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馬蹄道:“至于搶兄弟們遺體的事情……” 老不死搶著道:“就交給我們吧。” “可這件事情很危險啊。” 阿三毅然道:“最多再添上兩具尸首就是了。” 看著他們兩人離開的背影,馬蹄喃喃道:“這兩個人怎么也做不成大事吧。不過……我認他們做朋友。”他笑了笑,對馬尾道,“哥哥,我今天好像做了一件好事啊,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不知道。”馬蹄道,“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以為自己會是個壞人的。我拜了兩個師父,一個是靖歆,一個是都雄魁,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壞,而且他們背后的門派好像也沒什么好名聲。” “哦。”馬尾應了一聲,其實他聽不懂。 “哥哥,你說我以后要不要試著做一個好人?”馬尾還沒回答,馬蹄就自己否定了,“算了,看祝融火巫給他的弟子立下的那么多條條框框,做個好人多半很麻煩。我還是……嘿!管他好人壞人,就憑著我高興做就是了。” “嗯。”馬尾又應了一聲,也不知到底是聽懂了沒有。 大夏王宮的一個偏僻院落中。 桑谷雋本來已經占盡上風。 妹喜這些年來養尊處優,大夏王又對她千依百順,凡是有利于她增進修為的奇珍異寶不知道為她搜刮了多少,甚至連最純凈的天蠶絲也設計為她弄到手,又有都雄魁在旁明著幫忙吹捧,實則有心導她入歧途,謀害桑谷馨抽絲剝繭的主意其實就是他出的。妹喜自己覺得功力日進,以為自己得到天蠶絲袍等異寶之助后已能與四大宗師并駕齊驅。富貴無極的她竟然忘記了:心宗追求的本來就是舍棄所有羈絆靈魂的一切,以達到絕對的自由,到達終極境界的時候連身體——甚至這個世界都要舍棄掉,何況是身外之寶?當她自以為漸漸接近心宗大道的時候,其實卻是在迷失自我。 不過此時此境,千辛萬苦得來的天蠶絲袍終于還是派上了用場,虎魄的精金之芒雖然號稱無堅不摧,但要刺破凝聚著桑谷馨生命精華的天蠶絲袍終究不是易事。 桑谷雋站在旁邊,心情復雜無比:既希望馬上置妹喜于死命,又有些不忍大姐的遺物受損。躲在天蠶絲袍光華之內的妹喜比他更難過,雖然暫時躲過了被虎魄兵解的危機,可誰知道這天蠶絲袍還能支持多久!她的心神一直因死亡的壓迫而不能鎮定下來,直到屋頂被風刃擊破。 “燕姑娘!”由于躲在天蠶絲袍后面,妹喜一時間看不清周遭的變化,但卻聽見了桑谷雋的一聲驚呼。 燕其羽匆忙地搜索著屋內的一切,叫道:“羿令符呢?” 桑谷雋一怔,道:“羿老大……他不在這里啊。” “不在……”燕其羽把眼光落在那團五彩斑斕的光芒上。桑谷雋忙道:“那里面不是,里面是我的大仇人!燕姑娘,外面現在怎么樣了?” 燕其羽道:“不在?他怎么會不在!”她舉起手腕道,“如果不是他在這里,這手鐲為什么會帶我到這里來?” 桑谷雋看見了那手鐲,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掛在腰間的另一個迷榖手鐲,這個動作雖小,但燕其羽卻注意到了。 突然間,兩個人都明白過來了。 桑谷雋心中感激:“原來羿老大送我這禮物是這個意思。送我們這禮物可不僅僅是‘提前的賀禮’這么簡單。如今兵荒馬亂的,他是怕我和燕姑娘失散了不能相遇。” 而燕其羽呢?她又是什么心情? 當初羿令符將這手鐲送給她的時候,她還以為那是定情信物——但現在桑谷雋腰間出現的手鐲卻一下子揭開了真相,這真相就像刀一樣,將燕其羽的心撕裂成了幾十片。 “羿令符!”燕其羽喃喃著,“你好……你好……”聲音很低,卻是充滿了失望——不,是絕望! 桑谷雋聽到這句話不由一陣迷惘,抬頭看燕其羽時,只見她淚流滿面,驀地想起一事,慘叫道:“不!不!燕姑娘!不要哭!不要流淚!” 這周圍,有著心宗的傷心訣啊! 一切都來不及了,流下眼淚之后,燕其羽眼睛一闔,從空中直掉了下來。 天地間的風,也漸漸小了。 妹喜放聲大笑,天蠶絲袍的光芒一彈,從屋頂的破洞中溜了出去。 桑谷雋伸手接住了燕其羽的身體,反反復復只說著兩句話:“我還要報仇,不能流淚,我還要報仇,不能流淚,我還要報仇,不能流淚,我還要報仇,不能流淚……”胸口一痛,哇的一聲又是一口鮮血吐出。他守住靈臺最后一點理智,收了虎魄,沉入地底,待出了大夏王宮的禁制范圍,終于忍耐不住,暈死過去。 招魂 玄鳥初生時候的光芒蓋過了子虛幻境中的一切色彩,祂的聲音回蕩在山水之間,連登扶竟也聽得如癡如醉。 不過這種優勢并沒有持久,當玄鳥穩定下來之后,都雄魁的血光便迅速反撲。他的力量并不顯得比在外面時更加強大,然而無論是什么樣的招數,使出來都比在外界有效得多,就像整個環境在主動配合他一般。 師韶道:“還是不行啊,我們的力量被那個主持幻界的人限制住了!” 有莘不破也開始理解到這個子虛幻境的可怕,不敢和都雄魁硬碰,雙翼一振,沖出了暫時屈居弱勢的血光重圍。 都雄魁在后面狂笑道:“伊摯!有莘不破!你們能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師韶回應道:“何必逃一世?怕只怕云日山河連一時半刻也撐不住!” 斗到這般境地雙方都已經十分明白:誰能撐下去,誰就能贏! 來到這個世界之后,血光的游走速度本來已經快過了白云紫氣,玄鳥出現之后形勢有所改觀:血光沒能趕上玄鳥,而有莘不破也甩不掉都雄魁。 師韶道:“主持幻界的人竟然沒有在沿途給我們設置些障礙,多半是他們心有余而力不足。看來這個幻境果然不完整,我們還有機會。” 川穹忽然道:“我能感應到外界的氣息了。”他沒有說他感應到了江離。不知道為什么,川穹覺得自己和江離之間存在著一種能夠突破任何時空阻隔的聯系。 有莘不破喜道:“真的。” “不過……”川穹道,“出口在九鼎宮,要出去嗎?” 有莘不破一陣愕然,隨即道:“算了!去那里只怕比這里更糟!” 突然后面錚錚之聲大作,一座山岳隆了起來,擋在前面。玄鳥急忙側身,堪堪避過,又有彗星流火從天而降,攔在他們面前。 川穹道:“是云日山河動的手嗎?” 師韶哼了一聲道:“不是。這個幻境就是他們自己,他們四個是不能自己出手的。那是我師父的杰作。聽見那樂音沒有?那是《重黎頌》。” 有莘不破道:“前有流火,后有追兵,怎么辦?” 師韶還沒回答,從天而降的彗星流火突然左右分開,竟然讓開了一個巨大的通道讓玄鳥通過!更有一半空中轉折,竟然向血光撲去!有莘不破大喜,隨即大驚:“有人控火!是誰?” 川穹向下望去,只見地面上有一個小影子起伏于山林之間,正遙控著流火向都雄魁攻去。 “是羋壓!”有莘不破大叫道,“他怎么也被卷進來了?我明明叫他回去的!” 師韶嘆道:“我們也讓你不要回來,你何曾聽過?” 玄鳥沖過流火地帶之后一個俯沖,飛近了一些才看清楚:地面上那人果然是羋壓,被卷入這個幻境之后他驚訝地發現自己控火竟然無比自如,此時正興高采烈地指揮火焰向都雄魁攻去。 有莘不破大聲叫道:“羋壓!不要玩了!快逃!” 距離太遠,羋壓聽不清楚,往上一看卻不見有莘不破,只見到無比華麗的玄鳥鳳凰,羋壓叫道:“不破哥哥!這頭大鳥就是你嗎?呵呵,可比我家畢方威武得多了!”有莘不破自然也聽不清楚他說什么。 血光中都雄魁冷笑道:“登扶竟!你未免老過頭了!竟然被一個小屁孩玩弄于股掌之間。” 登扶竟嘿了一聲,也不作答。樂音忽變,那流火的顏色忽然化作藍紫,竟然都冒著冷氣。 羋壓正在得意,忽然發現周圍冷颼颼的。那些變了顏色的火焰反過來向他沖來。他拼盡全力想命令那些藍色火焰回頭,卻哪里有用! 有莘不破道:“那是什么東西?” 師韶道:“是冥火!要是給碰上了,羋壓這條小命就完了!” 有莘不破怒道:“這小子就會給我惹麻煩!”眼見沒法趕到冥火前面,轟的一聲向身邊一座山撞去,那座千丈高峰被有莘不破一頭撞塌,泥沙土石紛紛落下,把羋壓給埋了起來,隔開了冥火。 登扶竟樂音一轉,冥火掉頭化作弧形,攔在玄鳥前面。眼見有莘不破已經無路可逃,川穹手一指:冥火前方的空間忽然裂開,那道裂縫只有黃豆大小,但雄偉堪比高山的玄鳥竟然一頭撞了進去。 有莘不破只覺眼前一黑,道:“川穹,這里是什么地方?” 師韶笑道:“是他的洞內洞吧?” “洞內洞?”有莘不破道,“你還有這招啊,怎么之前都不使出來?” 川穹道:“我剛才靈機一動,突然悟出來的。” 有莘不破道:“但這個洞內洞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川穹惘然道:“我也不知道。” “什么?”有莘不破不由得有些生氣,“開什么玩笑!師父,你知道嗎?” “我們其實還是在原來的地方。” “原來的地方?” “嗯。這里是幻境中的幻境,空間內的空間,是川穹憑空借來的。入口在哪里,出口就在哪里。川穹的力量難以長久支撐,我們在這里避上一避,終究還是得出去的。” 有莘不破大為失望,但立刻又振作起來,發狠道:“好吧!沒法突出重圍我們就出去跟他們正面拼過!川穹,你能召喚無底洞嗎?” 川穹嘆道:“只怕不行。”說完忽然想起,如果藐姑射在此,祂會怎么做? 有莘不破也想起一件事情來:“創造《山海圖》幻境這樣一個地方,不像太一宗的手筆。論起來應該是洞天派的本領才對啊。” 川穹道:“洞天派?我可做不到這么高明。你看我這個空間,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心道:“卻不知師父的洞內洞是怎么樣的。” 師韶道:“這個《山海圖》幻境,說到淵源本該是四宗共同努力的結果。” 有莘不破問道:“四宗?” 師韶道:“具體如何我不如伊相清楚。伊相,你可知道嗎?” “大體情況如你所言。不過那件事情太久遠了,史冊失載,詳情如何我也不知。” 師韶道:“這個《山海圖》子虛幻境虛實相參,是想象與神力的混合體。在這里時間可以倒流,可以停滯。空間可以無限延長,所以這個幻境沒有邊界。這個幻境如果完整,似乎還能孕育生命與靈魂!若能掌握到其中的規則,甚至可以憑借想象創造出超越自己的力量。因此羋壓剛剛才能展現出在外面無法達到的能力。都雄魁大人也是如此。而相應的,伊相的力量則被大大限制住了。不過按理說我和師父應該是對等的才對,為什么他用了‘封樂’,自己卻能奏樂攻擊我們。這不對勁!一定有什么破解之法!” 能回答他問題的自然不是有莘不破和川穹。“我琢磨著,他用的應該是異界演奏法吧。” 師韶道:“異界演奏法?” “嗯。他把自己的樂器留在子虛幻境之外,然后……” 師韶恍然大悟,接口道:“然后他遙控幻境外的樂器,再以無上樂理令音樂穿透虛實障礙傳回子虛幻境!” 有莘不破駭然道:“這也行?” “這個幻境現在和外界唯一有聯系的就是九鼎宮,登扶竟用的多半是九鼎宮的樂器。” 師韶嘆道:“如果是這樣,那我就算知道了也沒辦法。” 川穹若有所思,忽然道:“你在這里試試能不能奏樂。” 師韶一怔,隨即喜道:“不錯!這里是洞內洞,子虛幻境的章法約束不了你創造的空間!” “這小子才活了多久,居然能開辟出自己的天地來!” 都雄魁對洞內洞的了解并不在伊摯之下,和登扶竟布開冥火與血光,把有莘不破等人消失的地方重重圍住,要等著有莘不破等人出來自投羅網。 登扶竟突然咦了一聲道:“奇怪?這是什么聲音……啊,不好!他竟然想到在洞內洞奏樂!” 肅穆的鐘聲不知從何處傳來,部分冥火突然不受登扶竟的約束,在高天上變成一個大門的形狀,大門打開,無數鬼魂沖了出來,撞向血光。 曲子是《招魂》,打開的是冥界的大門,大門的彼端便是地獄! 都雄魁大笑道:“老子不敬天地,不懼鬼神!縱橫三界,萬邪不侵!就算把地獄中的餓鬼全招來,也休想老子會退一步!” 登扶竟道:“這《招魂》如此肅穆,召喚來的只怕不是餓鬼那么簡單。” 都雄魁冷笑道:“就算把滿天神魔請來,我也不怕!” 驀地門內傳來一聲虎吼。都雄魁身軀一震,便見一個男人沖了出來,雙眼爍電,白虎隨身,都雄魁全身一震,作色道:“是你!” 一直靜立不動的江離支持不住,坐了下來,心道:“隔空布界果然太勉強了。都雄魁大人和登扶竟大人怎么還沒得手啊。”屈指數道:“一、二、三……嗯,除了不破、川穹、師伯、師韶和都雄魁、登扶竟六人之外,還有兩人,一個是羋壓,另一個是誰?這么飄忽,難道是她?” 登扶竟對血祖道:“都雄魁大人,那是幻象,不要心動。《山海圖》是四宗心血,內中含有精神力量,子虛幻境暗含心幻之玄奧,若心動便會令幻象成真。” 都雄魁怒道:“我自然知道,可是這家伙……媽的!登扶竟,你把他們先圍住,等我把有莘羖宰了再來助你。” 登扶竟驚道:“不可!在這里你若承認他是有莘羖,那他便真的成了有莘羖了,莫要無端端多造一個大敵!”卻哪里來得及阻止,血光一沖,都雄魁已經站在了有莘羖的對面。 虎吼聲中,藍紫色的精金之芒越來越凌厲。 洞內洞中有莘不破見血祖上鉤心中大樂,問師韶道:“這個幻象真的具有和我舅公同等的力量?” 師韶道:“都雄魁大人若認為有,那就有了。” 有莘不破大喜道:“那就妙了,有舅公在,血祖就是再橫也別想占到上風!” “真是這樣嗎?”云氣中的聲音卻充滿了憂慮,“我只怕會弄巧成拙。” 靈幻 和登扶竟所擔心的完全不同,都雄魁并未暴怒,也沒有立刻和有莘羖的幻象動手。他面對著紫色的白虎,竟是出奇的安靜。 登扶竟看不到都雄魁的神情,然而他的耳朵卻能聽到許多明眼人看不到的東西。 “他在懷舊。”登扶竟心想。 都雄魁的眼神,確實充滿了懷念,似乎想起了少年時的許多事情。面對著有莘羖的幻象,喃喃自語:“有莘啊,有莘。嘿,哈哈,哈哈……” 登扶竟默聽都雄魁的呼吸聲,竟是前所未有的沉穩,心道:“真是奇怪,都雄魁大人的狂暴哪里去了?這不像是他啊。難道他剛才是故意上韶兒的當?” 只聽都雄魁對有莘羖的幻象道:“唉,師韶那小子畢竟太年輕,他只道我和你是數十年的仇家,卻哪里清楚我們之間的往事?說來真是諷刺,只有面對著你,我才能成為真正的都雄魁啊!” 《山海圖》幻境中所有的人似乎都覺得自己的身體失去了控制,就連有莘不破也覺得自己的生命本源似乎被某種力量抽離。 掌控生命最深層的奧秘,這就是血宗。 登扶竟忽然間感到連呼吸也困難起來,跟著全身上下不受自己主宰,連體內的真氣也不聽使喚,仿佛整個肉身忽然間都變得不是自己的,一個失足,竟然從半空中跌了下來,掛在一棵大樹的樹枝上。 但聽砰砰砰幾聲巨響,幾個人跌落在地,卻是有莘不破、川穹和師韶。玄鳥卻已經不見了,天空上有一片白云勉強穩住,然而卻也萎縮成直徑不足一丈的一小團。 都雄魁默默對著有莘羖的幻影,良久,才道:“你不是真正的有莘羖,有莘羖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召喚!他就算死了,也是連死神也管不了的英魂!” 有莘羖的幻象一陣扭曲,隨風散去。高天之上,都雄魁傲然下望,有如天神。 “贏了。”江離舒了一口氣。心道:“都雄魁大人利用有莘羖的幻象激發起自己的巔峰戰意。師伯的力量被我以九鼎限制住,剛才那下子他只怕元氣消耗得不輕。不破的生命之源被都雄魁大人完全瓦解,玄鳥回到了遠古。洞內洞既已關閉,師韶再要奏樂已無可能。我們贏了。” 子虛幻境已經接近極限,撐不了多久了。不過這一點江離并不擔心,因為他知道幻境內已經沒有人能抵擋住血祖一擊了。 然而江離竟然并不感到高興:“死了這么多人,甸服中至少有上百里變成廢墟,得來的卻是一個比預想中更糟糕的結果。在這種情況下把不破捉回來,也很難和平地和成湯交涉吧。” 他不禁有些喪氣,心道:“把不破捉回來真的有用嗎?我們……”越想越是喪氣。九鼎突然一陣微微震動,江離大吃一驚,他本來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產生動搖的。“有人在擾亂我的心神!能穿透子虛幻境,借著九鼎和我的聯系影響我,這種能耐……難道真的是她?” 失去了紫氣作為力量之源,川穹只覺得全身空蕩蕩、虛飄飄的。這時候別說施展懸空挪移之術,就是夏都一個尋常士兵也能打倒他。 師韶的狀況好些,然而在無法奏樂的情況下,他和川穹的力量差距幾乎可以忽略。“輸了。”師韶嘆道,“我們輸了。” 他們的情況空前的糟糕,而頭頂上的都雄魁卻是空前的強大。那是一個集合二十歲青春與六十歲老辣的可怕敵人。而且這個敵人因為有莘羖的出現而處于一種巔峰的戰斗狀態。在他面前,連白云紫氣都要引身退避。 “還沒呢!”有莘不破不知哪里來的信心,挺刀擋在兩人面前,大聲道:“都雄魁!有種下來!” 都雄魁冷冷道:“有這個必要嗎?” 有莘不破腳下的地面突然抖動起來,山移位,水改流,把他們三人圍了個實。有莘不破揮刀向沖過來的山石流水劈去,那些石頭竟然懂得避開,繞了個圈又撞了過來。 有莘不破愕然了。 師韶道:“不破,沒用的。現在整個幻界所有東西都被都雄魁大人賦予了生命,我們斗不過他的。” “賦予生命?”問的是川穹。 “對。”師韶道,“不但這山,這河,連我們耳邊的風都成了都雄魁大人的奴仆了。” 一絲輕風吹過,吹到川穹耳邊突然變得勁急,竟然把他的耳朵割出了一道血痕。“這不大可能吧,難道他能控制天地萬物?要知道像我姐姐那樣,也只能控制風而已啊。” 師韶嘆道:“在別處他只能控制有生命的東西,可在這里……現在整個幻界都已經和他合而為一了。這個世界,就像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血宗之主竟然還有這等本領!有莘不破聽得怔了,而高空中都雄魁卻一點也不著急。他知道這個幻界還能維持多久,也知道自己完全能夠在那之前解決掉所有反抗他的人。他的血氣已經滲入幻界的每一個領域,現在子虛幻境的山川河岳形同他身體內的器官。看著有莘不破在那里做著無謂的反抗,都雄魁充滿可憐地道:“小王孫啊,師韶的話你又不是沒聽見,你就不能省省力氣嗎?” 有莘不破所在的地面突然合起,把他牢牢夾住。有莘不破正想掙扎,突然自己的影子倒盤上來裹住自己。身體任何部位只要被影子覆蓋住,馬上就變得不聽使喚。他才明白過來,身體已經完全被都雄魁控制住了,脖子一僵,雙膝一軟,跪了下來,抬頭面向空中的都雄魁。他想閉上眼睛,卻連眼球也不聽話。 師韶嘆道:“我以為成為他奴仆的只有這些風云泥石,誰知道連我們的身體也被他控制了。”說話間,他也朝著都雄魁跪下了。 都雄魁笑道:“你現在才知道嗎?嘿,小王孫啊,看你的眼神好像還不服氣。可是到了這種地步,就算是季丹洛明或者有窮饒烏也無法自救了啊。” 師韶道:“雖然如此,不過你也只是控制了我們的人,而未能控制我們的心。” “沒那個必要!”都雄魁轉眼望向空中的白云,紫氣已縮成很小的一團,但也還未放棄。他嘆道:“伊摯啊,你們兩師徒可真是臭脾氣,到了這個地步還不肯認輸嗎?” 云間的聲音笑道:“九鼎限制了我的力量之后便難及其余。這時候只要再來一位和你對等的幫手我們就有可能反敗為勝。我為什么要放棄?” “對等的幫手?”都雄魁大笑道,“你想找誰來幫你?有窮,還是季丹?” “她早就來了。”云間人嘿了一聲,淡淡道,“你自以為控制了整個幻境,卻還是被她瞞過了。如今的狀態下你雖能夠控制一切生命,卻無法控制一個純粹的靈魂!” 都雄魁臉色一沉,因為這一瞬間中他發現對方并非虛張聲勢。 “嗯,看來你也發現不對勁了。可又能如何呢?利用這風云變幻的壓力一時半會還殺不了我。你若要盡全力來對付我,那人就會趁機侵入你的心田。哼!你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快把我徒兒殺了——若再遲些,我怕你想殺人也無能為力了。” 都雄魁哼了一聲,他可不愿就此殺掉有莘不破。雖然殺掉有莘不破也能狠狠地打擊成湯,但以當前的形勢看,活人比死人價值要大得多。 他略一沉吟,已經定下了取舍,決定放棄殺伊摯,對登扶竟道:“樂正大人。拿了有莘不破,我們走吧。” 登扶竟道:“甚好。” 都雄魁一動念,有莘不破凌空飛起,向他飛去。他伸手一抓,卻拿了個空。那個“有莘不破”竟然是一個幻影,而真正的有莘不破已經不知所蹤。 都雄魁勃然大怒,他知道能做到這一步的,天下間只有一個人。他在空中咆哮道:“獨蘇兒!別忘了你大徒弟可是有望竊取天下權柄的。現在就傾向商人,太早了吧?” 一個笑聲在每個人腦海中響起,冰冷冰冷的,如同回春寒中的細雨。“我自然知道。不過這孩子若現在就被你捉回去,我可就太被動了。唉,本門兩個女婿之間的事情,還是他們自己解決吧。你就別插手了。” 這聲音,這口吻,果然就是無上精神力的修為者心宗之主獨蘇兒。 都雄魁怒道:“沒見墻頭草做到你這分上的!我告訴你,就算有莘不破得了天下,你以為伊摯會讓你心宗獨霸嗎?” “呵呵,我可從來沒這么想過啊。我門下全是嬌弱女子,說什么獨霸啊?我只是希望兩個徒兒日子能過得舒坦些,也就安心了。什么天下啊爭霸啊,那是你們男人的事情。我們女人家可從來沒想過。” 都雄魁怒火沖天,可又無可奈何。要他就此離去,哪里甘心?只要子虛幻境尚在,他也不怕伊摯和獨蘇兒聯手,略一沉吟,對登扶竟道:“這臭女人亂我心神,讓我感應不到有莘不破的所在,樂正大人,你不出手,還等什么?” 登扶竟鹿角杖一點,《大搜神曲》從九鼎宮傳了過來,飄向子虛幻境的每一個角落。這搜神曲并無攻防之效,只是要把有莘不破給找出來。 “呵呵,是《大搜神曲》啊,好曲子,還是樂正大人和氣,哪像無瓠子!對女人也這么兇巴巴的。” 師韶聽《大搜神曲》突然亂了,心中大為佩服:“心宗宗主果然了得。不過她擾亂師父的曲子,只怕也會暴露自己的藏身之處。” 果然,都雄魁冷笑道:“好啊,獨蘇兒,你這是和我干上了。” “那便如何?” 都雄魁冷笑道:“你能亂我的心神,我也能兵解你的身體!我現在已經知道你藏在哪里了,哼哼!卻看到頭來是誰吃虧!”就要出手,突然間一聲劍鳴劃破長空,心幻與魔音一起止息,登扶竟屏住了呼吸,云間人收緊了紫氣,連云日山河也被這聲劍鳴震住了。 這一聲劍鳴,竟似出自天下第一高手血劍宗! 師韶一怔之下大喜過望,川穹卻是一陣惘然。 如果只是獨蘇兒還好,但若再加上一個子莫首…… 都雄魁握緊了拳頭,眼神不住地閃爍,終于咬牙切齒道:“走!” 江離心中一陣恍惚:“怎么會這樣,完全沒感覺到那個人也在幻境中的,他什么時候進去的?”出神良久,終于嘆了一口氣,喃喃道,“不破啊,你這就叫天命所歸嗎?唉,站在你的對立面,真是頭疼啊。” 三宗 百里戰場,一片狼藉。 旋風已息,通向無底洞的裂縫也已彌合,但視野所及,遍地都是倒下的樹木和成堆的瓦礫,誰知道這場對抗中甸服有多少無辜的人喪生。 “如果江離看到這個一定很難過吧。” 站在一個小丘上,有莘不破一陣悵惘,似乎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也忘記了剛才在子虛幻境中九死一生的境遇。一雙手從后面輕輕摟住了他,一張臉貼在他背上。有莘不破似乎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只是很自然地讓這雙手摟著,心情安定了很多。 川穹對有莘不破道:“怎么樣?你還去夏都嗎?” 有莘不破腳伸了一伸,但這一步始終沒有踏出去。 “算了。”他臉上沒有痛苦,也不是苦笑,但卻顯得很低落,似乎失去了什么東西。“我不能再讓更多人為了我的任性而痛苦,甚至……”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說的這句話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誰說過同樣的話嗎? “哦。”川穹的眼神蕩漾了一下,似乎起了一個漣漪,“那你打算……” “回家。” 有莘不破知道自己如果一意向西,無論是師父還是師韶都不會放任他一個人行動的。“羿老大,你一定很高興吧。因為你終于讓我‘想通’了。”他笑了,笑出了一臉的眼淚。“連我爺爺和師父都沒能阻止我離家出走,可你做到了。你可真了不起啊!” “既然你要回家。”川穹說道,“那我們就再見吧。” “再見?你要去哪里?” “夏都,當然是夏都。”川穹道,“我姐姐還在那里。”他看到有莘不破關切自己的樣子,微微笑了一下,說道,“別這樣,我不像你,他們捉住了我也沒什么價值,所以我去了不一定是送死。” “可是……” “你還是顧好你自己的事情吧。”川穹道,“我答應過一個人,這次的事情我本來不想管的,可到最后還是被卷進來了。唉——今天之后,你的事情我再也不會碰了。” 有莘不破看著眼前這個少年,他是如此脫俗,根本就不該沾染塵世間的爭斗。所以當他聽川穹說“以后,你的事情我再也不會碰”時,并不覺得反感,反而感到本應如此。 “如果找到你姐姐,”有莘不破道,“替我謝謝她。” 川穹撫摸了一下手中的燕羽,喃喃道:“這片羽毛雖然顏色變得有些黯淡,不過還沒有凋零。姐姐暫時應該沒什么危險吧。” 有莘不破道:“她一定會平安的!”這句祝愿何其空洞,但他現在卻只能這樣空洞地祝愿了。他不敢說“我陪你去救她”,羿令符已經讓他明白到東方有千千萬萬的人會因為他的安危而置生死于不顧,他無法再任性地踏出那一步。 “不破,”師韶一直沒有開口,這時才道,“我們快走吧。都雄魁大人被三大高手同時現身驚退,但若起了什么變故惹得他卷土重來可就不妙了。” 有莘不破哦了一聲,突然想起在子虛幻境內最后的情形,說道:“對了!血祖撤退之前我好像聽見了一聲劍鳴,那是怎么回事?” 師韶微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子莫首大人的眷顧。” “子莫首?”有莘不破驚道,“血劍宗!” 川穹也是心頭一震,這個名字他似乎聽過。 雖在大戰之后,但這個謎一般的名字依然有著令人激動的魅力,有莘不破道:“血劍宗也來了嗎?他為什么要幫我們?他現在還在嗎?” 師韶微笑著搖了搖頭,他不是在否認,而是因為不知如何回答。 有莘不破抬頭叫道:“師父。” “那聲劍鳴之后他的氣息便消失了,想來莫首兄已經走了吧。至于他的事情,你回去問你爺爺吧。” 有莘不破對這個回答很不滿:“你們每次都這樣推脫!” “這次我不是不愿告訴你,可是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再說,你爺爺知道得比我更清楚!不破,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快東歸吧。” 有莘不破聽他這句話竟有讓自己先上路的意思,忍不住道:“師父,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你的朋友為你敢冒大險,我們豈能無情無義?你先回去,我留在這里接應。” 有莘不破道:“我也留下。” “不行!剛才的險情難道你就忘了嗎?羿令符的苦心你難道還不能體會?再說你留下也只能誤事,我一個人獨來獨往,只要不入夏都,誰能留難我?” 有莘不破知道師父說得有理,不敢再抗辯。 師韶道:“伊相,我……” “你也回去。不破一個人上路我還不大放心。” 師韶微笑道:“你怕他心念一轉又跑回來了?” “不錯!快走快走。讓都雄魁發現真相只怕又起變故。” “真相?”有莘不破道,“什么真相?” 師韶道:“獨蘇兒宗主其實沒來,子莫首大人好像也離開了,如果都雄魁大人和師父現在殺回來,我們只怕難以抵擋。” 有莘不破奇道:“雒靈的師父沒來?那不對啊!剛才明明是她救了我。” 師韶道:“關于這點,我也不甚了了。” “不破,救你的不是獨蘇兒,而是獨蘇兒留下的靈幻。” 有莘不破道:“靈幻?是一件寶物嗎?” “不是。是一個假象,一個只能使用一次的假象。大概是獨蘇兒留給她徒弟用以救命應急的吧。唉,靈幻既然出現,獨蘇兒怕已經前往昆侖了吧。” 有莘不破只覺腰間一緊,那雙手微微顫抖,他一把抓住,一回頭,叫道:“靈兒!你什么時候來的?咦,你怎么哭了?” 雒靈在他肩頭上擦干了淚水,卻不說話。 師韶聽到有莘不破的話不由得莞爾,就要說:“她一直都在,還摟著你,你怎么才發現?”然而感應到雒靈的情緒,便不好開口,心道:“她大概是想起她師父了。” 有莘不破仿佛也察覺到了,他不知道師父所說的“前往昆侖”意味著什么,但估計不是什么好事,否則雒靈不會如此。伸手給她擦干淚水,柔聲道:“不要想太多。你一路跑來,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我們回亳都。我不會再讓你受苦了。” 雒靈怔怔地聽著,突然把頭埋在他懷里,卻不說話。 有莘不破輕輕撫摸著她,雒靈此時的體態已經看得出有身孕了,他更不敢耽擱下去,說道:“師父,那我們先回去了,你保重。” 白云上的聲音充滿了自信:“放心。” 有莘不破才要啟程,突然驚叫道:“不好!羋壓!羋壓!” 師韶一怔,也隨即道:“糟!我怎么也忘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