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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攏的紙傘靠在墻邊，暈染出不規(guī)則的水跡，似同雨做了連日的搏斗，此刻筋疲力盡地淌著血。桌面上的熱氣是最好的救贖，足夠憐憫?zhàn)嚹c轆轆的夜旅人。

    屋子里的人坐了一桌子，好奇地望著面前的小人。身上的衣裳換作了宋十九的大襖子，長長的袖子挽了一層又一層，面上被巾子捋過一把，倒是顯出了幾分白嫩來。濕噠噠的辮子還未拆，只用棉布裹了吸著水。她瘦極了，腕骨突兀得似嶙峋的石子兒，此刻縮著肩膀坐著，沉默地望著面前噴香入鼻的骨湯抄手。

    寂靜的雨聲中，她的喉頭一動(dòng)，咕嚕一聲咽下口水，同餓得干癟的肚皮一起響起來。

    她這才抬眼看了看對面的人，四位小姐，好看得似話本里的精怪，好看得霧蒙蒙的，干凈又體面。于是她不由自主地?fù)噶藫甘稚系乃榔ぃ粫缘靡鍪裁磩?dòng)作好。

    宋十九從未見過如此單薄的小姑娘，下巴尖得似被削去了一塊，鼻梁不算高，鼻尖兒卻頂翹，上頭禿嚕了皮，好似在哪里被磕的。顴骨低平，紅彤彤地皴裂開，是臉上唯一的血色，最引人注目的不過是她一雙葡萄似的大眼，在臉上幾乎要占了一半，水靈靈黑黝黝的，眼神不軟也不硬，只毫無立場地盯著人，像盯著一根石柱。

    她的睫毛稀稀拉拉的，同她細(xì)軟發(fā)黃的頭發(fā)一樣，顯出了些營養(yǎng)不良的不足。

    同樣不足的還有阿羅的好奇心，只撩了一眼便垂頭看書，阿音立著靠在她椅背旁，一手?jǐn)堉刂骂M骨有一搭沒一搭地摸，一手支著腰身眨巴著眼研究這姑娘。

    宋十九托著下巴，和李十一對視一眼，才轉(zhuǎn)向小姑娘，嗓音柔柔的：“怎么不吃？”

    小姑娘好似被突如其來的嗓音嚇了一跳，將咬住的下唇放開，底下一排淺淺的牙印，干裂的嘴唇潤了幾回，仍舊留不住水分。

    她許久沒聽過這樣好聽的聲音，以至于她腦中嗡嗡回響的全是或驚恐或凄慘的尖叫。

    她想起自小看她長大的大娘將她推出窗口后沉悶又痛楚的哭喊聲，似瓦塊割玻璃似的，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原來體面的聲音是這個(gè)模樣，有不被追趕的不緊不慢，有吃飽了飯的底氣，還有勾挑尾音的閑散。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捧住陶瓷碗，熱乎乎的，像是活的。

    她的心便跟著這溫度一點(diǎn)點(diǎn)活了過來，唐突而用力地跳著，就快要瞧不上她不堪一擊的骨架子。

    她將手抬起來，執(zhí)著勺子將抄手?jǐn)嚵藬嚕瑹釟忏@到手心兒里，肚子里的饞蟲也醒了過來，撓心撓肝地叫嚷。

    然而她只瞧了抄手一眼，便又抬頭望著宋十九。

    “若不想吃，便罷了。”李十一道。

    阿羅抬頭，慢悠悠地探出手來，作了一個(gè)收取的動(dòng)作。

    那姑娘在她錯(cuò)落好看的玉手上一繞，雙手本能地捧住碗，小犬護(hù)食似的，而后又埋頭，哆嗦著手握緊勺子，張嘴猛地塞了三兩個(gè)。

    凹進(jìn)去的兩頰霎時(shí)鼓起來，她急匆匆地用力嚼，雙眼忽閃忽閃的，警覺地盯著阿羅的手。

    手的主人輕柔一笑，指頭在空中墜了墜，而后收回去，仍舊是不被打擾地翻書。

    阿音的眼神在李十一和阿羅身上過一遍。雞賊，小姑娘也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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