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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惡紫奪朱-《大唐扶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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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狠不下心的,若他真的輸了,只說明他不適合坐在那個位置上。你不是害他,而是在救他,快去吧?!?

    武后站起身來,眼眶里有淚水轉了兩圈,隨即消失不見,她的臉上也再不見一絲愁?苦。

    她路過張少白身旁時,撿起了一枚山楂丸子,輕輕咬了一口,面無表情。

    武后說:“如若這丸子真的可以‘心誠則靈’,那該多好?!?

    說完,她把剩下的一口吃掉,又說:“再不濟,真是一口毒藥,倒也解脫?!?

    張少白也在往嘴里塞著山楂丸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連嘴巴都忘記合上。他一直覺得今天的武后有些不太一樣,可沒想到居然這般反常。

    武后掀開珠簾走了出去,李治輕聲說道:“治大國,如烹小鮮。治小家,亦如是。烹調了那么久,若是再不揭蓋,怕是里面就成了一團糨糊。”

    張少白似懂非懂,一臉茫然。

    李治前所未有地仔細打量了一番少年,看他小嘴吃得通紅,嘴邊還有些殘渣,說道:“你也別吃了,拿一個來給朕?!?

    張少白乖乖照做。

    李治又指了指床榻旁,說道:“跪下?!?

    張少白立刻跪好。

    李治沒有吃山楂丸子,只是放在手里,輕輕地按捏了兩下:“我聽皇后說,你對張云清的死相當不忿。”

    少年叩頭道:“回陛下,是?!?

    “你不明白為何弘兒死了,你父親就也要死,是嗎?”

    “回陛下,是?!?

    李治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張氏祝由在祝由天脈中修的是哪一支?”

    張少白聽后心中悚然,沒想到皇帝居然也知道祝由隱秘,但轉念一想之前明崇儼生前一直侍立于皇帝左右,倒也了然。

    少年回答道:“是扶龍術?!?

    “是啊,扶龍術,顧名思義,那你覺得你父親生前,扶的是誰?”李治說完便自問自答道,“朕已是真龍天子,自然是不必扶的,那張云清扶的人又是誰呢,也只能是誰?呢?”

    張少白終于明白了父親是因何而死:“是太子弘?!?

    李治把山楂丸子一下扔到了嘴里:“你說說看,要扶的人都死了,張云清還活著做?甚?”

    張少白坐直身體,少年似乎解開了某個心結,整個人的氣質煥然一新。他說:“草民知道了,我父親是死于扶龍,不算冤枉。”

    李治嚼了幾下便將丸子咽了下去:“不過你家為何遭難,朕就不知道了,也懶得知道,你想要真相就自己去查?!?

    張少白真心實意地狠狠磕頭道:“草民叩謝圣上指點?!?

    “以后不要自稱草民了,你父親的官職還空著,自己挑個良辰吉日便上任去吧?!?

    “這……”少年居然有些猶豫。

    李治早就料到少年會作此反應:“怎么,散漫慣了,不想受人拘束?”

    張少白仍舊低著頭:“草民罪該萬死?!?

    “罷了,就許你帶職散漫吧,至于你一身的扶龍術要用在誰的身上,也都隨你,”李治打了個哈欠,“去,再給我拿幾個過來。”

    張少白抬起頭,大有春風得意之感:“臣領命!”

    許是山楂丸子真的有用,李治感覺腦袋舒服了許多,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東方。

    ※

    東宮。

    世人對紫色看法大不相同,一說“紫氣東來”,紫色象征著天上的紫微星,貴不可言。另一說紫色介于黑與紅之間,乃是雜色,故有“惡紫奪朱”的說法。

    李賢顯然偏信前者,所以他喜穿紫色。而他的同胞哥哥李弘,則更喜歡朱紅之?色。

    此時,仍是那處幽深宮殿。

    李賢站如青松,臉色不悲不喜,意味難說。在他面前,有副赤裸著上身的軀體,背上滿是赤紅混著青紫的痕跡。

    奄奄一息的趙道生趴在冰涼的地面之上,臉上卻沒有多少痛苦之色,他微微笑著,眼睛也瞇了起來,乍一看更像是個無憂無慮的清秀少年。

    兩人對峙許久,李賢終于說道:“你不該這樣做的,你既然自囚于此,就應該有始有終?!?

    趙道生笑容之中滿是陽光,可說出的話卻陰冷至極:“他該死?!?

    “這世上該死的人很多,你為何偏偏揪著他不放?”

    “他不該在陛下面前說明允的壞話,更不該伙同武后在宮內四處散播謠言?!?

    “你應該知道,我并不在乎那些。至于我到底是不是母親親生,兄長又是否是我所害,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趙道生仍趴在地上,把臉側向李賢那頭:“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陛下說不定什么時候便會駕崩,先下手為強,這就是武后如此急切的原因?!?

    李賢彎腰,伸出一只手,為趙道生輕輕撥開一縷被汗水打濕而粘在臉上的發絲,“是啊,先下手為強,你在武后用夢魘一事敲打我之前,就已經率先下了手,不是嗎?”

    幽暗殿內,僅有幾盞孤孤單單的燭火,它們仿佛感知到了李賢的心意,左搖右晃,無風自動。

    李賢說:“溫柔坊的灼灼、薛家的龍尸……這些都是那個龐先生教給你的?可無論我怎么查,都查不出他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和‘九羅’有關。你知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等于與虎謀皮,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趙道生答非所問:“牝雞司晨分化了武后與裴家的關系,伏龍牡丹分化了武后與薛家的關系,這樣一來,待到明允與武后分庭抗禮的時候,便會多些勝算。”

    “你就不怕事情敗露嗎?”

    “那又何妨,反正事情都是我背著你做的,到時候我一人扛下就好。”

    李賢直起腰來,俯視著那個渺小如螻蟻般的人:“你還是不夠聰明,有個道理你不明白,只要你做了這些事情,就等同于我也做了這些事情。”

    趙道生仍面帶微笑,他看到明允往前走了兩步,來到自己身前,隨后他便感到右手傳來一陣劇痛。但他沒有叫也沒有閃躲,這種痛苦與方才的三十脊杖相比不算什么。

    李賢踩著趙道生的一只手,繼續說道:“我還要再告訴你一個道理,只要父親還活著,就永遠沒有我與母親分庭抗禮的時候。你太急了,在錯誤的時間做了一連串錯誤的事,結果就是將你我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趙道生強忍著疼痛,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扭曲起來:“武后為了拉攏朝堂眾臣,甚至不惜說你并非她親生,無疑就是說你的太子之位名不正言不順。五年前的太子弘案,更是莫名其妙地查到了你的頭上。明允,不是我太急了,而是如果我們再不反擊,那就相當于……等死?!?

    “明允啊,我沒錯?!鄙碡撝貍哪凶雍鋈幻俺鲆还闪?,居然把那只被人踩在腳下的手掌抽了出來,“只要武后活著,我們就是在等死。就算你當了皇帝,也會一直被她死死壓制,永遠得不到自由!”

    “所以你就把我逼迫到了這般田地!”李賢忽地大怒,厲聲呵斥,“你把我對你的縱容當成了一柄利器,反過來以此步步緊逼,你就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嗎?你當真以為你背地里做的骯臟事情,我就全都一無所知嗎?”

    趙道生身子用力,掙扎著跪了起來,然后又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直面李賢,虛弱地說道:“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釣魚嗎,你手里捏著紅蟲,猶豫要不要把它掛在魚鉤上面,是我幫你用鐵鉤穿過蟲子的身體。它掛在魚鉤上的時候,仍是活的,身子扭來扭去,令人惡心。

    “可我記得十分清楚,之后你興致勃勃地揮竿釣魚,玩得很開心,似乎完全忘記了之前不敢做魚餌的事情。明允,我還是當初的我,我愿意為你把魚餌做好,你只管做一個收竿的漁夫就足夠了?!?

    兩個男子,一紫一紅,似是針鋒相對,又似是互訴衷腸。

    李賢死死盯著趙道生的臉,怒火來得急去得也快,他嘆道:“可吃餌的不是小魚,而是能讓人仰舟翻的龐然大物。”

    “明崇儼死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沒有退路了,”趙道生的笑容中透著殘忍和狡猾,“明允,動手吧,我已偷偷在宮內安插了五百死士,只要你一聲令下,他們就可以穿上兵甲,為你奪來這個天下。”

    李賢卻冷笑道:“所以我說你還不夠聰明,你小看了龐先生的險惡用心,低估了武后的城府心計……最關鍵的,你無視了我的父親,他才是大唐的主人。”

    這局棋,李治從未落過一子,他不在棋盤之中,而在棋盤之外。

    故而不敗。

    趙道生不服輸道:“可是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蒼白無力的!”

    “你以為那五百死士就足以造反了?收起這個心思吧,如果不造反,起碼還能輸得體面些,”李賢擊碎了趙道生最后的一絲希望,“我已遣散了那些死士,至于你私藏的鎧甲也盡數清除?!?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趙道生忽然無力,跌坐在地,許久后終于開口說道:“我和你終究不同,哪怕只有一絲勝算,我也愿意為之一搏。而你則不同,你想的永遠都是如何減少損失,坐等著某一日被人蠶食殆盡?!?

    “如果你也是她的兒子,你就會明白我為何如此,”李賢蹲在趙道生面前,與他四目相對,耐心解釋道,“她的反擊馬上就要來了,只要撐過這一次,我還是太子,我們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李賢的內心卻并不肯定。按理來說,他提早發現了趙道生的計謀,并且撤去了五百死士,這么一來武后一定會撲個空,最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伤褪乔椴蛔越馗械娇謶?,覺得事情仍會有出乎意料的變化。

    這時,殿外有幾縷風吹了進來,殿內的燭火微微晃動,李賢甚至還嗅到了一股不屬于東宮的新鮮味道。

    他不再理會趙道生,轉身離開,雙手用力推開大門。

    門外“久叩不入”的陽光仿佛積蓄已久,門一打開便趕忙傾瀉而下,瞬間將李賢包裹其中。這位孤孤單單的太子,在陽光下看起來頗為刺眼。

    而在他的面前,有三位老臣。

    在老臣背后,還有無數禁衛,看樣子已將東宮重重包圍。

    李賢心想,你的計謀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武后僅用了一招便破去了你之前的所有謀劃。

    “殿下,臣等奉天皇天后之命,徹查太子謀逆一案。”

    那三位老臣依次是:高智周、裴炎、薛元超。

    趙道生辛辛苦苦分化武后與裴、薛兩家的關系,不料武后卻讓他們來查李賢謀逆的案子。這不僅僅是查案那么簡單,事已至此,真相變得不再重要。因為在武后看來,如果裴、薛二人查不出太子謀逆,那就說明他們確已偏向太子一側。而如果他們查出了太子謀逆,便相當于給武后遞上了一張“投名狀”。

    至于唯一的高智周,他是兩不相幫的人。

    李賢瞇起眼睛,輕聲嘆道:“母親啊,你究竟要把孩兒逼到何等地步才能安心!”

    與此同時,武后將自己關在寢宮之內,她合上了所有窗子,不想見到哪怕一縷陽光。身處昏暗之中,她的手里拿著一塊手帕,上面繡著那首《黃臺瓜辭》,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每念一遍,她就心痛一分,隨即心硬一分。

    在吩咐高、裴、薛三人徹查太子謀逆案之前,武后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派人去香山寺,控制住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出家人。

    第二件,將薛靈芝送入皇宮。

    第三件,讓那個藏在東宮的暗線,也就是傳遞出太子蓄養五百死士意圖謀反的那個人,再做一件“小事”。

    而這件小事,將奠定勝局。

    武后端詳著手帕,淚水撲簌簌地落在上面,打濕了一首傷心的詩,她的嘴里仍殘留著山楂的味道,卻沒了甜美,只剩酸澀。

    她把臉埋在帕子里,左右輕輕摩擦,喃喃自語道:“賢兒……”

    皇宮就像是一塊傷心地,東南西北的人全都各懷心思,無一不傷懷。

    ※

    當張少白看到薛靈芝被帶到貞觀殿的時候,心情頗為復雜,甚至想要帶她逃離皇宮。幸好在靈芝身后還跟著茅一川,少年這才松了口氣。

    李治已經吃了許多山楂丸子,精神頭看起來也好了不少,于是便從后殿轉到了前殿。他頗為隨意地坐在龍椅上,細細打量了薛靈芝一番,然后便讓張少白過去,站在她的身旁。

    “讓朕仔細瞧瞧,這就是薛相家里的‘天煞孤星’?倒是個標致的丫頭。”

    薛靈芝舉止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失禮之處,不愧是大戶人家出身。反倒是張少白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生怕皇帝一不小心相中了靈芝。

    白衣少年和鵝黃女子并肩而立,看上去倒也登對。李治將兩人的細微表情全部看在眼里,覺得張少白的小心思實在可笑,卻并不說破。

    他轉而問茅一川:“明大夫的案子查得如何?”

    茅一川回道:“兇手戴著青銅面具,與之前所說的龐先生十分相似,而且臣懷疑他住在城北,或是……皇宮?!?

    李治沒什么反應,而是又將目光轉到了張少白身上:“聽說薛相不愿讓你給薛靈芝繼續治病?!?

    薛靈芝聞言身子一僵,張少白強忍著扭頭看看心上人的沖動,說道:“回陛下,是的,薛相說我對靈芝心懷不軌,讓我離得遠些。”

    李治哈哈大笑,“可是在朕看來,薛相說得一點沒錯啊。”

    說來奇怪,貞觀殿里回蕩著的是大唐皇帝的笑聲,卻令人遍體生寒,毫無暖意。

    李治就這么饒有興致地看著三個少年少女,心想他們就是大唐的新鮮血液,他們沒有經歷過隋末亂世,更不知道玄武門之類的秘史。他們出生的時候天下便是大唐,死的時候也依然會是大唐!

    看了一會兒,皇帝便覺得有些眼花。依稀間把白衣少年看成了年輕時意氣風發的上官儀,而后又看成了老謀深算的長孫無忌。他還將穿著鵝黃衣裳的女子看成了多情癡纏的武媚娘,將黑衣“黑臉”的那人看成了金閣里曾經活著的大好兒郎。

    他更是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們,已逝的李忠、李弘,還有如今的太子李賢。

    到了最后,他的眼中再也沒有那些年輕人,徒留一片虛無。

    李治重重地嘆了口氣,隨后有個宦官將眾人趕出了貞觀殿,也不讓離去,只叫乖乖候著。

    不知為何,今日洛陽宮的空氣里隱約透著一股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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