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向滇池進發! 自從趕走了夏都殺手,有窮商隊一路再沒遇到人為的阻滯。 那次交鋒后,眾人會合。有莘不破聽說巫山巫女峰下那個神秘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季丹洛明,興奮得手舞足蹈。而羿令符聽說季丹洛明當時很可能就埋伏在正南方的道路上,不由痛惜失之交臂。最不爽的當然是羋(mǐ)壓,眼見出去的三人各遇強敵高人,偏偏自己這個“居中策應,任重道遠”的中軍大帳風平浪靜,不由連呼上當,口噴烈火,追得“大騙子”有莘不破遍地逃跑。 這一路打打鬧鬧,倒也開心,但越往南,地段越荒涼,路也越難走。到了蜀國南端的猨(yuǐn)翼山[1],終于連山野小路也沒有了。 有莘不破召集了四長老、六使者,進入江離在車陣中央結下的隔音幻木境界,十五人依次列坐,商議對策。這一十五人,乃是有窮商隊的最高領導層。羋壓見這陣勢,知道是一個很正式的會議,讓自己參加,那是把自己當做成人看待了,當下壓住內心的新鮮感和興奮,挺出一副大大方方的成熟模樣。 蒼長老是會議主持,他扼要講了將議之事:“……簡言之:一、前路車隊難行,或有寶可覓,但無商可通;二、幾位首領有意到毒火雀池一行。此二事如何取舍,或有何兩全其美之策,請諸位共議?!? 有莘不破執掌有窮商隊以來,滅窫窳(yǐy),越臷(zhí)國,抗禮祝融,開通西南,有窮商隊聲威更勝以前,而商隊隊眾所得財物,更遠非以往可比,上上下下無不歸心,甘于同歡樂、共患難。因此幾個首領到底為什么一定要到毒火雀池去,眾人并不了了,卻無反對之聲。當下商議兩全之策,議論良久,終于決定兵分兩路:幾位首領前往雀池,商隊本部返回蜀國腹地等候。 江離道:“往毒火雀池,人數宜少不宜多。但商隊本部仍必須有一人主持。我們五人必須留下一個?!? 在這個正式的會議上,羋壓一直不敢說話,怕說錯了丟臉,但這時一聽江離的話急得跳了起來:“誰都行,但決不能是我!這次我說什么也不干坐鎮中央的蠢事了!” 江離笑道:“放心,不是你?!? 羋壓舒了一口氣。 江離望向羿令符,羿令符也剛好望了過來,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羿令符道:“我吧?!? 有莘不破知道這次前往毒火雀池危機重重,極需羿令符這樣的臂膀,但無論能耐、威望、資歷、身份以及獨當一面的氣魄,羿令符都是留下主持的首選,當下點了點頭。 蒼長老發令,眾人端坐,聽有莘不破發布正式決定:“有窮商隊代理臺首有莘不破與大首領江離、雒靈、羋壓前往毒火雀池;商隊暫由羿大首領全權統攝,即日回蜀國腹地安頓。” 蒼長老高聲道:“散會?!? 葉斂木收,隔音幻木境界化為烏有。 離開巴國首都孟涂以后,道路越走越荒涼。 由于道路難走,祝融城一路跟來的五大富商在孟涂就已經止步。對于他們而言,只要能夠保持孟涂到祝融之間的商道暢通,他們就有源源不絕的財富。直到現在還跟著有窮商隊的,人數不及到達孟涂以前的十分之一。其中商人少而武士多,此外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物,比如靖歆(xin)之流,原本就混跡在這群人里面。 馬蹄又漸漸找回了當初的雄心壯志,同時意識到當初定居孟涂這個想法的危險性。雖說祝融附屬于昆吾,川外的律法管不到川內,但隨著兩地交流的頻密,自己的雇主沒有回到祝融城一定會被揭穿。之后就有復仇、打壓和謀奪財產等危險接踵而來。 跟著有窮商隊是一個危險的選擇,但危險越大,可能回報就越大。 近來,馬蹄已漸漸能察覺到體內氣流游走了,而且漸漸能體悟到大自然種種元氣的存在。雖然離“內固本元,外控諸物”的境界還很遠,但對這個年輕人來說,已經很不簡單了。應該說,馬蹄在這方面實在是一個天才。 “小子,你在修煉先天真氣,是不是?” 馬蹄嚇了一跳,一抬頭,看見一個風采如神的方士。 “你本是一塊大好材料,可惜可惜?!? 馬蹄忍不住問:“可惜什么?” “可惜你沒有一個明師?!狈绞空f著,手一揚,馬蹄明顯感覺到他的掌心凝聚著一團十分強大的真氣。 “你真厲害!”馬蹄由衷地贊道。 “想學么?” 馬蹄大喜,知道對方有意收自己為徒,趕緊跪下,咚咚連磕響頭。 “不錯,你總算知禮!”方士笑道,“你既拜我為師,不可不知為師的門派和法諱。為師法諱上靖下歆,乃小招搖山小招搖宗這一代的掌門人?!? “靖歆、小招搖山……”馬蹄心中默念著。他并不知道這個門派有多大的來頭,卻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是一個尋?;旎炝恕!皫煾?弟子一定認真修煉,不負我小招搖山的威名?!? “好,好?!本胳c頭道,“為師下山是為云游四方,但為了你便先在你車上暫住些日子,待你扎好了根基,我再帶你返回小招搖山。” 有窮商隊回頭以后,靖歆令馬蹄把車牛輜重都舍了,丟在一個荒僻的地方。馬蹄馬尾各背一個背簍,收拾一些食用之物,繼續跨山南行。這一路受的罪可就大了。道路難行不說,沿途還得服侍靖歆這個架子大過天的師父。 馬蹄開始懷疑自己這個師父是不是拜得太倉促了。自從做了靖歆的徒弟以后,他再一次過起下人的生活。上次伺候的是雇主,圖他的錢;這次伺候的是師父,圖他的本事。 馬尾逆來順受,倒不覺什么,但一點東西都沒學到,整天在靖歆淫威下低三下四的馬蹄卻開始后悔了。 “咦!那是什么東西,是一只大鳥嗎?” 馬蹄順著哥哥的手指望去,只見極高處飛著只怪鳥,隱隱可以見到鳥上坐著一個人。 “大概是什么人在施展神通吧。”自從遇到有窮商隊以后,什么怪事都有。這些跟著有窮商隊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了?!翱傆幸惶欤乙惨獙W到這樣的神通,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馬蹄正在意淫,只聽背后一個冷冷的聲音道:“這神通你是一輩子也學不來的?!? 馬蹄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那個什么也沒教過他卻把他當奴才用的師父。聽了他這句話,什么壯志都沒了,但他也只消沉了一會兒,便又重新收拾心情,傻不拉嘰地問道:“師父,那是什么鳥啊,這么大?” “鳥?”靖歆冷笑道,“那是蝴蝶!” “蝴蝶?”馬蹄吃了一驚,“有能飛得這么高的蝴蝶嗎?” “你懂什么?天下你沒聽過的事情多了去!” 馬蹄忙說:“徒兒無知,還請師父指點?!? “哼。”靖歆沉吟道,“我雖能估摸出這人的來歷,但此事非同小可,你現在知道了沒什么好處,以后有機會再跟你說。咦!” 在靖歆的訝異聲中,馬蹄發現那蝴蝶翩翩降下,竟然沖著他們三人而來,心中不由有些惴惴不安:“這蝴蝶上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怪物,別是來找麻煩的吧?” 桑谷秀從沒出過門,認不得路,只知道驅使幻蝶一路南飛,和回程中的有窮商隊錯過了也不知道。正在蒼茫的群山間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發現窮山惡水間竟有三個人影攀山越嶺,心想這三人能走到這個地方,必是非常之人,當即降下問路。 那三人為首的是個方士,數縷黑須,神態瀟灑,桑谷秀見了心中已有七分好感。當下在幻蝶上施禮問路。雙方通了姓名,桑谷秀對外界所知不多,靖歆雖到過她家,桑鏖(ǐo)望也沒將這事跟她提過;靖歆見了那三丈見方的大幻蝶,已經隱隱猜到這女孩和桑家關系不淺,再聽到桑谷秀自稱姓桑,心中更加了然,想道:“人道桑家有個二小姐,美貌多病,看她這個樣子十有八九便是了,不過看起來她并不知道我在她家做過客。”當下并不點破,再聽桑谷秀問起毒火雀池的去路,靖歆不由微微吃了一驚:“毒火雀池?” “先生知道?” 靖歆點了點頭。桑谷秀大喜,忙問方向。靖歆道:“三言兩語難以說清,我雖識得,本可為姑娘引路,可惜沒有駕物飛行的神通?!? 桑谷秀微微一笑,道:“先生若肯引路,那是最好的了,小女子先行謝過。至于飛行,倒也容易?!彼杂锥嗖?,體力甚差,禁不得風,走不得路,自那九尾融進體內,借它的狐力,才能千里跋涉,否則雖能召來幻蝶,也禁不起高空飛行時的罡風。 馬蹄、馬尾在靖歆淫威之下,一直不敢開口說話。馬尾只惦記著什么時候吃東西,馬蹄雖也好色,但喜歡的是騷勁十足的娘們,桑谷秀雖然溫婉,但在他眼中只是個病懨懨的大家小姐,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這女人有什么了不起?師父要這么慎重,不就養了一只大蝴蝶嘛!”馬蹄正在不屑,卻見桑谷秀伸出了手,掌中托著兩片桑葉,桑葉上臥著三條小蟲。馬蹄知道那就是能吐絲的蠶——靖歆卻知道這是桑家獨有的天蠶。 天蠶啃食著桑葉,吃得好快,不一會兒就把桑葉吃得一干二凈。桑谷秀把那三條開始吐絲的天蠶往空中一拋,只見那小小的天蠶竟然在半空中吐出萬千蠶絲來。從空中落地只是一瞬間,這三條天蠶吐出來的絲竟鋪滿了三四丈方圓。蠶絲把天蠶裹起來,變成三個大繭,馬蹄、馬尾還沒反應過來,三只大蝴蝶已經破繭而出。 馬尾看得目瞪口呆,連麥餅都忘了吃;馬蹄更是艷羨不已:“這些家伙為什么都有這么神奇的法術?老子要有好出身,一定比他們牛!” “三位,請吧?!? 靖歆微笑著凌虛而上,掃了兩個小伙子一眼。他這人享受慣了,受不得苦,所以走到半途還要找馬蹄這看起來還算伶俐的小子來服侍。本來在進入這片荒山之前就想把這兩人解決掉,但一路來這小子馬屁拍得好,伺候得舒服,就暫時留了他們的性命,想等路途險惡到這兩個人走不動、成為累贅的時候再拋了他們,任其自生自滅。哪知遇到了從巴國跑出來的桑谷秀?!昂伲銈儍蓚€,算是交了狗屎運!” 在路上,桑谷秀問起最近有沒有見過什么異象,或什么大戰之類。靖歆察言觀色,隨口胡謅:“有啊,前些天就在毒火雀池那個方向,真個天崩地裂,日月無光。我見形勢有異,這才打算前往一探?!鄙9刃懵犃烁菓n形于色。靖歆又轉彎抹角地套桑谷秀的話。桑谷秀沒什么心機,不多時就讓靖歆把她心里擔心的事情摸出了個七八成。知道了實情的靖歆,打定了主意,決定快到毒火雀池時,便找機會與桑谷秀分開。 四人飛了不知多少時辰,靖歆遠遠望見正南方一片丹紅,估摸著毒火雀池已在三百里之內,正要想個借口和桑谷秀分手,突然聽見她叫了一聲“若木哥哥”,一掉頭往東南方加速飛去。 眼見桑谷秀越飛越遠,馬蹄問道:“師父,這女人怎么了?” “嘿!誰知道她發什么神經!” “那我們怎么辦?” “繼續往正南方走,降下來貼著樹尖慢慢走,嘿!這蝶兒真不賴,比馬還好使喚!” 桑谷秀方才見了那片丹紅,也猜出那可能是毒火雀池的所在。正想請教靖歆,突然東南方隱隱傳來一股闊別多年的熟悉氣味——若木!一想起那個姐妹倆朝思暮想了不知多少個日夜的若木,她不由得歡喜若狂,失神地叫喚了一聲就往東南飛去,把靖歆三人都忘記了。 足踏幻蝶,桑鏖望和桑季遠遠望著結陣成圓的有窮車隊。 “沒有阿秀的氣息。”桑鏖望道,“估計有莘羖(gu)和若木應該也不在里面。” 桑季道:“如果有莘羖沒有惡意的話,那阿秀應該無恙;但如果他竟然喪心病狂要干那惡事,就一定會在毒火雀池附近。阿秀既然不在這里,我們得趕快往毒火雀池去!” “好!如果他們敢動……動阿秀一根頭發,西南境內,沒一個川外人可以活著回去!” 羿令符看著龍爪禿鷹,呆呆出神。 蒼長老走近前來,問道:“少主,怎么了?” “是桑鏖望和桑季?!濒嗔罘?,“他們往南邊去了。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蒼長老道:“不會和有莘公子他們有關吧?”在羿令符面前,蒼長老始終不肯稱有莘不破為臺侯。 “我要去拜訪一下伯嘉魚?!? “蜀國國主?我們經過甘山[2]已經登門拜訪,向他納過禮貢了啊?!鄙n長老靈光一閃,突然醒悟,“少主!你也要去毒火雀池么?” 羿令符點頭道:“不錯,如果伯嘉魚肯答應照顧我們商隊的話?!? 陰謀與誤會 雒靈孤單地坐著。她身后不遠,就是毒火雀池。毒火雀池的四方道路,在這里匯聚。若木和江離在東,有莘羖和有莘不破在西,季丹洛明和羋壓在正北,等待著九尾自投羅網。明天就是火雀三十年一現的夏至日,它應該不會錯過。 “為什么我們不集中力量守住這里?而要分別守住東、北、西三個路口?”有莘不破當時問,“那樣我們的力量會更集中?!? “這里離雀池太近,”有莘羖回答說,“變數太大。三十年前我們在這里阻截它,結果差點發生意外?!? “意外?” “在火雀現身的時候,它沖破了我們的聯防?!比裟窘涌谡f,“差一點就讓它借助火雀的神力妖化。” 鑒于三十年前的危機,眾人決定把九尾攔截在外圍。當然,最好的結果是能在外圍制住它。 沒有完全覺醒的九尾,力量稍弱于季丹洛明、若木和有莘羖任何一人,再加上一個后輩在旁邊幫忙,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假如被它突破第一道防線,其他兩個方向的人還有足夠的時間回援。 “如果還出什么意外的話……” 如果還出什么意外的話,最后這個關口還有一個女孩子守著。 雒靈孤單單地守著,不知道自己應該因為被看重而自豪,還是應該為孤獨而悵惘。入夏了,雒靈卻覺得夜風有些涼——是由于她想起了以前在荒谷中的日子嗎?在遇到有莘不破之前,她的整個記憶,涼得像初春的井水。 毒火雀池的東北方向,是一片森羅萬象的幻古森林。幻蝶飛到這片森林的上空,便如一尾清水魚誤闖進一片泥沼,每前進一步都要費盡氣力。桑谷秀堅持飛了十余丈,終于喘息著降了下來。上空是巨大的颶風,地面是遍地的荊棘,但桑谷秀怯生生的腳一踏到地面,荊棘叢便溫順地讓開了,露出柔軟干燥的泥土。 幻古森林潛伏著無數危機,一條鳴蛇[3]正撲扇著四只翅膀在林間飛翔,血紅的芯子一伸一縮,但桑谷秀卻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因為這里到處都是若木的氣息。她沒注意到右手手腕上黑色紋理的迷榖(gu)手鏈正隱隱閃爍著,只是扶著樹木一步步走著。盡管森林中光線很暗,但她卻覺得就像走在自己家的小扶桑園里一樣熟悉。只是偶然間心口隱隱作痛,三步一停,五步一喘——不知為什么,進入這片森林以后,靈狐的妖力也蕩然無存,是它也用盡了自己的力量了嗎? 若木哥哥,這些年了,他的容貌有沒有變?最后一棵古樹后面,是一片青色的光華。在這個以青綠作為底色的世界里,不需要燦爛的太陽,不需要皎潔的月亮,只要有那一株微微發光的扶桑樹存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境界就永遠擁有春天的溫暖和秋天的清涼。 扶桑樹下,一個美少年穿著淡青色的綢衫,隨意地坐在那里,初一看,就像一個剛剛坐下休息的旅人;再一看,又像一尊亙古便在那里的雕像。沒風吹過的時候,這個地方就像一幅畫;有風吹過的時候,這個情景就像一個夢。 美少年旁邊還有另一個美少年,但桑谷秀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也沒有注意到他的離開。這時候天地間的一切對她來講都不重要了,唯一有意義的,只剩下那個思念多年的男子。 眼前這個美少年,還是和記憶中一樣,一點也沒變,只是比記憶中更加夢幻,更加不真實。 江離靜靜地離開了,雖然第一眼見到桑谷秀的時候心里很詫異,但看到她那如癡如醉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一會。“但是師兄呢?桑姐姐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樣一個存在?” 若木一抬頭,見到了那個蝴蝶一樣柔弱的女子。幾年不見,她完全長大了,更加清秀,更加溫柔,也更加弱不禁風。 作為一個追求生命永恒的人,他雖然曾被有莘羖感動,但卻從來沒想過像有莘羖那樣熱烈地去愛。但有一天師弟竟然告訴他:有一個女孩子在想念他。他不禁有些惘然,卻不能不為這個自己疼愛過的小女孩所感動。 “若木哥哥……”桑谷秀踉蹌地跑過來。 美少年沖過去扶住了她,隨手梳理了一下她被風吹亂的鬢角,溫柔地責備著:“病還沒好怎么就出門亂跑……這一路來,很辛苦吧?” 桑谷秀搖了搖頭,就像小時候一樣依在他肩頭上,忘記了很多事情:忘記了這些年的幽怨,忘記了這些年的痛苦,甚至忘記了自己為什么會找到這里來。 這令人沉醉的幸福雖只有一彈指那么短暫,卻讓桑谷秀有一種天長地久的錯覺。時光如果就此停滯,就像那第一次吹到臉上的春風永不逝去,那該多好啊。 “對了,你跑出來你爹爹知道嗎?” “啊!”桑谷秀想起來了,“你不是……” 話未出口,一切都變了。 雒靈靜靜看著天上的那輪寒月,蟾宮之曲隱隱約約地從東北方向飄來,那是常人聽不見的心靈之歌:唱著老去的國度,唱著事實的真相,唱著浩瀚的歲月……雒靈聽得有些癡,有些醉。這是自己遇見江離以后,他第二次敞開自己的心懷。每當這個時候,雒靈都會覺得自己聽到的是另一個江離,這心聲透露的更多是一個憂郁的人類少年,而不是一個漠然下視茫茫塵世的仙家子弟。 “或許他心中藏著另一個人?;蛟S這件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雒靈正在思量著江離的心聲,那心靈之曲卻倏然中斷,就像曲子在鳴奏時琴弦被人一刀割斷。那邊出什么事了?難道九尾出現了? 稀稀落落的星群中,似乎有一顆開始黯淡下來。 雀池正北方,端坐不動的季丹洛明突然說:“羋壓,東面似乎有狀況,你回雀池入口看看,如果情況緊急就發‘升龍火’為號!” 羋壓叫了一聲“得令!”,然后就興沖沖去了。 剛才東方有異動,但以若木的功力,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吧。而且雒靈那邊也未傳來警訊。 “啊喲!師父!” 靖歆三人座下的三只大蝴蝶突然萎縮,三人一齊掉了下去。 靖歆伸足在樹枝上輕輕一彈,飄下地面,身形瀟灑自如。馬蹄和馬尾卻是直掉下來,幸而三人都是貼著樹頂低空飛行,掉下來的時候又讓許多枝葉絆住,抵消了大部分的沖力,但饒是如此,馬蹄、馬尾仍跌了個七葷八素。 “師父!這蝴蝶瘋了嗎?咦!”在馬蹄的驚叫聲中,那三只大蝴蝶就像秋草遇到寒風,迅速凋零,“原來這蝴蝶什么都好,就是太過短命。這還不到半天呢……” 靖歆喝道:“不要亂說!” “不是嗎?” “這蝴蝶靠的是那小妮子的生命之源而存活,這會子突然死掉,只怕那小妮子兇多吉少了?!? 一路上,桑谷秀雖然和馬蹄、馬尾沒怎么說過話,但她溫柔嫻雅,對兩人也十分親和,因此聽到她兇多吉少,兩兄弟都不禁有些難過。 一直很少說話的馬尾突然說:“你是說,那個小妹妹和這些蝴蝶一樣,就快死了?” 靖歆還沒說話,突然頭頂一聲悲泣。 “誰?”在靖歆的喝叫聲中,兩個人飄了下來,正是桑鏖望和桑季兩兄弟。兩人在趕來毒火雀池的路上,見到靖歆等三人竟然馭蝶飛行,而細察那幻蝶的模樣氣息竟是桑谷秀召喚出來的。桑鏖望心知有異,當下與桑季暗中跟在后面,一路上靖歆竟然沒有發現。直到幻蝶萎化,兩人哪還用靖歆說,便知道桑谷秀危在旦夕。聽得口無忌憚的馬尾說出一個“死”字,桑鏖望心中一顫,竟然痛出聲來。 桑季心神較定,過了半晌,喝道:“靖歆!你來這里干什么?你們怎么會有我巴國的幻蝶?”自靖歆在蜀國界敗北,桑季不由對他看輕了兩分,再加上此時氣急,語氣中也沒有那么禮貌了。 剛才一見到這兩個人,靖歆心中先是一驚。他雖然膽小謹慎,閱歷卻豐富無比,不多時便鎮定下來,念頭一轉,便把兩人的來由估摸了六七分,當下嘆道:“我在蜀國界北受挫于有窮,雖然我力量不及他們,但招搖山靖歆是何等人物,此仇焉能不報?此番南下,正是尋找復仇的時機。在道路上遇到一位姓桑的姑娘……” 桑鏖望和桑季對望一眼,聽靖歆繼續道:“在這荒野中迷了路途,向我等問路。當時她很是虛弱,不知是有病還是有傷。其時我們也迷失了路途,大家同病相憐,她變化出這三只幻蝶來與我們共乘,希望協力走出這荒野。” 桑季喝道:“既然如此,怎么又不見她?” 靖歆道:“我們正自找路,這位桑姑娘突然像中邪一樣,向東南方向的一片古怪森林飛去。我們情知有異,不忍心就此丟了她,但又怕那森林有埋伏,商量了一會兒,決定繼續向南,想從這邊迂回過去。怎么?兩位認識這位桑姑娘?難道,難道她是……桑家的姑娘?” 桑季不答,繼續問道:“你見到她時,她是一個人?” “是啊。” 桑季刀一樣的眼光向馬蹄、馬尾掃去,馬蹄急忙說“是”,馬尾也遲鈍地點了點頭。 剛才馬蹄、馬尾聞聽桑谷秀噩耗的時候那難過的神色讓桑氏兄弟看在眼里,心中對他們多了兩分好感,對靖歆的話也就多信了三分。這兩個年輕人并不知道,自己這個不自覺的神色會對這些大人物的決定產生多大的影響。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