但與先生闔玉棺(五)-《問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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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阿音沒忍住,當先打破怔愣的空氣。
春萍被嚇得肩頭一縮,瞳孔絲毫沒有退卻,眼皮子一抖一抖的,極其克制地注視著她。
阿音在她的眼神里回過神來,胸骨迅速收縮,放低了嗓子皺眉道:“你細想想,莫不是過糊涂了,翻了這個年頭才勉強夠得著民國十五年,這十來年被吃了不成?”
她一疊聲兒問:“孫大總統年初沒了,你記得不記得?”
春萍咽了咽口水,眼神緊張地閃爍起來,望了一眼緊鎖眉頭的宋十九,才細聲道:“孫先生自我記事起便不在了。”
她明亮的眼睛像起了霧,疑竇而模糊地望著眾人,巨大的慌亂將她打得暈頭轉向,令她需要死死扣住桌底下凹凸不平的木料,才能抓住一點子真實感。
她迷茫的眼里有李十一、宋十九與阿羅安靜的輪廓,似漁民蕩在海面,孤燈里望著沉默的礁石。而阿音是有著尖利嗓音的鮫人,讓朦朦朧朧的蠱惑更進一層。
頭驟然一陣暈眩,險些在眾人驚詫的表情里昏厥過去,春萍深深呼了一口氣,強力抑制住不安,令阿音絮絮叨叨的快語重新攫住混亂的思緒。
阿音“嘶”一聲翹起腿,側著身子打量她,見她面無血色的表情實在不似作假,才將曲起的食指遞到唇邊,無意識地咬了咬,又放下,拿指腹來回摩挲唇溝,問阿羅:“是春萍走岔了這光陰/道,還是,咱們?”
未等阿羅開口,她忽而想起了什么,搖頭否定:“街頭的餛飩攤兒,殺豬的陳麻子,都是往日模樣,咱們必定未動過。”
她又敲了敲一旁的牛皮紙信封,快語道:“涂老幺遞的信兒,里頭說四順還未足歲,請咱們回去瞧著他抓周。”
她三言兩語下了結論,對春萍鄭重其事地點頭:“你走岔了。”
她的邏輯十分簡單,同一堆人相比,一個人走岔了,難度實在小許多。
“走,走岔了光陰/道,是什么意思?”春萍的下巴止不住的哆嗦,心里卻逐漸撥云見日。怪道阿音這個打扮,怪道街巷和樂昌平,怪道她瞧見的那銀錢……不是尋常樣式。
她并非入了黃泉,卻是回到了過去。
木屑陷入指甲里,塞得脹脹的,成了她渾身上下唯一的感官,她正要開口,卻覺藏在桌底的手上被覆了一塊絲絹,那絲絹輕輕一拂,三兩下掃去指縫的碎屑,隨即將她的手包裹住,溫柔而不失力道地拿下來。
那不是絲絹,是宋十九細膩無骨的手。
她的余光里瞧見宋十九另一手支著額頭,將眉心放開,嘴唇彎了彎,說:“原來如此。”
語氣淡然而無謂,并未將這混亂無序的緣由放在心上,似乎僅僅值得她鎖三秒眉點兩個頭,道一聲原來如此。
她驟然明白了春萍頭上的虱子為何悉數死了,原是她機緣巧合倒流了時光,旁的活物卻未必有這能耐。
春萍倒是很有能耐,她眼里盛著笑,贊許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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