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灰衣人還沒說話,血晨喝道:“你們兩個什么人,敢在本少爺面前撒野!” 少女笑了笑,左手抬起,灰衣人忽然道:“且慢動手。”轉(zhuǎn)身對血晨道:“小伙子,你從夏都來?”他雖然面對著血晨,但血晨還是看不清他的面目。 血晨道:“沒錯!” 灰衣人道:“來天山做什么?” 血晨心中一陣遲疑,他找上這兩人本有問路的意思,但真要問時卻發(fā)現(xiàn)不知從何問起。加上眼前這兩人來歷奇特,心中起了忌憚,更不愿意輕易透露自己的意圖。 灰衣人見他沒回答,問道:“你是來找血劍,還是來找血池?” 血晨心頭一震,道:“你到底是誰?” 灰衣人嘿嘿笑了兩聲,道:“你是都雄魁的徒弟吧?” 血晨被人三言兩語窺破來歷,然而他卻始終看不破這灰衣人的深淺,心頭又是一震。 那少女忽然插口說:“主人,既然這家伙的身體沒用,跟他講那么多干什么,把他殺了喂鳥吧。” 血晨將這兩人前后的話一串,腦中靈光一閃,道:“你們也是血宗門下!” 少女咯咯一笑,不答他的話,灰衣人卻笑道:“錯了,錯了。我怎么會是血宗門下?我是血宗的老祖宗!” 血晨一聽大吃一驚。他來天山要尋找的就是上代血祖仇皇,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但他卻萬難相信會這么容易,冷笑道:“你敢稱自己是仇皇大人!哼!” “‘哼’是什么意思啊?” 血晨道:“仇皇大人是我太師父!我絕不容許別人頂著他老人家的招牌,在外邊招搖撞騙!如果你今天不能證明自己就是,我絕不放過你!”他這樣子說話,其實已經(jīng)信了兩分。 灰衣人對他色厲內(nèi)荏的威脅毫不理會,轉(zhuǎn)頭對少女嘆道:“這家伙沒眼光、沒見識、沒根骨、沒志氣,都雄魁怎么這么沒眼光,收你這樣的徒弟?嗯,是了,是了,他是害怕那個詛咒!壓根兒就沒打算收嫡傳的弟子。” 血晨聽他道破血祖和自己間的關(guān)系,心下更驚,對灰衣人的身份又相信了兩分,躬身道:“請前輩恕罪,晚輩從未見過太師父,所以不得不謹慎。若前輩能一顯神通,令晚輩心悅誠服,晚輩自當鞍前馬后,以供驅(qū)策。” 少女笑道:“威脅不行,改拍馬屁了。主人,這家伙我瞧著惡心,還是宰了吧。” 灰衣人笑道:“不急。”又對血晨道:“你要到血池,想來是要找辦法對付都雄魁了。” 血晨猶豫了一下,終于道:“是。” “很好。”灰衣人道,“天山有一顆貪吃果,是上一次昆侖大開的時候,我渡過弱水帶回來的,三十年前用第一次復活后的殘余精血做土壤,種在天山某處。你去尋來,若找得到,便算是有緣人,我便教你怎么對付都雄魁。” 血晨聽他的言語、氣派、見識都像極了傳說中的祖師爺,又聽他說出“第一次復活”的話來,血宗元嬰復活的形式進程乃是門中的不傳之秘,這灰衣人居然能夠道破,心中又多信了兩分,當下道:“前輩所說的貪吃果,不知生在何處?有何特征?” 灰衣人一笑,那少女冷笑道:“要不要我去摘了送到你手上啊?” 血晨臉一紅,灰衣人笑道:“羽兒,送他一程吧。” 少女道:“是。”手一揮,一股龍卷風拔地而起,血晨沒有防備,被這股強大的龍卷風卷入天山群峰之間。 灰衣人道:“你這風起得大了。有窮商隊離此已經(jīng)不遠,此時只怕已經(jīng)見到了。” “怕什么!主人!來一個拿一個,來兩個拿一雙。” 灰衣人道:“我只因尚未找到一副好骨架做根基,所以遲遲不肯完成最后的復活。現(xiàn)在這個身體不過是一個臨時的宿體,要拿住那幾個小伙子,只怕不容易。” “何必主人動手!”少女道,“羽兒一個人便足夠了。” “哈哈哈……”灰衣人道,“你太自負了。別人不說,光是被你拿住的那個江離,根基就絕不在你之下。當時他要不是召喚大椿精力耗盡,你未必能勝過他!” 那少女卻似乎不服,只是不敢和灰衣人抗辯。 灰衣人又道:“江離這小子真的很不錯,申眉壽有這樣的徒孫,運氣啊!如果這小子能活下來的話,將來成就只怕還在申眉壽之上。你別看這小子斯斯文文的,其實骨子里傲氣得很!但他言語間對自己的朋友那么推重,莫非那幾個人也有和他不相上下的資質(zhì)?” 少女道:“我可看不出這幾個人如何了得,羽兒這點能耐,他們遇見了我還不是束手就擒?” 灰衣人嘿了一聲,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幾個年輕人個個大有來頭!那個手持日月弓的小伙子,多半是后羿的隔代傳人。被你打得奄奄一息的多半是桑鬲(lì)的孫子或重孫。不過我最有興趣的還是那個召喚出玄鳥的小子!嘿!契的后人,個個都不是凡品啊!我所要的絕世根骨,多半就在這三人之中了。” 少女道:“既如此,就把他們?nèi)磕孟拢魅四阍俾暨x。” 灰衣人一笑道:“你胃口太大了。我這次是來相相貨色。要是能被你一網(wǎng)打盡,那這幾個小子就不值得我如此期待了。你這次只要能引誘他們都出手就行。擒拿的事情,我自有主張。” 少女不敢違拗,點頭答應。 風之少女 有窮商隊停了下來,因為羿令符望見了那龍卷風。 “就是那風把江離卷走的?”有莘不破問。 羿令符點了點頭。 “好像離我們不是很遠。”羋壓說。 有莘不破點了點頭。 “停車!布陣!”三十六銅車首位環(huán)接,布成車城。 “不破哥哥!”羋壓說,“我們這就去把那個襲擊江離哥哥的家伙捉回來!” “用不著!”羿令符道,“好好等著吧,很快就能見到那人了。” 有窮商隊的車城仿佛凝固在黃沙戈壁間,轅門向西,遠望天山的積雪。申時末停車,酉時初陣成,太陽落下,月亮升起,月亮退隱,太陽出山……整整一天過去了,羋壓已經(jīng)在轅門外等得睡著了,到處還是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羿令符看來卻一點也不著急。 羋壓等得煩了,叫嚷道:“不破哥哥!那個家伙一定是怕了我們,不敢來。還是我們?nèi)フ宜?” 有莘不破躍躍欲試,但看了看轅門內(nèi)的羿令符,他正畫地為棋,向常羊季守請教據(jù)說傳自另一個文明的棋術(shù)。 “等一等吧。”有莘不破說。 “要是給她跑了怎么辦?” 有莘不破還沒回答,一陣沙塵撲面而來,打了他和羋壓一臉,把羿令符畫好的棋盤也蓋住了。羿令符倒拖落日弓,又畫了一個棋盤。 有莘不破贊道:“好風!只怕要來了。” “沒錯,真的是她。” 好熟悉的聲音啊!有莘不破一回頭,一個人怔怔地望著西邊發(fā)呆,臉色蒼白、形容消瘦,正是多日來作繭自縛的桑谷雋!羋壓歡呼一聲,有莘不破也是心中激動,道:“小雋,終于醒了!” 桑谷雋向他做了一個要吐的表情:“別惡心!我告訴過你不要這樣叫我!”隨即恢復了那臉癡癡的神情。“嗯,我睡了多久了?” “好久咯!”羋壓說,“我們越過群群重山,現(xiàn)在在劍道上。看——那就是天山了!應該不遠了。” “劍道?”桑谷雋道,“那水族的事情……” “解決了。”有莘不破道,“雖然留下了一些手尾。” “手尾?” “嗯。”有莘不破道,“后來弄得糊里糊涂的,只怕中下游還是免不了一場水災,但應該不會很嚴重。唉,最麻煩的是江離給抓住了。” “什么!”桑谷雋一震。 有莘不破道:“當時我們離得遠了,都沒看清楚,只知道那抓走江離的人是個控風的人,似乎是個少女。” 桑谷雋又是一震,嘆了一口氣道:“是她,真的是她。” 有莘不破道:“誰?把你打傷的人?”見他點點頭,有莘不破罵道:“桑小子你也太窩囊了。打了敗仗也就算了,怎么連對方的力氣也沒耗掉多少!從羿老大的轉(zhuǎn)述看來,那人對付江離的時候簡直還是個生力!嘿!還是個女人!” 桑谷雋這次出奇地沒有還口,只是說:“她叫燕其羽。” “燕其羽?”有莘不破看著他的樣子,有些擔心地說,“你小子不會迷上她了吧?” 桑谷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不是吧!你不是一直牽掛著那個坐著芭蕉葉的美女嗎?這么快就移情別戀了?咦,等等,”有莘不破托了托下巴,“芭蕉葉……天!不會同一個人吧?” 桑谷雋點了點頭,臉上居然有些紅。 有莘不破見他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說道:“呵,嘿,呵……原來如此,我說你怎么會那么沒用,原來是遇到……遇到克星了。嘻嘻,我收回剛才罵你的話。”又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不要緊,小雋啊,你這一仗敗得大有道理,很好,很好。” “好個屁!”桑谷雋罵道,“要不是我,江離就不會……” “不要緊的。”羋壓也上來湊趣,“只要我們把江離哥哥救出來,你再讓嫂嫂給江離哥哥道個歉,雙方就沒事了。” 桑谷雋的臉色更紅了,岔開話題道:“燕……燕姑娘到底為什么要和我們作對呢?” 有莘不破一怔,隨即醒悟過來。剛才羋壓的玩笑說得太容易了,仇皇可是那么好對付的嘛!能否救出江離已經(jīng)是未知之數(shù),就算能救出來,中間定要經(jīng)過難以想象的苦戰(zhàn)。燕其羽是仇皇的使者,只怕桑谷雋這點癡心是極難夢圓的了。 桑谷雋又問道:“我昏迷的這段時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我!我來說!”羋壓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有些羋壓不是很清楚的,有莘不破便補充兩句。太陽開始西斜,風越來越大。約一頓飯時間,羋壓才把這一路來的事情講完。 桑谷雋聽說燕其羽竟然是仇皇的使者,急得直撓頭,連玄鳥降臨、天魔出現(xiàn)的事情也沒什么興趣了。直到聽說新交了一個朋友常羊季守,這才向轅門內(nèi)望了一眼。 有莘不破笑道:“羿老大好瀟灑,這會子還拖著天狗兄下棋。等他們玩完了,我再替你們介紹。天狗這人蠻有意思的,多虧我們老在他面前嘮叨你的丑事,他對你也是‘久仰’了。” “哦。”桑谷雋答應著,但連羋壓都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呵呵!”有莘不破罵道,“你這小子真不是東西!重色輕友。” 羋壓噘嘴道:“就是,就是!” 桑谷雋道:“不破,你們……是不是怪我?” 有莘不破見他認真,忙道:“別說胡話,我們開玩笑而已。這里這么多兄弟,絕對支持你排除萬難,把那位芭蕉上的美女追到手!就是江離也肯定是支持的!” “謝謝。” 有莘不破笑道:“你別那么認真好不好,我不習慣。” 桑谷雋笑了笑,這才恢復了一點受傷前的神采,道:“我能不能分別求你們兩個一件事情?” 羋壓馬上點了點頭。有莘不破卻笑道:“要我給你出謀劃策,做個愛情軍師嗎?” 桑谷雋不理他的調(diào)侃,道:“羋壓,我肚子餓了。能給我弄點吃的東西嗎?” “肚子餓?就這點小事?”見桑谷雋點了點頭,羋壓不禁有些失望,這事也太小了。 桑谷雋把羋壓送來的東西三兩下掃個干凈,贊了幾聲。這時,從西面撲過來的風已經(jīng)越來越大了,羿令符和常羊季守的棋也到了緊要處。 有莘不破道:“你要求我什么事情?” “嗯……我能感覺到是她……” “她?” “燕姑娘。”桑谷雋道,“我在繭里就感覺到她要來了。” “原來如此!”有莘不破和羋壓一齊叫了一聲。有莘不破滿臉夸張的譏諷,羋壓也學著他的樣子,罵道:“重色輕友!” 有莘不破笑道:“看來我們還得多謝我們的芭蕉葉姑娘,要不是她,你都不知道還要在蠶繭里睡多久!” 桑谷雋今天的脾氣出奇地好,話說得也有些底氣不足:“待會如果她來了……” 有莘不破笑道:“放心,我們會給你個機會和她單獨見面的。” “不,不是。”桑谷雋說,“我希望你不要出手。還有,幫我看著羿老大,如果他要射箭,可無論如何幫我拉住他!” 有莘不破怔了一怔,道:“那江離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辦?”見桑谷雋不言語,有莘不破道:“等江離救出來,你要怎么做我們都由得你。但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救出朋友!” “我知道。”桑谷雋道,“可是……” “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有莘不破道,“待會你可以先上。最好你能把她留住!其他的,我不能答應你什么。” 桑谷雋嘆了一口氣,羋壓看著覺得可憐,替他求道:“不破哥哥……” 有莘不破喝斷了他:“羋壓!” 羋壓被他這一聲斷喝嚇了一跳,隨即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于是他便不再說什么,跟著有莘不破回轅門內(nèi)看羿令符和常羊季守下棋。 桑谷雋獨個兒站在轅門外,他身上只用蠶絲裹著,被大漠的風一吹,只覺得干燥難耐。他知道有莘不破的話是有道理的,現(xiàn)在應該把救出江離的事情放在首位。至于那個女孩,對她來說自己的戀慕不過是一廂情愿罷了。但就算如此他還是無法對她下手。在大相柳湖的地門,他就算在失去意識之后也沒想過要傷害她,只是用一根絲線把她牽絆住,何況現(xiàn)在! “也許我真的很沒出息。”桑谷雋喃喃說。燕其羽傷了他,但他對她的思念反而更加厲害,甚至感覺到她的存在便提前破繭而出。 遠方一陣混沌,野馬耶?塵埃耶?究竟是天上掉下一個龍卷風,還是地上倒卷的羊角氣?大風接天蔽日,把天地的界限都擾亂了。 “來了,終于來了……”那龍卷風離此還有數(shù)十里,但外圍的威勢已經(jīng)足以令人戰(zhàn)栗!桑谷雋知道,如果讓旋風的中心卷到車城附近,就算是萬斤銅車也得被卷上天去! “不破說得對。”桑谷雋告訴自己,“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朋友!”走出數(shù)里,手按地面,“青山隱隱”——數(shù)座沙丘聳起,擋在有窮車陣前面。桑谷雋背對沙丘,等待著龍卷風漸漸逼近。 一片芭蕉葉滑過長空,停在桑谷雋上空,葉上的少女咦了一聲,道:“是你!桑谷雋!” “燕姑娘,你好。謝謝你還記得我。” 燕其羽哼了一聲道:“你受了我風輪之傷,居然還沒死!” “嗯。謝謝你。” 燕其羽奇道:“謝我什么?” “謝謝你關(guān)心我的傷勢。” 燕其羽一聽,不由莞爾:“你這人可真奇怪。嗯,那個江離說你喜歡我,是真的嗎?” 桑谷雋全身一震,訥訥說不出話來。 燕其羽道:“不過他的話我不大相信。就算相信也沒用,桑谷雋,你這種男人我不喜歡。” 桑谷雋只覺得腦袋轟隆隆作響,就像被雷劈中! 燕其羽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輕蔑道:“沒出息的男人!” 這句話把桑谷雋刺醒過來,勉強收拾好心情,仰頭道:“燕姑娘。我的好朋友江離,是被你……被你帶走的嗎?” “是。” “他怎么樣了?” “還沒死。” 桑谷雋哦了一聲,不知是因為寬心,或者是一聲無意義的囈語。 躲在沙丘中的有莘不破聽到兩人這一輪對話,咬牙切齒。旁邊羋壓道:“不破哥哥,怎么了?” 有莘不破道:“這婆娘好可惡!要不是礙著桑谷雋,我馬上沖出去把她砍了。” 只聽桑谷雋道:“燕姑娘,你能不能放了江離?我們做個朋友,好不好?” 燕其羽“哈”了一聲,似乎聽見了一個極其荒唐的提議。她指著背后十里處的龍卷風道:“看見沒?這可是近三年來這片沙漠上最大的龍卷風。我把它趕到這里來,你這幾個沙丘要是能擋得住它,我可以考慮考慮你的問題!” “好!”桑谷雋隱隱間仿佛看到了一個可以化解雙方對立立場的用力點,精神一振,腳下一沉,小腿陷入沙中,“燕姑娘,這里風大沙大,不但是你的地盤,也是我的地盤啊。” 燕其羽見兩道沙線從桑谷雋腳下弧形衍射出去,綿延十余里,似乎要形成一個沙圈把龍卷風包圍起來。“他要做什么?啊,是了,這沙線藏著他的力量!他要隆起一圍沙丘把龍卷風困住!這曠漠之所以能形成大風,就在于陰陽二氣不衡。若給他把這一帶弄成一個小盆地,二氣混沌,這里便成為一個死谷!” 燕其羽手一揮,幾道風刃向桑谷雋襲去。桑谷雋抱頭抵擋,叫道:“燕姑娘,你不是說只要我把這龍卷風……” 沙丘中有莘不破罵道:“桑谷雋這個渾蛋!見到女人連祖宗姓什么都忘了!那女人根本什么都沒答應過他!” 果然,燕其羽冷笑道:“我有說過不對你出手嗎?你受死吧!昊天風輪!” 有那巨大的龍卷風做底,風輪來得又快又狠,昊天旋風一瞬一千八百轉(zhuǎn),把桑谷雋全身綢衣撕成碎片,再把碎片撕成條條蠶絲。蠶絲在風中越來越多,但桑谷雋的腳卻像巖石一樣鑲在地面上。燕其羽怒道:“你就是一座山,我也要把你拔出來!” 風力繼續(xù)增強,旋風的向心力把往西南游去的龍卷風反引了回來,兩處旋風并作一處,威力更是驚人。桑谷雋果然被慢慢拔了起來,但他的雙腳還是沒有離開地面,風力沒有把他扯出來,桑谷雋腳下的泥沙巖石越隆越高,竟然似在借助風力形成一座沙丘——不!形成一座山岳!桑谷雋腳下的山峰越是高大,他就站得越穩(wěn)!八萬蠶絲隨著龍卷風漸漸絞成一條條絲繩,扶搖而上,竟然向燕其羽纏來。 燕其羽大驚,想起在大相柳湖被桑谷雋一束蠶絲纏住,竟然耽擱了老半天!最后損了一角芭蕉葉才得以脫身,忙借風力再把芭蕉葉升得更高。從有莘不破的角度仰面看去,燕其羽只剩下一個小點,完全看不清身形面目了。 燕其羽在高空道:“你要獨個兒贏我嗎?沒那么容易!這里可是沙漠,哼!昊天現(xiàn)劫,度盡一國眾生!” “燕姑娘,沒用的。”面對燕其羽的招式,桑谷雋化作一個沙像,卻被昊天旋風吹散,漫天風沙在空中四處奔流,作野馬形,作猛獸形,作蝴蝶形。氣輕沙重,燕其羽漸漸覺得負荷過度。桑谷雋的身形混跡于風沙之間,卻顯得游刃有余。 燕其羽心道:“我在高空他奈何不了我,他躲在沙中不肯出來,我也奈何不了他。看來真要拿住他也不容易。”這才服膺仇皇說過的話:“看來今天要完成我夸下的海口是很難了,且把主人交代的事情完成再說。”想著丟了已經(jīng)被攪得亂七八糟的風輪,趁著風,羽毛一般掠過漫天沙塵,就要飛越沙丘向有窮車城沖來。 桑谷雋、有莘不破一齊叫道:“不好!” 桑谷雋一時脫身不得,有莘不破從沙中跳了出來,橫刀而立。燕其羽笑道:“又來一個,看招!”九十九道風刃向有莘不破飛來。有莘不破張開氣罩,把風刃擋在外圍。燕其羽見了他這樣嚴密的防御力,暗叫道:“好厲害。” 那邊羋壓也跳了出來,呼呼吐出數(shù)十個火團。有莘不破大驚道:“羋壓快停下!” 燕其羽哈哈大笑,吹一口氣,把迎面而來的火團倒刮回去,落入有窮車陣之中!車陣馬上一陣大亂。 “快!快救火!” 看著有窮商隊的人螞蟻一般亂竄,一些有窮勇士張弓向她射來,但離得太遠,射到燕其羽附近早被罡風刮走!燕其羽笑道:“就這幾支破竹子也來獻丑?我是風之神!就是有窮饒烏來了,也傷不了我!” 驀聽一個雄壯的聲音喝道:“放肆!” 一個極尖銳的破空之聲響起,燕其羽眼前一花,左肩劇痛,從芭蕉葉上直掉下來。 桑谷雋“哎喲”一聲,飛出蠶絲要救她。忽然一個黑影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裹住了燕其羽,化作一道血光,向西邊掠去。 有窮車城亂成一團。羿令符看著被弄亂了的棋局,嘆道:“可惜,可惜。” 血劍之影 羿令符傷了燕其羽后,那片芭蕉葉隨風西飛。龍爪禿鷹箭一般沖了過去,把芭蕉葉叼住。芭蕉葉在禿鷹口中慢慢枯萎,化作一片羽毛,羿令符把它收了,順手放入箭筒。 桑谷雋看著沙漠上點點猩紅——點點是心上人的血。 有莘不破一拍桑谷雋的肩頭,道:“別擔心,我看得真切,羿老大那一箭只傷了她的肩。” 桑谷雋嘆道:“我也有看到。但把她抓住的那影子……我實在擔心。那家伙也不知藏在什么地方,我們居然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羋壓道:“桑哥哥,你也別太擔心了。我看黑影九成是那個姐姐的伙伴。” 桑谷雋點了點頭:“希望如此。” 桑谷雋用沙丘堆起一個盆地,把龍卷風漸漸消磨掉,常羊季守見了他的神通,深感佩服,兩人定交。 風沙止息之后,有窮商隊再次起程,在常羊季守的帶領(lǐng)下來到他昔日的家園——天山山脈中的一個峽谷。 這個峽谷對于有幾百人的有窮商隊來說小了些,食物還行,商隊自身的儲糧足以支撐,飲水卻明顯不足。但桑谷雋已經(jīng)醒來,方圓數(shù)百里內(nèi)的地下水源盡在他指掌之中,用水便不成問題。 自從家庭被兄長常羊伯寇毀滅之后,這個刑天的后人常羊季守再也沒回到這個傷心地。整整十年的時間無人踏足此地,房子破敗得厲害。但草木魚蟲卻依舊欣欣向榮。常羊季守坐在峽谷口,不肯進去。有莘不破等人安頓好商隊之后出來,常羊季守指著群峰中一片紅光道:“看見沒有,那團紅云?” 常羊季守所指的是一座奇異的山峰。別的山峰頂端都籠罩在皚皚白雪中,唯獨它頂著一片紅云。有莘不破問道:“那就是血池所在嗎?” “不是。”常羊季守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所說的血池在什么地方,但那地方卻應該不是。這山峰奇怪得太過明顯了,能來到這個地方的尋劍人望見它沒有不上去探個究竟的,我也曾跟著二哥上去過,卻一無所獲。山上除了那個奇怪的身影,沒有別的東西。” 羋壓道:“奇怪的身影?” “嗯。”常羊季守說,“據(jù)說,那是血劍宗留下的身影。所以人家都叫那個山峰劍影峰。” 羋壓奇道:“身影怎么能留下來?” 常羊季守笑道:“很難說清楚,但如果看見你就知道了。怎么樣,有沒有興趣去瞧瞧?” 有莘不破和羋壓都躍躍欲試,羿令符道:“我也曾聽說有一個所謂‘劍宗遺影’的存在,師韶還說他在那里聽聞過劍鳴。他既如此說,那么那座山峰多半大有來頭。” 有莘不破道:“看來大家都想去看看的。不過那座山峰夾在群峰之間,銅車只怕是過不去的了。我們是要輪流行動,還是留下一兩位首領(lǐng)在此留守?” 雒靈突然指了指自己。有莘不破道:“你想留下?我怎么舍得。” 雒靈倚在一塊巖石上,似乎懶洋洋的不大想動,但又指了指自己,似乎決意要留守。 常羊季守道:“雒靈小姐若肯留下,那是最好不過的了。我大哥在雒靈小姐手上吃過大虧,就算恢復了元氣,也絕不敢前來冒犯的。” 有莘不破猶豫再三,這才答應。 眾人在谷中休息了一夜。當晚有莘不破十分不舍,摟著雒靈要纏綿,卻被她推開了。兩人認識以后,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他輕拍她的肩膀,撫摸她的頭發(fā),做了許多暗示性的小動作,雒靈卻總不理睬他。有莘不破心中郁悶,一夜輾轉(zhuǎn)無眠。 第二天有莘不破黑著眼圈,和羿令符、桑谷雋、羋壓到谷口和常羊季守會合。桑谷雋已經(jīng)恢復了心情,指著他的黑眼圈大加嘲笑,羋壓也在一旁落井下石。 蒼長老送到谷口,雒靈竟沒出來。有莘不破心中微微有些憂慮。羿令符道:“雒靈做事從來都有分寸,不要擔心。” 有莘不破卻哪里能把昨夜的事情說出來跟朋友們參詳?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只好接受羿令符的說法寬慰自己。 桑谷雋召來幻蝶供眾人乘坐,往那座奇怪的山峰飛去。從峽谷中望去,只能見到籠罩著劍影峰的一團紅云。望著似乎不遠,其實路途甚遙。幻蝶朝著那紅云飛出數(shù)百里,才漸漸把那山峰看得真切。來到峰前,已近傍晚。 這座山峰十分高大,山巔的南北兩面都被血一般的紅云籠罩著,常羊季守說從十幾年前便已經(jīng)如此。 桑谷雋本來要驅(qū)著幻蝶直上山頂,但羿令符道:“那紅云只怕有些古怪。且不要去碰它!”眾人這才在山腳停住,步行上山。山峰無路,卻絲毫難不倒他們五人。 山間偶有野果野菜、青苔雪蓮,都是平原罕見的珍物!羋壓一見就手癢,隨手采摘。后來摘得多了,他自己兩只手拿不過來,有莘不破等只好幫他拿。五人越行越高,還沒進入雪域,五個人十只手都被占了。眼見就要達到峰頂,常羊季守道:“好了,好了,繞過這個彎就到了。” 羋壓搶先跑了過去。這時夕陽只剩下一點點余暉,這個坡崖背東面西,空蕩蕩一無所有。 羋壓叫道:“什么也沒有啊。” 常羊季守忽然大喝一聲,引發(fā)雪崩,有莘不破大驚,張開氣罩,把從山壁上落下的積雪彈下懸崖。 羋壓叫道:“你干什么!謀殺啊!要不是不破哥哥,我們都得被雪埋了!” 常羊季守笑道:“你再往山壁看看。” 羋壓一轉(zhuǎn)頭,只見自己的影子被夕陽拖得又長又大,映在積雪落盡的山壁上。“什么也沒有啊,咦,這影子……啊!”他突然大叫一聲,手指指向山壁,手中的野生瓜果落了一地。 原來羋壓發(fā)現(xiàn)山壁上那影子和自己的身形并不一致,仔細看時,才發(fā)現(xiàn)是兩個疊在一起的影子。再仔細看,又發(fā)現(xiàn)另外那個高達百尺的“影子”不是真的影子,而是凹進去的一個人形印記。那栩栩如生的形狀,若說是天然的也太巧合了;但要說是人工雕刻出來,天下又哪有這樣神通廣大的匠人能完成這樣的奇觀! 有莘不破選了一個位置站好,把鬼王刀插在地上。 桑谷雋叫道:“好!”原來有莘不破站在這個位置上,被夕陽一照,背影投射在山壁上后剛好和山壁上那個人形凹印重合。 羿令符嘆道:“現(xiàn)在我也相信當年血劍宗曾來過這個地方了。為什么相信,卻說不出來。” 桑谷雋道:“或許他站在這里時,剛好就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他的背影投在這片山壁上,不知使了什么神通,竟然在山壁上印刻了下來!” 有莘不破道:“也許他根本就沒想過要用什么神通,看這個背影留下的神采,當年他一定是站在這里出神,對著這群山,對著這夕陽,自然而然地就留下了這‘影子’。” 這劍影峰比西面的群山都高出一頭。有莘不破舉目向山下望去,茫茫群峰盡在腳下,遙想當年血劍宗參透劍道無上奧秘,窮究武學之巔峰,來到此地,四顧無人……他胸間突然生出一股豪氣,陡地放聲長嘯,羿令符、桑谷雋也都有同感,應聲附和,三個人的嘯聲遠遠傳了出去,又在群山間回蕩開來。 雒靈撫摸了一下手中的長劍。她本不使劍,確切地說,她從來不用任何兵器。 傾國傾城的美女能用眼神殺人,雒靈殺人連眼神也不用。 此刻她手中的這把劍曾在常羊伯寇手中,屠殺逾十萬。在那個不知何名的綠洲中,雒靈卻又利用這把劍把十萬怨靈全數(shù)超度。被雒靈植入心種后,這把劍就不再屬于常羊伯寇,也不再是天狼劍,它應該叫什么名字呢? “天心劍”——有一次常羊季守經(jīng)過雒靈身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這個名字。有莘不破等人都說這個名字常羊季守起得好,但常羊季守卻知道這不是他起的。 此時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雒靈輕彈劍鋒,竟然開口說話:“江離就在那個方向!我知道的。你會回來嗎?什么時候回來?” “靈兒。”一個比幽靈更恍惚的身影出現(xiàn)在雒靈背后,“你果然已經(jīng)過了‘閉口界’了。可你為什么一直不開口說話呢?” 雒靈聽到這個聲音心中一陣激動。不必回頭,她就知道是誰來了:“師父……” “他當年一定來過這里的!一定!”有莘不破道,“雖然沒什么理由,但我相信這影子一定是他留下來的!” 常羊季守嘆道:“每一個來到這里的劍客、武者看到這影子,都像你一樣,再也不會懷疑血劍宗曾到過這個地方!雖然大家都說不出是什么理由。” 桑谷雋望著山壁上的“影子”出神,道:“他到底是使了什么神通?難道他連影子也練得像他的劍一樣鋒銳了嗎?鋒銳得連山壁也經(jīng)受不起!”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