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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帶著太子回娘家-《太子妃升職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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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女兒節,系端午索,戴艾葉,五毒靈符。夏俗自五月初一至初五日,飾小閨女,盡態極妍,出嫁女亦各歸寧,因呼為女兒節。

    一連幾日,我都因要跟著一伙子大姑娘小媳婦過這女兒節而郁悶著。

    沉入水底三個月多的齊晟終于冒出了水面,說是要陪我歸寧。

    歸寧,歸寧,歸乎哉,寧乎哉?

    歸寧的前一夜,綠籬滿心歡喜地替我整理著行裝,我默默地坐在榻上,手托著腮看著她花蝴蝶一般地忙活著。綠籬不放心我,時不時地回身看看我,見我無甚動作,才又轉回身去忙碌。

    我心中卻想,齊晟好歹也是有妻有妾的人了,女兒節短短不過幾天,他這么多老丈人,轉得過來嗎?本想問問綠籬,可一想我現在已有半瘋癲之名了,再胡亂問些東西,怕是離癡傻也不遠了,算了,還是不打擊綠籬了。

    雖然都明白,可是這心里一旦存了疑問便如同關了數十只鬧春的貓一般,癢得百爪撓心。后來實在忍不住了,我便想著旁敲側擊,問道:“綠籬啊,咱們這是歸寧去了,黃良媛和陳良娣她們怎么辦?”

    “她們?”綠籬回身看我,“自然是在宮里待著了。”

    “她們不回娘家?”我奇道,“我這都回去啊。”

    綠籬撇了撇嘴,答道:“她們怎能和娘娘相比?您是妻,她們是妾,您是主,她們是仆!”

    我看出綠籬在提到黃良媛等人時臉上露出的些許不屑,哎呀,小綠籬,若是一直這樣,早晚會惹了禍事來啊,你還太年輕,太不了解我們男人,什么主啊仆的,新鮮才是王道啊!正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我本想好好教育一下綠籬,可轉念一想又怕自惹麻煩,趕緊又老實地坐好了。

    綠籬嘴里的話卻多了起來,邊忙活著邊念叨著:“自從去年女兒節,娘娘都一年沒回府了,老太太和夫人必是都想壞了,這次回去了可是得好好說會子話。家里的姑娘們也都是許久沒見過了,小小姐也不知道又長高了沒有……家里的園子花木最是好的,也不知今年發的如何……”

    綠籬低低念著,面容祥和,語調溫柔,聽得我心中也漸漸沉靜了下來,不知不覺竟覺得困了,正迷瞪間,突聽得綠籬音調一轉,兀地怨毒起來,“只可恨江氏那賤人也要回去,少不得又要勾引太子殿下!”

    我聽得悚然一驚,下意識問道:“回哪兒?”

    綠籬恨恨答道:“那賤人娘家是個破落戶,哪能回得去,必是要涎著臉回咱家園子的。”

    我頓時一腦瓜子糨糊,想問又不敢問,吭吭哧哧如同便秘一般,憋了老大一個紅臉。

    綠籬只當我是氣憤,忙放下了手中活計,蹲我身邊開解道:“娘娘您千萬不可動火,那賤人現在雖有了王妃之位,可到了咱們家依舊是一個破落親戚,您是咱們家里的嫡生大小姐,身份豈是她一個表了幾表的表小姐可比的!”

    好個綠籬,你總算是說了幾句我愛聽的話。

    只是想不到那江氏竟然還是張氏的表親,搞了半天還是姐妹爭男人?我囧啊。

    綠籬以為我還為江氏的事情想不開,又柔聲勸道:“娘娘,您是太子妃,是將來的一國之母,何必為了江氏那個賤人和太子殿下置氣,再怎樣您才是殿下明媒正娶回來的正宮娘娘,江氏已成了趙王妃,是殿下的弟媳,就是再狐媚,又能興起什么風浪?”

    我眼望著綠籬,心道姑娘啊,你還是太嫩了啊,不明白男人的心思啊,剛咱們說哪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可知道這偷后面還有一個偷不到?這最后一個才是放在人心窩窩里的啊。

    再說了,弟媳又怎么了?楊貴妃還是唐明皇的兒媳呢,不照常也成了貴妃了嗎?這輩分都不是問題,那名分還能是問題嗎?更何況,這齊晟也對江氏說了啊:你等我一段時日,好不好?

    等一段時日做什么?自然是等老皇帝翹掉了,齊晟成了新帝,然后再想方設法把江氏奪過來唄。

    真是一場狗血宮廷戲啊!偏偏我還是一個里面最最惡毒的炮灰女配!

    司命星君,你讓我悲劇沒關系,起碼給我個男配做做也好啊!

    我低下頭用悲憤的目光看著我那飽滿的“胸肌”半晌……這要長我媳婦身上,多好!

    再抬頭,綠籬又在用憂愁的目光看著我……

    算了,還是洗洗睡了吧!

    許是對司命星君的怨恨感動了天地,夜里做夢竟然夢到了他。這廝模樣依舊,看到我先是扭捏了一番,這才說道:“果然還是這副肉身更襯你,比原來模樣強多了!”

    我本已是用雙手卡住了他的脖子,聽他這樣說又松開了,改揪了衣領,瞇著眼睛道:“聽你這意思是說我原來那肉身不夠英俊?”

    司命星君連聲道:“英俊,英俊,十分英俊。”

    我這才滿意地松了手,轉念一想不對,又雙手上去卡住司命星君的脖子,怒道:“你這是給我報恩嗎?我上輩子挖你家祖墳了嗎?你不給我太子做也就算了,為何還要給我個女身戲耍我?快點,你要識相就趕緊送我回原來的肉身去!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司命星君被我卡得直咳嗽,連忙道:“快松手,對我動粗,你會遭報應的!”

    “我都這樣了,我還怕什么報應?”我手上更用了力,直對著司命星君吼,“送我回去,回去!”

    “回不去了!”司命星君憋紅著臉叫道。

    我一怔,手下不由得松了松,他連忙掙了出來,趕緊退后幾步,雙手護著脖子防備地看著我。

    “為什么回不去了?我那肉身沒了?燒了?”我怔怔地問。

    司命星君見我沒再動粗,這才抽空子整了整容裝,答道:“沒,肉身沒事。”

    我奇怪了,“那我怎么就回不去了?你不是要報恩嗎?把我送回去才叫報恩啊,你現在把我擱這叫報仇!你懂嗎?”

    司命星君猶豫了一下,說道:“你來這里用了那張氏的肉身,張氏陽壽未盡,自然也是要肉身投生的,便用了你的了。”

    我愣怔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地問:“聽你這意思是說我原來的肉身現在是張氏用著?”

    司命星君點點頭,又搖搖頭,思量了一思量,才說道:“其實話也不能這么說,應該是你原來用了她的肉身,而她用了你的肉身,現在是你用著她用了二十來年的你的肉身,而她用著你用了二十幾年的她的肉身,算來算去,是你多用了好幾年她的肉身,還是你占便宜了。”

    我咂摸了一咂摸,又咂摸了一咂摸,一下子火更大了,怒道:“我,我,我……沒聽明白,你再說一遍!”

    司命星君翻了個白眼,“簡單來說,你原本就是該投這個肉身的胎,閻君那里出了點小錯,這才叫你和張氏錯投了胎。可你這一世命格極重,若是錯了怕是要誤天下蒼生,閻君這才央了我偷偷將你們二人的肉身換回來。”

    我已是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有些癡呆地問:“這么說……這個……才是我的正牌……肉身?”

    司命星君頗為同情地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低下頭去,摸摸自己的胸口,再順順纖細的小腰,然后再抬起頭看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更為同情,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認命吧,這肉身算是極品的了,你也說過的,你喜歡這樣的小妞。”

    我那是以為我還是個男人,好不好!

    突然間,我只覺得渾身乏力,頭痛無語,心中僅存的一點希望也被司命星君斷了個干凈。

    忽聞得耳旁有人急聲喚道:“娘娘,娘娘……”

    我睜眼,那司命星君早已沒了蹤影,面前綠籬一臉焦色看著我,問道:“娘娘,您怎么了?可是發什么夢了?”

    發夢?是啊,就當我是做噩夢吧,我安慰自己。

    我的心思還沉浸在噩夢之中收不回來,綠籬已是取了衣物來給我穿,我有些渾渾噩噩的,綠籬許是以為我是因今天要回娘家的緣故,柔聲勸道:“娘娘今日要和太子殿下同車,千萬莫要再任性,言語上多順著殿下些,殿下待娘娘也自會不同……”

    我頓覺五雷轟頂,伸出去穿衣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只是轉頭問綠籬:“和齊晟同車?”

    綠籬毫無察覺,猶自點頭道:“殿下既肯陪娘娘歸寧,自是不會讓娘娘獨乘一車惹人閑話的。京中行車必快不了,待到郊外園子,怎么也得小半天工夫,車內就那么大塊地方,娘娘可得抓住了這個機會,和殿下好生親近一回。”

    頭頂的雷一個接一個炸,把我轟得三魂出竅七魄離體,綠籬再說了些什么一點也進不了耳朵,眼前只有一個赤裸的脊背上下晃啊晃啊……

    我,我還是死了吧!

    外面有內侍來稟,車駕均已備好,太子齊晟也已在宮門處等著我了。綠籬顧不得再細雕我那妝容,連忙拖了我就往外走,我手伸得慢了些,沒能抱住梁柱,出得殿來又得顧及臉面,只得老實地跟著綠籬向外走去。

    待到宮門處,果見外面已是停了太子的儀仗,偌大一輛皇家牌豪華馬車就堵在門口。

    東宮諸位美人雖不能同回娘家,卻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站在門口等著相送,我心里煩亂異常,也沒了細看美人的興致,只四處找著那齊晟的身影。

    小內侍見我四處掃量,忙湊過來低聲說道:“殿下已在車中等候娘娘,還請娘娘上車。”

    綠籬哪里知道我此時已是被雷得外焦里嫩,趕緊仔細地替我整理了一下妝容,又嫌我那唇色不夠紅潤,一個勁兒地小聲提醒道:“娘娘,咬咬唇瓣,用力咬咬。”

    咬唇瓣?我咬舌還差不多!

    小內侍替我放下金澄澄的踏腳,我一腳都邁上去了依舊不死心,回過頭問綠籬:“能換輛車嗎?”

    估計綠籬也是太緊張了,竟不聞我的問題,只是著急地低聲催促,“咬下唇瓣,快咬一下呀,用力一些!”

    她的緊張終于感染了我,我竟然也忘了問她的問題,只依著她的話,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頓時驚覺唇上一陣刺痛,伸手一擦赫然見血,竟是咬破了。

    綠籬也是看傻了,待了片刻才急道:“娘娘,破了!破了!咬破了!”

    她這一叫嚷,我反而冷靜下來,我又不是那張氏,一大老爺們和另外一個大老爺們一起坐個車而已,我緊張個什么勁呢?于是乎,我十分豪爽地撩起裙角,甩開綠籬相扶的手,很有氣勢地就邁上了車!

    車內,太子齊晟正倚著軟枕坐得舒服,見我進來,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嘴唇上略一停頓,隨即便就移開了,只又低下頭去繼續看手中的書卷。

    我伸手摸了摸還在往外滲血的嘴唇,絲絲抽了幾口涼氣,然后便在齊晟對面尋了個舒適的位子,也坐了下來。

    外面小內侍詢問是否起駕,齊晟輕輕嗯了一聲,我這里還沒發表點意見,那車就開始緩緩動了起來,許是車身的減震性能不太好的緣故,坐著竟覺得車廂緩緩搖晃起來。

    車外是禮樂齊奏,車內是一片寂靜,我想了想,這齊晟對張氏向來話少,等著他對我開口是不太可能了,干脆,還是我開這個頭吧。

    “齊……殿下?”

    齊晟終于從書卷上抬起頭來,淡然看向我,依舊是無話。

    我把語氣調整得盡量友善,“有時間沒?咱們……聊兩句?”

    齊晟面無表情,問道:“楊嚴是怎么回事?”

    我:“咱們總這樣僵下去不是辦法,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齊晟:“你以后少和老九他們來往。”

    我:“那楊嚴到底是什么人啊?”

    齊晟:“少生是非!”

    好吧,我閉嘴,總行了吧?

    我一閉嘴,齊晟也停了,車里又靜了下來,我忙假笑了笑,沖他伸伸手示意,“您先請。”

    齊晟頗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楊嚴父親楊豫本是麥帥長子,被麥帥過繼給了忠烈公楊墨,因忠烈公早亡,說是過繼卻是隨麥帥長大的,后來不知怎的又和北漠崔家有些牽扯,那楊豫早些年也曾鬧出些事端,不過先帝在世時對他甚是恩寵,眾人也奈他不得。”

    我聽得奇怪,不是因楊嚴背景如此復雜,而是納悶齊晟怎么有這個耐性和我說這些了。

    齊晟又道:“楊嚴是楊豫幼子,之前一直在江北,年前才來盛都,不知怎的就和老九混到了一起。”

    因為那茅廁之緣?我揣測。

    齊晟停了下來,看著我。

    我張了張嘴,沒說話。

    齊晟看我如此模樣,以為我有什么顧慮,淡淡說道:“有什么話就說,不用顧忌。”

    我又張了張嘴,還是沒敢。

    齊晟眉頭皺了皺,干脆拿起書卷,低下頭不再看我。

    我看著他,心中想到底要怎么和他對話呢?是委婉的呢,還是直爽的呢?是推心置腹諄諄教教導呢,還是當頭棒喝振聾發聵呢?

    他比較愛吃哪一套?

    唉,我這人可不太會勸人。

    我清了清嗓子,問:“你……還有的說嗎?”

    齊晟沒答話,仍專注地看著書。

    我端坐了,擺出一副正式模樣,又道:“你既然沒得說了,那該我說了。”

    齊晟依舊沒反應,只眉梢微微挑了挑。

    好吧,我當你一直在聽好了。我思量過后,決定選擇“當頭棒喝振聾發聵”這一款,先把要說的話快速地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這才很嚴肅地問道:“我問你,你到底還想不想當皇帝?”

    齊晟終于抬頭看我了。

    我等著他問一句“想做如何,不想做又如何”。

    結果等了半天,沒等到。

    于是,我只得繼續嚴肅地自接自話,“如果還想,就聽我一言;如果不想,那么就趁早讓賢,也好別人承你個人情。”

    齊晟眼珠動了動,總算有了點反應,依舊是淡淡的口氣,“聽你什么言?”

    我鄭重說道:“你現在處境已是十分艱難,外有強國覬覦,內有兄弟爭儲,哪一步走錯了都會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齊晟不說話,我怕我講得太過籠統,他沒聽明白,干脆又直言道:“男子漢大丈夫應以事業為重,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齊晟忽笑了笑,“哦?然后呢?”

    “先把江氏放一放,”我說道,“尤其是那些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傻話,這豈是一個帝王應該說的話!”

    齊晟默默看著我,眼神很復雜。

    我又趁熱打鐵,“你知道這世上最不缺的是什么嗎?”

    齊晟這回還算配合,輕聲問:“什么?”

    我一拍大腿,“女人啊!你是要做皇帝的人啊,后宮三千佳麗,環肥燕瘦千嬌百媚,要什么樣的沒有?何必非要在一棵小柳樹上吊死呢?就你這條件,日日挺銀槍,夜夜做新郎都行啊!”

    齊晟的嘴角隱隱動了動,不過還是沒說話。

    我見齊晟仍是不為所動,只得又換了個方式,決定推心置腹諄諄教導,“其實你就是喜歡那江氏也好說,哄一哄,騙一騙也就行了,別太較真。這女人啊,千萬不能寵,你寵她一日,她就會對你撒嬌,寵她兩日,她就敢撒潑,你若是連寵上她三日,行了!她上房揭瓦的膽也就有了。再說了,你現在還是個太子,江氏是趙王妃,你就是再喜歡又能怎么樣?只能是讓人抓你小辮子,把你從太子位上薅下來!你得先隱忍著,等當了皇帝,這天下的女人才都是你的。兄弟媳婦又怎么了?找個借口把趙王外調,一年半載回不來的那種,趙王妃還不得可著勁地任你偷了?只一點你得注意,就是日子得算對點,一旦江氏肚子大了,你可得趕緊把趙王召回來一趟,就算糊弄不了趙王,也好歹糊弄糊弄外人……”

    齊晟臉色漸黑。

    我覺得他對江氏可能是動了真感情,容不下那趙王,趕緊把話鋒往另一邊轉,“如果你實在稀罕那江氏,那干脆就直接讓趙王因公殉職便成了,趙王妃江氏也緊跟著假作殉夫自盡。然后,你把那江氏往別的地方一藏,過個一年半載,再假作某位封疆大吏的侄女孫女干女兒之類的,往你宮里這么一送,連名分都有了,貴妃淑妃德妃的,可著你心意給!你都是皇帝了,寵個把女人,誰敢說個不字?”

    齊晟臉色更黑。

    我琢磨著,難不成這話還不中他的心思?要不再換一換思路?趕緊又加了一句:“不過呢,我勸你,最好還是別把江氏往宮里弄,這女人啊,一弄家里去就變味了……”

    啪!

    齊晟突然把手中的書卷往矮幾上一砸,鐵青著一張臉看著我。

    我嚇得一縮脖子,頓時噤聲。就說吧,我這人不會勸人。

    齊晟寒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可是驚了我一身的冷汗。如今我是誰,是個人都知道要隱瞞實情,以免被當作妖邪燒死。

    我還是像司命那廝一樣告訴他:其實吧,我才應該是真正的張氏,原來吧,我一直用著張氏的肉身,而張氏用著我的肉身,現在吧,是我用了她用了二十來年的我的肉身,而她用了我用了二十幾年的她的肉身,算來算去,我還多用了好幾年她的肉身,占了不少便宜。

    這樣我用她的,她用我的,就是我講得清,齊晟他能聽得懂嗎?

    這人吧,最容易犯兩個錯誤。

    一是高估自己的智商。

    二是高估別人的智商。

    齊晟還在冷冷地看著我。

    我趕緊輕聲慢語地說道:“殿下,我是您的太子妃啊。”

    齊晟嘿嘿冷笑兩聲,卻不言語。

    我腦門子上有點冒汗,努力保持面部表情淡定。

    齊晟盯著我看了半天,估計是沒看出什么來,只是嗤笑一聲,抬起上身車廂壁上的抽屜從里取了本書出來,隨后丟給了我,“盡快背過!”

    我接過來翻開一看,里面赫然是張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一門九十余口的人物小傳!

    我抬頭看齊晟,再低頭看人物小傳,然后再抬頭看齊晟……

    難不成是我看走了眼了?還是我犯了第三個錯誤——低估了齊晟的智商?

    齊晟目光凌厲地盯著我,冷聲說道:“若這次你出了丁點紕漏,回去后我只能讓你繼續禁足。”

    我趕緊點頭,“好。”

    齊晟又道:“他日我做皇帝,你便是我皇后,我若做不成皇帝,你……”

    我立馬接話,“我做寡婦!”

    齊晟面無表情地看我良久,卻沒說出話來。

    我暗忖,我都如此明志了,難不成還討不得他歡心?

    齊晟低下頭專心看書,不再理我。

    我便也低頭翻看手里的小抄,還好,不算太厚,百十來頁,有前言有后語,主要人物還配有彩色的小像,畫工細致,栩栩如生……嘿,真正的手繪本,制作相當精良。

    這種手藝拿來做小抄還真是可惜了……

    咳咳……我說的……你明白的……

    我忍不住“嘿嘿”干笑了兩聲。

    齊晟抬眼瞥了我一眼,我連忙收了笑,低下頭裝模作樣地看起小抄來。

    齊晟眼睛看著書卷,口中卻慢悠悠地說道:“此刻離到張園估計還有一個多時辰,足夠你背下來了。”

    我先在心中將“時辰”與“小時”換算了一下,一個時辰就是兩個小時,琢磨著要想把這幾十頁小傳都背順了是有些困難,不過,既是小傳,記個大概也就夠了,只要別認錯了人就好。

    我翻開那書冊細看,第一頁畫的是個武將打扮的老頭,畫旁只用小字標注著:護國大將軍張生已卒。

    好,既是都過世了的,估計這次回去是見不著了。

    直接翻過去吧。

    第二頁上是個誥命夫人打扮的老太太,估計是張生媳婦——張府的老太太了。我轉向對頁細看她的小傳,一眼看過去就有點蒙圈了。

    言氏護國大將軍妻出自河西言氏成祖言妃之族親貌美性妒忌初有婢見生入笑言望見謂生私婢女即鞭殺之……

    繁體字也就算了,連蒙帶順的也能認個七八,豎排版也可以忍受,用手遮著兩邊看倒是也能不串行。

    問題是:標點符號我不奢求你全對,有個停頓也是好的啊。

    它全沒有。

    滿滿一篇子的蠅頭小楷,豎版,繁體,沒標點符號,文言文……

    哎呀呀,怎一個頭大了得啊!

    當句子讀實在困難,我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不知不覺中就念出了聲,“言氏……護國大將軍……妻出……出自河西……河西言氏成祖……言妃之……族親貌美性妒忌……初有婢見……生入笑言……望見謂生私……婢女……”

    生私婢女?私生婢女?

    莫不是寫錯了?

    齊晟突然冷聲說道:“言氏,護國大將軍妻,出自河西言氏,成祖言妃之族親,貌美性妒忌,初,有婢見生入,笑言,望見,謂生私婢女,即鞭殺之。”

    我抬頭,頗驚訝地看齊晟。

    齊晟看著我,問:“到張府前,你能看完這一頁嗎?”

    我低頭認真地看了看字數,抬頭看齊晟:“也差不太多。”

    齊晟眉頭似緊了緊,把手中的書卷隨意地一扔,向我伸手,“給我!”

    說實話,我挺煩這哥們這種說話的語氣,于是就客氣說道:“不用麻煩了,我自己看就行。”

    齊晟一怔,眉梢挑了挑,道:“那好,別讀出聲。”

    說完雙眼一閉,竟倚著軟枕在那瞇上了。

    你大爺的,你拽什么啊?不就是我看不習慣嗎?我給你搞篇英文過來,你小子還不如我呢!

    我低頭,開始奮發圖強……

    一個時辰后……

    看著還剩下多半本的小抄,我急得有些紅眼。

    齊晟睜開眼,“把書給我。”

    這回,我乖乖地用雙手把書呈給了他。

    他隨意翻開,只把有小像的那頁彩繪對著我,問:“這是誰?”

    原來不是輔導,是課堂抽查啊!

    我心里頓時虛了起來,仿佛又回到了課堂之上,地理老師拿著張某省區域圖片問我:“這是哪個省?”

    我滿頭汗地站著,琢磨著這是遼寧?河南?還是湖南?反正都長著個把,看起來模樣差不多少。

    地理老師有個不良嗜好,他總喜歡在教室里轉悠著講課,然后站到你桌子旁提問你。

    還有個更不好的嗜好,那就是你若答不對,他總喜歡隨意地拿起你桌面上的任何東西,來敲你的腦袋……

    所以,那個時候,地理老師走近哪里,哪里的同學都會提心吊膽。

    每每他快走到我那里時,我那同桌總是會用低而急促的聲音提醒我:“傻叉!還不快把你鉛筆盒放起來!傻叉!小心一會兒他拿鉛筆盒拍你!”

    于是,一到地理課上,我就把桌面收拾得空前的干凈,恨不得連地理書也放進抽屜里去,只留張紙在桌面上就好了……

    齊晟拿著書在我面前晃了一晃,又問了一遍:“她是誰?”

    我用手抓抓腦袋,試探地,“二大媽?哦,不,是二伯母?”

    齊晟閉緊了嘴,沒說話。

    我趕緊又改口,“哦,我想起來了,是三姑媽!”

    齊晟挑眉。

    我于是又改了口,“那……您看著像誰?”

    齊晟看著我,好半天才輕飄飄地說道:“許是你大堂嫂……”

    我一拍腦門,“可不是,你這么一說才想起來,畫得可是有些面老了……”

    齊晟臉色一變,啪的一聲把書砸到了我身上,“這是你親娘范氏!”

    好嘛,我這可真算得上是連親娘也不認識了!

    被他這么一摔,我臉上便有些掛不住,訥訥道:“我這不是……還沒看到她這嘛……”

    齊晟怒極而笑,“好,好,好……可她卻是你一會兒就要見的!”

    我撿起地上的小抄,心里也有些惱火,我一會兒就要見的,你早干嗎去了?有臨上考場才給小抄的嗎?

    我也沉下臉不說話。

    齊晟情緒反而冷了些下來,停了片刻,突然冷聲對我說道:“你還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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