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四長老不由面面相覷:昆吾王乃八大方伯之一,昆吾商隊以國為名,兵甲之利,號稱三十六商隊第一,商隊兩大首腦,臺首號六目王,名聲之響,不在羿之斯之下。何況昆吾國威隆盛,商隊人多勢眾,遠非有窮可比,難道真的會敗得這樣難看? 蒼長老道:“什么強盜竟有這樣的膽量、這樣的手段?此事非同小可,難道巴國國主桑鏖(áo)望竟也不管么?” “哎喲!不說也罷,說起來,聽說那強盜和巴國主有親呢。” 蒼長老道:“有這等事?” “道聽途說,道聽途說。” 蒼長老又問道:“可知那強盜是何模樣?” “自他來此,不但商隊不能通行,附近的毛賊也都統統不能安身。說來也是好事,只是要我們附近村子每月供給若干糧草,抽壯丁服役,命壯婦打雜。好在他們人少,人力物力都耗得不多。我小兒曾在那里干過三個月的長工,見過那強盜大王。” 蒼長老道:“如何?” “小兒見淺,回來說那盜賊大王眉目竟如畫出來一般,衣服器物,都像神仙家里用的,就是那個強盜窩,也整的跟月宮般潔凈。我們不敢送少女上山做雜活,但那一干多嘴的長舌婦人回來一播弄,把村里一些懷春女娃子也撩動了。說起來,老朽活了這把年頭,哪聽過強盜是這個樣子的?” 蒼長老道:“那多半是富貴人家落草,可知他的姓名?” “也不知真確不真確,聽說喚作桑谷雋。” 獨犭谷(yù)之戰 “看!有窮商隊出發了!” “快!快跟上!” “懶狗,蠢豬!快起身。”馬蹄和馬尾被人一腳踢醒。 這一群人身份駁雜,以商人為核心:有的是小商賈,每過一處市鎮,有窮商隊做不了的生意,他們便揀個尾數;有的是沒有強大武力、無法組成商隊的富商,讓有窮商隊在前面開路,他們便尾隨著把自己的生意滲入一個個遙遠的市場。 圍繞這些人的,有做保鏢的武士,做雜役的無賴,以及一些沒有產業想要冒險圖個出人頭地的各色人等。自從有窮商隊從祝融城出發,這一群人便一路跟了上來。這群人不敢太靠近商隊,怕觸怒了他們;又不敢落后太遠,怕離開了商隊的威懾力范圍。這個奇怪商團的發起核心是祝融城的五個富商,其中最富的兩個本是商王國的商人,十余年間在昆吾以南、巴國以西闖出好大的財富,因不知從哪里聽到有窮國有意開拓西南商路,這幾個極有開拓精神的富商便選了兩個領袖跟蒼長老商量,希望能跟著西行。 有莘不破不想帶著一群累贅,但也沒有過多地反對,這群人便若即若離地跟來了。一路上有窮商隊在前面逢林開路,遇水搭橋,倒成了這群人的開路先鋒;而草寇流勇畏懼有窮商隊的威勢,遠遠避開不敢侵犯,更保了這群人的平安。每過一個市鎮,便有若干新加入的人員,運糧草的,送女人的,坑蒙拐騙,小偷小摸,三教九流無不齊備。雖然只走出祝融數百里,但這個雪球越滾越大,到了巴國邊界,人數早已遠遠超過了有窮商隊本身。這堆人里有乘車騎馬的,也有徒步行走的,幸好有窮商隊數百里來沒有驅車急行,這個“商團”大體都還跟得上。 “蠢豬!走快點,要是跟不上,宰了你做豬湯。” 馬尾背著一大堆土貨,氣喘吁吁,卻不敢抱怨。馬蹄悄悄拿起馬尾背上一件貨物放到自己背上,頭上馬上挨了一鞭:“懶狗!剛才裝得似模似樣,倒像一根柴草也不能再添了,這會子怎么有力氣了?”叭的一聲,雇主牛車上的貨物少了一件,馬蹄的背上多了一件。 “這種又累又窮的生活,”馬蹄心想,“總有一天我要結束它!”他望向前方,那個了不起的商隊就在前面。雖然它拒絕了自己,但自己的出路一定就在那里。馬蹄相信自己的預感。他想起了連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的江離,咬緊了嘴唇,“總有一天,我要和你平起平坐,一定!”不知怎地,全身頓時充滿了力量,大吼一聲,快步向前,頭上卻又挨了一鞭,“蠢蛋!還走什么走,沒見有窮商隊停下了嗎?” 有莘不破看著眼前擋在路中央的十幾個人,為首那個身高不滿五尺,卻長著斗大的腦袋,老鼠須、八字眉,盛氣凌人地喝道:“你等做什么來?如若是閑雜人等,速速散去。如若是什么商隊商團,留下財貨,遠遠滾開,大爺我還可做主饒了你們的性命。” 有莘不破放聲大笑,又有點擔心,問道:“你不會就是那什么桑谷雋吧?” 那人怒道:“大膽!我家少主的名號,可是你叫得的?我乃巴國一等勇士、巫女峰前山掌管使、左招財是也。留下你們的車馬兵器,面對巫女峰向我家少主遙拜請罪,我可考慮饒你一命!” 有莘不破笑道:“還好還好,原來不是桑谷雋。你去叫他出來,讓我看看他是怎么神氣的一個小子,竟然能夠截斷西南通途。” 那左招財大怒,邁開短腿,挺矛就來刺有莘不破。有莘不破道:“好膽識!”待他走近,突然一勒韁繩,銀角風馬人立而起,鐵蹄生風,向左招財踩了下去。只見鐵蹄底下人影一閃,那矮子滾出七八尺遠,右腿往地上一蹬,又滾近前來,挺矛直刺風馬頸項。眼見風馬避無可避,有莘不破驀地大喝一聲,聲如驚雷,氣壓山岳,震得左招財手一抖,長矛落地。有莘不破抽出鬼王刀——那鞘只是又薄又短又窄模樣,但刀一出鞘,立刻變得長如矛,大如斧——向左招財斬了下去。左招財大叫一聲,作勢往下一鉆,突然不見。 有莘不破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坐在他背后的雒靈只聽到地下傳來左招財的心聲,心道:“遁地術。”悄悄在銀角風馬臀上一擰,馬兒吃痛,馳出數丈。有莘不破回頭看時,原來駐馬處的地面刺出一根長矛,剛才風馬如果不是“無端端”跑開,非腸穿肚爛不可,不由大怒,收刀回鞘,策馬急沖過去,那矛還來不及收回,早被有莘不破斜俯身一把抓住,用力一拔,左招財舍不得這稱手兵器,竟被生生扯了出來。有莘不破支起長矛在半空中掄了幾掄,把這矮子掄得頭暈腦脹。左招財手一軟,整個人被摜了出去,重重甩在地上,眼冒金星,額生饅頭,連遁地避敵也忘記了。 有莘不破奮起神力,把這桿精銅長矛折成兩截,大喝一聲,道:“去把你主子叫來,就說一個商人在這里等他。”那左招財哪敢再犟嘴,帶了那十幾個人灰溜溜走了。有莘不破聽得背后車馬聲響,原來是蒼長老發出信號,布陣成圓,不由皺眉說:“幾個小小毛賊,用得著布下這樣大的陣勢嗎?” 蒼長老道:“那桑谷雋能打敗昆吾商隊,肯定不是善與之輩,正所謂有備無患。” 有莘不破不以為然,片刻間車陣布成,轅門馳出一騎,頭頂盤著龍爪飛鷹;又駛出一車,車上七香具備;跟著躍出一只猛獸,張牙舞爪,背上卻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這干人走上前來,有莘不破笑道:“你們讓蒼老騙了,戲都還沒開場,便急匆匆地趕來。” 江離倚在花叢中間,掃了掃周遭景象,閉目養神。羿令符目視蒼長老,蒼長老會意,道:“臺侯和那桑谷雋的先鋒左招財過了一個回合,大獲全勝,現在對方正回去搬救兵。” 有莘不破道:“別說得這么好聽,什么先鋒、大獲全勝的,不過是教訓了一個矮子罷了。你們先回去熱上兩壺酒,等那桑谷雋來了,我拿下他,回陣喝了繼續上路。” 羿令符道:“回去倒不必了。你這么有把握,我們便看熱鬧吧。嘿,來得倒挺快!” 只見那擎天獨秀的巫女峰下,一圈沙塵滾滾而來。一人乘獸,一人騎馬,其余人等徒步飛奔——那些人個個如左招財般身矮腿短,但奔跑起來竟然跟得上駿馬神獸。 奔近前來,羿令符只覺眼前一亮,暗叫道:“好神獸,好!” 江離皺了皺鼻子,睜眼看時,只見對陣一頭狗頭虎身、馬尾豬鬣的獨[81]上,坐著好一個美男子:頭上是亳都最新潮的一頂鰲骨鎮發、兩頰是臷國最異類的三道鷹血飾紋、口中咬著邰人豐收的麥穗、手中抓著昆吾精煉的銅戟,雙眼如電,一臉怒色,大喝道:“哪個敢到我巴國門口撒野?” 常人聽的是口中之言,雒靈卻慣聽內心之聲,未察來人之意,先品來人氣質,只覺心中一陣舒爽,便如聽見一股對纖纖青草愛憐無限的春風,忍不住探頭一望。那年輕人目空一切的眼神陡然一亮——雒靈只是一探頭間,他竟然便看到了,臉色登變溫和,瞪著有莘不破,“咄!你這不解溫柔的莽漢,有這么可人的妹妹,就該在家中好生愛護著,怎么可以帶在身邊四處亂跑、惹是生非?要讓風刮傷了臉可怎么辦?” 有莘不破笑道:“你便是桑谷雋么?” 那年輕人傲然道:“正是!” 有莘不破笑道:“我還以為這巫女峰盜首有三頭六臂呢,原來只是一個見到女孩就兩眼放光的花花公子。” 桑谷雋大怒,叫道:“小子找死!報上名來,少爺我戟下不殺無名之輩!” 有莘不破驕傲地道:“我叫有莘不破!” 桑谷雋手中銅戟一揚,旁邊那個騎馬的橘皮臉和矮子左招財率眾退后,讓出一片空地。桑谷雋銅戟指向有莘不破,示意挑戰。 羿令符、江離、羋壓和四老緩緩后退,有莘不破策馬便前,卻聽桑谷雋喝道:“且慢!” 有莘不破奇道:“怎地?” 桑谷雋道:“把你背后那位妹妹放下。” 有莘不破笑道:“解決你這種花花公子三招兩式就完了,哪用這么費事?” 桑谷雋道:“我殺了你不要緊,若傷了這位妹妹一根秀發,那可是罪過。” 雒靈輕輕飄了下來,腳未著地,突然像被一陣風吹了起來,輕輕落在騶吾的背上,羋壓的身邊。一直以來,雒靈都如同女蘿依樹般陪在有莘不破身旁,這還是有莘不破第一次見她施展功夫——雖然江離和羿令符一直暗示雒靈的來歷非同小可,但他一直都不太相信這樣柔巧的女孩子會有遙控畢方的大本事——今日見了她這般輕盈如葉的身法,一時不由瞧得呆了。那邊桑谷雋更是贊嘆不已:“小妹妹,這個男人是你哥哥嗎?如果是,我今天便饒他一命。” 雒靈輕輕一笑,有莘不破回過神來,怒道:“別小妹妹大姐姐地亂叫!她是你姑媽!我是你姑爹!” 桑谷雋一愕,隨即大怒道:“你定是強搶成親,公豬配嫦娥!天底下豈有此理?今日定要為民除害!” 有莘不破不屑地嗤笑一聲,拔出鬼王刀,晃一晃,變得碩大無朋。這邊策馬飛馳,那邊驅獸怒奔;這邊揮刀,這邊舉戟——兩人在電光火石間兵器一撞,金鳴之聲大作,身形分開看時,桑谷雋的銅戟竟然被鬼王刀硬生生砍作兩半。 有莘不破笑道:“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去換一把兵刃再來。” 桑谷雋大怒,那邊那個橘皮臉大聲道:“少主,且用進寶的刀!” 飛刀擲來,桑谷雋一手接過,胯下神獸不等他驅使,飛足前來,兩件兵器全力一碰,身形分開,桑谷雋手中又剩下一把斷刀。 有莘不破笑道:“哈哈哈,不如待我去換一把兵器過來。” 桑谷雋怒道:“你笑我巴國無寶么?!” 有莘不破笑道:“你們三個大小頭目兵器都斷了,還哪里找好兵刃去?嘿嘿,來來,小爺我赤手空拳和你玩玩。” 突然桑谷雋胯下神獸一聲怒吼,桑谷雋急道:“獨,怎么了?” 有莘不破笑道:“你家的小狗不愿馱你了,快回去換坐騎吧,別在這里現世了!” 桑谷雋怒道:“胡說什么?這是我的獨!” 有莘不破道:“明明就是一只土狗,還獨呢。” 桑谷雋勃然大怒,那獨仿佛通靈似的,更恨得咬牙切齒,突然狂吼一聲,吐出一顆尤自帶血的牙齒。桑谷雋急道:“不可,你還不到換牙期……”但那獨仿佛完全沒聽到,一顆接一顆地把牙齒吐向空中。桑谷雋嘆了一口氣,不等那些牙齒落地,便一顆一顆地接在掌中。那獨高大如馬,牙長逾寸。桑谷雋劃破手掌,以血凝牙,把三十六顆新齒連成一支骨鞭。 有莘不破看得興趣盎然,蒼長老還沒來得及提醒“小心”,桑谷雋早沖上前來,喝道:“試試我的神兵‘地牙’!”鬼王刀遇到勁敵,長鳴助威。有莘不破打得興起,拼盡全力,猛地座下銀角風馬四蹄一軟,窩在地上。 桑谷雋哈哈大笑,也不追擊,揮鞭指著有莘不破叫道:“換匹坐騎快來。” 羿令符一言不發地縱身下馬,一揮鞭,座下風馬向有莘不破跑去。有莘不破飛身上馬,來斗桑谷雋,不三個回合,那風馬承受不住背上的大力,四蹄一軟,又窩倒在地。桑谷雋微笑著并不催促,那獨嘴邊猶帶新血,卻咧開了嘴,似乎也在譏嘲有莘不破。 羋壓對雒靈說:“雒靈姐姐,咱們下來。”湊到騶吾耳邊哄道:“好騶吾,乖寶寶,咱們幫幫有莘哥哥,你才是獸中王者,不能讓那不入流的土狗耍神氣!” 騶吾震天一吼,仿佛聽懂了羋壓的話,沖了過去,一俯身,把有莘不破背了起來,張牙舞爪向獨撲去。 這一戰,兵器相抗,神獸相敵。 羋壓手舞足蹈,既為有莘不破打氣,更為騶吾鼓勁。 羿令符眼見桑谷雋刺砸掃劈,擋架遮攔,全無半點破綻,暗暗喝彩。雒靈聽有莘不破固然越戰越勇,而桑谷雋的心聲也全沒半分疲態,不由有些擔心,突然想到:“他其實未必會輸,我干嗎這樣著急?”江離則仍然安坐車中,仿佛對這場打斗毫無興趣。 那橘皮臉眼見少主久戰不下,悄悄取弓,對準有莘不破射出一支冷箭,卻聽一個雄壯的聲音喝道:“賊子無禮!”這句話才聽到兩個字,便見那冷箭中途斷成兩截,跟著胸前一痛,被那射斷自己冷箭的羽箭射中,掉下馬來——正是羿令符的手段。 羋壓見對方偷襲,羿令符出手,哪肯不湊這個熱鬧?捏個口訣,呼的放出一條火龍,縱飛而上,旋身而下,直襲桑谷雋面門。 羿令符怒道:“胡鬧!” 桑谷雋聽得背后愛將慘呼,本已有些分心,被火龍一撲,臉一斜,一鞭擋偏了,登時讓收勢不住的有莘不破一刀劈中左肩,翻身落地。 有莘不破嘆道:“可惜可惜。本來就快分出勝負了。”卻見一朵藍花不知從何處來,在半空中隨風飄蕩,落在桑谷雋肩頭上,不多時長成一叢深藍,血也止住了。 有莘不破道:“今日勝負未分,待你養好傷,咱們改日再打。打不贏你,這巫女峰我就不過去了!” 桑谷雋哼了一聲,翻身騎上獨,救起那橘皮臉,絕塵而去。 有莘不破看著桑谷雋消失在傲然獨秀的巫女峰下,兀自贊嘆不已。 馬蹄躲在灌木叢里,看得血脈賁張。“什么時候,我也一定要練成這樣的本事,公開地叫陣!勇敢地決斗!” 他突然想起一事,摸了摸胸口,里面藏著那天趁著祝融火巫離城時偷到手的一本練功訣要。眼看雙方人馬散盡,巫女峰下風止塵歇,有窮車陣轅門緊閉,當代兩大年輕高手的第一次決戰已經結束,而馬蹄尤癡迷地沉浸在對未來的憧憬中。 “弟弟。”白癡的馬尾不知為何偏偏能找到藏得十分隱秘的馬蹄,叫道:“快回去。老板說,再不回去今晚我們就沒飯吃了。” 神獸相爭 桑谷雋回到巫女峰營寨,忙看后山掌管使右進寶和獨的傷勢:右進寶是一箭貫穿右胸,幸而羿令符手下留情,沒有性命之憂,但暫時是行動不了了;再看獨,只見它滿嘴鮮血,正一舌一舌地自己舔療傷口,但在新牙長出來以前無法進食,對喜食硬物的獨卻是極大的隱憂。查看了它的傷勢,他才運功查勘:肩頭有自幼練成的三層極薄但卻極堅韌的土之鎧甲,若對手不是有莘不破,就是鬼王刀也奈何不了他,因此這回只是受了點皮肉輕傷,沒傷到筋骨,而且那朵藍花又極具外傷療效,剛才在路上便已血止肉合,拔掉藍花,肌膚宛如新生。 自他出道以來,從未遭此大敗,有莘不破刀下相饒也就罷了,受傷后竟然沒來得及拒絕敵陣中人為自己療傷,這更是奇恥大辱,整個下午憑幾呆坐,郁郁不樂。 眼見天色昏黃,手下擺上飯菜,桑谷雋哪里有心情下箸?兩個嘍啰把奄奄一息的右進寶抬了過來,他不悅道:“你不去靜養療傷,來這里干什么?” 那橘皮臉右進寶忍住痛,喘息著說:“少主,今晚是夜襲的良機,咱們不可放過這個機會。” 桑谷雋怒道:“夜襲,我為什么要夜襲?” 右進寶道:“少主別急,聽我慢言。他們人多,我們得先把大多數人放倒……”他連喘了幾口氣,一時接不上話來。桑谷雋忙命人取水。右進寶喝了,埋頭向桑谷雋謝禮,這才繼續道:“我們得先想辦法把他們商隊的大部分人困住:一來,他們人多我們人少,此舉可以扭轉敵強我弱的局面;二來,我們困死他們以后再饒了他們,既顯少主的氣量,又報了今日之恥;三來,那有莘不破無論是否被困,只要他的屬下遭挫,他的氣勢必然大受打擊,少主再約他單挑,更增勝算。” 桑谷雋不置可否。 右進寶又道:“兩軍對壘,不厭詭詐,何況夜襲,日間他們得了便宜,以為少主受傷,今晚防范必然松懈。但以我看,少主傷勢已無大礙。正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請少主快做決斷吧。” 桑谷雋道:“我們才幾十個人,如何夜襲?” 右進寶道:“還是像上次對付昆吾那幫人一般,少主施展神通,趁夜色把他們的車陣底下挖空了,只留下薄薄一層。他們不動便罷,只要車陣一動,少主發動機關,管叫把他們數百人一起埋了!” 夜深人靜。 馬蹄取出那塊刻著練功訣要的龜甲,一點一點地記誦著。那上面的字大部分都認得,但卻大部分都看不懂。月光下字小如蠅,但卻想得他頭大如斗。一陣睡意襲來,忙一狠心,把嘴唇咬破了。 安詳的夜里沒有半點人語,只是時不時傳來馬尾幸福的鼾聲。 桑谷雋帶了左招財,又點了十二名擅長遁地術的手下,一路潛地而來。遁地是巴國“國術”,功法施展之時,入土如潛水。 但今天桑谷雋卻走得甚不爽快,似乎總有一些令人不快的觸物。眼見到了有窮車陣轅門的地下,左招財正要沖過去,桑谷雋心頭一動,反而率眾后撤。他的部屬正在納悶,才潛出數里,突然個個腦門碰壁,竟潛不過去。 桑谷雋悶哼了一聲,率眾浮出地面,道:“快撤!”驀地天上九道亮光一閃,一齊照向這十四個人,就如空中突然出現九盞大燈——卻是九顆懸浮著的明珠。 黑暗中一個雄壯的聲音道:“你和有莘不破勝負未決,今夜射殺了你,他不免心中有憾,但若不稍加懲戒,任你來去自如,卻叫你小瞧了我羿令符的手段!” “段”字一出,一聲急響破空而來,桑谷雋連“小心”都來不及呼出,那箭聲突然化作十三道怒響,射穿了十三只腳板,自左招財以下全部被牢牢釘在地面。這十三個人都是巴國的猛士精英,腳板洞穿,竟然個個忍痛咬牙,一聲不吭。 只聽那個自稱羿令符的聲音道:“好漢子!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饒你們去吧!” 桑谷雋胸中無名火起,直襲腦門,惱羞怒憤,四感交織,便想挺身挑戰,但此刻被子母懸珠的光芒照著,敵暗我明,再看看鮮血直流的部屬,強壓住心中怒火,揮手一招“望風卷土”,把眾人攝回了巫女峰。 馬蹄半醒半睡地打著瞌睡,突然西南方天空一閃一亮,把他驚醒,但那亮光只持續了一會,天空又回歸黑暗。 “那不知道又是什么寶貝。有窮真是一個寶庫。有一天,我一定也要擁有這些!”牙一咬,把凝固了的傷口咬破,繼續讀書。 “為什么會被發現?為什么會被發現?”桑谷雋來來回回地踱著,自言自語。眼見天色漸白,便爬上巫女峰頂,居高臨下向有窮車陣望去:一環銅車,中間長著一棵樹木。桑谷雋閉上眼睛,默念口訣,睜開“透土之眼”,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驚得整個人跌坐在地:那棵樹木也不甚高,但在底下衍生開來的根系竟然遍布方圓十里!怪不得對方能發現自己,昨晚碰壁的地方更橫向長著幾條巨大的樹根,疊在一起如銅墻鐵壁一般,看來也是這棵樹搞的鬼。 “誰有這么大的本事?是誰?是誰?”桑谷雋失神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語,腦中晃過有莘不破的臉,搖了搖頭;又晃過羿令符的名字,也搖了搖頭;想起了那條火龍和那個孩子,又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了那朵藍花,想起了那輛由三種喬木盤成骨架、兩塊巨根雕成馬形、兩條藤蔓盤繞而成的怪車。“是他,一定是他!” 他喪氣地回到廳堂,只見部下都集聚在此,左招財道:“少主,那有窮的人甚是可惡,一大清早的就派了幾個嘍啰叫戰,說少主您既然還能去、去、去襲營,就該出去應戰。咱們、咱們出去跟他們拼了!” 桑谷雋大怒,但一看周圍,神獸疲餓,愛將重傷,所有精銳個個動彈不得,再想起這幾天來三番五次受挫,不但被對手擊敗,甚至被對手“饒命”,登時一股憤怒轉為悲涼。對方幾個嘍啰也敢上門相欺,而自己居然再也派不出人手,躲在巫女峰孤掌難鳴——我桑谷雋難道已經到了英雄末路的絕境了嗎?這巫女峰已經守不下去了嗎?難道從此要任由這些川外人繼續西行,去欺騙我的國民、去傷害我的親人嗎?不!不! 巫女峰突然一陣顫抖,它在害怕什么? 有莘不破自幼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但出了商國勢力范圍以后,便堅持著要過腐化墮落的生活,四更醒來,吩咐阿三去罵戰,灌了一壺酒,便又回車呼呼大睡。 雒靈躺在他的身邊,正數著他的呼吸聲,突然心中一動,仿佛聽到了一陣蕭蕭疏疏的大地長鳴。出什么事了?她走出車去,太陽初升未久,勤勞的有窮勇士正整頓衣甲,察看牲口,整個車城一片安寧,誰也沒有感到不妥。 雒靈向轅門走去,門戶大開,輪值守夜的羿令符銅柱般釘在轅門十步外,望向遠方。一陣清香飄近,江離走了過來,望了她一眼,道:“很肅殺的氣味,是不是?” 幾個人抱頭鼠竄地逃了回來,正是阿三等人,見到羿令符,叫道:“他、他、那人、那人……” 羿令符喝道:“不用說了,去把有莘不破叫醒!” “不用了,我沒你想的那么遲鈍。這么強烈的士氣,就是死豬也嚇醒了。”有莘不破對阿三等人道,“送雒靈姑娘回‘松抱’去。” 雒靈秋水般的眼睛微微閃動了兩下,有莘不破勸道:“我沒有把你當累贅的意思,是怕那個花花公子看到你后出手顧忌,我們打得不夠盡興。”雒靈低下了頭,轉身回車。 這時四長老和羋壓也出來了,江離淡淡道:“關上轅門,四長老好生看守,我們三個出去看看。” 羋壓生氣道:“怎么是三個?我也要去!” 有莘不破道:“你昨天胡亂出手,今天罰你不準出門!”羋壓鼓起了嘴不服氣,轅門卻已經關上,隔絕了門外的三人,也隔絕了大地的氣息、吹起的沙塵。 江離道:“走吧。” 三人并肩走去。不愿意結束的風兀自刮著,仿佛要刮到永恒。 三人并肩止步。在風沙朦朧間,一個人影漸漸顯現、漸漸清楚。只見那人一身薄薄的綢衫,頭發披散,膚如白雪,神色冷然,空著雙手,簡簡單單、孤獨寂寞地站在那里。 難道這就是昨天那個全身花哨的花花公子?難道這就是今晨那個令大地震撼的人? 羿令符道:“我沒把握。” 江離道:“我也沒把握。” 有莘不破突然沖了出去。江離忍不住罵了一聲:“笨蛋!” 桑谷雋的頭發突然飛舞起來,有莘不破只覺得腳下的大地似乎也要隨著桑谷雋的頭發而起舞:地面龜裂,百十塊大石柱隆了起來,布成一個龐大的石陣,有莘不破躲避著不斷隆起的大石柱,閃避著撲面飛來的棱角石塊,飛速前進,卻怎么也走不到頭。 “有莘不破在里面迷路了。”羿令符說,“這里的石陣有幻術。” 江離道:“看來桑谷雋已經沒有興趣和他斗武藝了。” 突然地面裂開,所有石柱泥土同時向有莘不破擠壓過來,瞬間把有莘不破埋在地下。地面又回復了石陣隆起前的平坦狀態。 江離正要出手,卻聽背后一聲高叫:“有莘哥哥,我來救你!”羋壓騎著騶吾從他身邊竄了過去,眼見到了已經消隱的石陣邊緣地帶,羋壓一揮手,幻化出千百只火鵲,形成一座跨過石陣地界的鵲橋,便如一道火光燒成的火虹。 騶吾放開四腳,踏火鵲而上,到了橋頂,羋壓肚子鼓起,雙手用力一捶,一張口噴出七十二條火龍,居高臨下向桑谷雋燒去,石陣地帶的另一個邊緣陡然豎起一面厚實的土壁,把火龍擋了回來。羋壓手指向天一指,七十二條火龍反向他倒沖過去,在他的手指上方聚成一個直徑十丈的巨大火球。騶吾大吼一聲,躍進了火球之中,整個火球慢慢西飛,到了桑谷雋頭頂百丈高處。 桑谷雋抬起頭,看了那個大火球一眼,冷冷道:“天火焚城么?”右手張開,按在地面上。 火球中傳出一聲狂吼,直壓下來。桑谷雋周圍的土地突然像浪潮一樣倒卷到他身上,把他淹沒。跟著地面一陣震動,仿佛是一座山破土而出,把壓下來的火球撞成粉碎,羋壓抱著騶吾在泥土紛飛、火苗亂竄中從那“山上”滾了下來。 泥土漸漸褪盡,羋壓仰起了頭,那座“山”原來竟是一只二十層樓高的巨獸!他目瞪口呆地仰視著這頭巨獸,但由于離得太近,根本看不清這巨獸的全貌,只知道跟前那根一小半還埋在土里的“大柱子”就是巨獸的一條前腿。 一條長藤越過數里飛了過來,把羋壓連同騶吾卷了回去。羋壓這才看清楚,原來那巨獸是一頭巨大無匹的獨。一個人衣發飄揚地站在這頭獨的頭上,身上一塵不染,仿佛一直站在風中,而不是來自土里。 江離無奈地嘆息道:“沒想到他竟然把九天之外一等一的幻獸也召喚來了。” “怎么有窮今天還不走?” “聽說前面有很厲害的強盜。” “那怎么辦?” “等,情況不妙就逃。” “桑谷雋?長這么大了。”遠處的重山回響著獨的聲音,聲音中盡是滄桑的感覺。 “巍峒,是我。” 這頭被桑谷雋叫做巍峒的獨道:“用你們人類的光陰來說,這一晃就是十年了。這是你第一次獨力把我叫出來啊。你怎么這么嚴肅啊,以前你挺活潑的呢?是眼前這幾個人類惹了你嗎?” “我敗給了他們兩次,不想再輸第三次,”桑谷雋悠悠地說,“不得已,只能借助你的力量了。” “呵呵,是嗎?”巍峒一笑,“你的力量已經能召喚我了,居然還被他們打敗。不簡單啊,不簡單啊。”它看了看江離和羿令符,說道:“就是你們嗎?來,咱們玩玩。” 巍峒微微俯身,作出攻擊的姿態,一陣土潮登時狂卷過來,三彈指間便卷到三人眼前不到十丈處。江離急道:“退!”龍爪禿鷹抓起羿令符,飛向高空;騶吾背著羋壓,放開四腳狂奔;江離卻被土潮淹沒了。 羋壓逃到轅門前回望,哪有江離的影子?不禁哭道:“江離哥哥……你……”卻見一支脆弱的枝干從那片被土潮淹沒的地面艱難地破土而出,一彈指舒枝發芽,二彈指枝繁葉茂,三彈指遍樹花開,芳香滿天,落英遍地。一顆巨大的花苞從大樹的主干中長了出來,驀地綻開,一個清秀脫俗的年輕人立在花瓣中間,正是江離,九尾靈狐在他肩頭安然無恙。羋壓在后方化悲為喜,羿令符在空中暗暗佩服。 江離交叉胸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一陣清風刮起,把滿樹的種子送了出去,見土便入,入土便長,雖無主樹高大,但長得和主樹一般飛快,片刻間繁殖成好大一片桃林。那些種子飛到獨巍峒身上,也慢慢開枝散葉。 巍峒笑道:“桃之夭夭么?” 桑谷雋兩手合攏,向地面虛劈,地面馬上裂開;桑谷雋兩掌分開,作勢虛引,一股巖漿噴了出來,巖漿到處,桃木紛紛灼死。噴到巍峒身上,它卻毫無所謂。眼見巖漿越噴越烈,漸漸向“桃之夭夭”漫來。 “水木清華……” 桃樹大根部的疙瘩噴出巨大水柱,向巖漿沖了過去,陰陽相撞,巖漿冷卻成巖石,水汽卻蒸騰成一片大霧。大霧中慢慢出現一個比“桃之夭夭”更加偉岸的背影,隱隱然竟有與巍峒分庭抗禮之勢。 遠在“松抱”車中的雒靈心中一跳:“青龍?不,不是。” 霧氣散盡,桃木芳香中竟是一條巨龍的雄姿。巨龍看了看巍峒,又回頭看了看江離,道:“小江離啊,你該不會第一次親自召喚我出來,就是為了幫你打架吧?” 江離還沒有回答,巍峒已經笑道:“你怕了嗎?赤髯。” “怕?”巨龍赤髯紅須飄揚,傲然回首對著巍峒,昂然道:“江離,過來!” 江離被一陣旋風刮起,穩穩地落在赤髯的龍角上。 巍峒道:“不錯,是個好對手,這樣才有意思。”一聲長嗥,方才巖漿冷卻后形成的巖石層層斷裂、塊塊懸浮,呼呼呼向巨龍砸去。赤髯一笑,道:“就這樣?”身軀稍轉,巨尾揮出,把千百巖石打得粉碎。 羋壓突然覺得地面劇烈震動,便見前面的地面隆了起來。羿令符在空中看得更清晰:巨龍四周的地面都隆了起來,仿佛是隆起了四座山丘,把巨龍夾在中間。 赤髯冷笑道:“要壓死我么?”騰空而起,仰天一聲龍吟,天色頓黑,一團黑云凝聚在巍峒的頭頂。 巍峒也冷笑道:“要用雷么?”它所在的地面突然下陷,泥土紛紛,把它埋了起來。江離往下凝望,只見一個土塊不停挪動,向有窮車陣的方向沖去,脫口道:“不好!” 赤髯道:“別急。”兩根紅須抖了抖,突然揚起來,長成不知多長,直飛下去,穿透那團土塊的土層,跟著龍須一緊,赤髯回頭力拽,那土塊不再向前沖,仿佛在地下的巍峒已經被這龍須纏住。兩大幻獸一在空中,一在地下,互相角力。江離手捏法訣,輕輕念道:“雷懲!” 黑云中九道青色閃電一齊劈下,打在龍須上,沿著龍須上下傳送。赤髯本身不怕電;龍角絕緣,因此江離也無恙。但地下的巍峒給雷電一震,卻慘呼狂叫起來。赤髯喜道:“行了!”猛地全力一拽,巍峒被生生拽了出來,拋向空中。 羿令符眼尖,心中一動:“怎么不見桑谷雋,難道被雷劈死埋在地下了?” 赤髯呼地向被甩在空中的巍峒沖了過去,一口咬住它的喉嚨。牙齒觸處又硬又脆,不由生疑:“怎么這么脆弱?”正要松口,“巍峒”身上卻生出一種黏性把它粘住。跟著“巍峒”身體中傳來桑谷雋的聲音:“泰山墜!”這“巍峒”變回原形,原來是一塊極大的石頭! 赤髯被大石頭的下落之勢帶得跌落地面,砸出一個大坑。江離被這股巨力一震,也摔了出去。地面再次裂開,真正的巍峒跳了出來,張口撲來。赤髯奮力甩開巨石,奮力往左一避,卻仍被巍峒咬住頸下。赤髯頭部無法動彈,長身倒卷,勒住了巍峒。巍峒的利牙一點點地刺入赤髯的鱗甲,但身體被赤髯勒住,呼吸也越來越難。兩大幻獸在地面掙扎拼命,左右翻滾。眼見向有窮車陣滾去,羿令符大驚,取出有窮之海,運起神通,把車陣連同羋壓都裝了進去,兩大幻獸剛好壓到。羿令符叫了一聲“還好”,卻見兩大幻獸往回滾去,這回卻是沖向巫女峰! 桑谷雋大駭,正要行動,地面突然生出一雙手,就如同兩個銅箍,把自己的雙腳牢牢扣住。一個人探出頭來,笑道:“還抓不到你?”桑谷雋大怒,揮拳擊下,有莘不破頭一歪,這一拳打偏了,在地上打出一個坑來。 “住手!”半空中羿令符發急,來不及阻止桑谷雋第一拳,這第二拳哪容他再落下去。 桑谷雋聽得破空之聲大作,偏偏雙腳被扣無法閃避,匆忙間空手向來箭擋去,那箭穿透他三層“土之鎧甲”,穿透他的掌心,牢牢釘在他左肩琵琶骨上。跟著又是一箭,刺穿他右肩的琵琶骨。江離左手虛引,兩道藤蔓從有莘不破身上長出,向上纏繞,把桑谷雋綁了個結實。 正在這時,西邊發出一聲震天大響,巫女峰經不住兩大幻獸的反復折騰,終于轟然倒下。百里之內,無不震動。那雜商團的富商小賈,武士無賴,無不四散奔逃。馬尾咬住半個麥餅發怔,馬蹄心知一定是前方的大戰引起的異象,腔中熱血涌動,便想跑過去大喊大叫,突然背后一個人道:“這幾個人是越來越難對付了。”頭一扭,只看到一個迅速遠去的背影,看那服飾,似乎是個方士。 有莘不破破土跳出,對被摔倒在地的桑谷雋笑道:“沒想到吧,我……”突然發現桑谷雋完全沒有聽他說話,眼睛直挺挺地望著那倒下的巫女峰。有莘不破立刻便明白了,知道他在擔心部屬的生死,眼中掠過一點歉然。敵人死了多少他本無所謂,但這時卻對桑谷雋生出惺惺相惜之意,心中也不愿害死他的部屬。 回頭望時,見江離也在嘆息。江離背后更遠處,一個女孩子的身影怯生生地站在凌亂的地面上,居然是不知如何沒有被“裝進”有窮之海的雒靈。 灰土落定,兩大幻獸已經分開的身影再次映入眾人眼中。巍峒狼狽地喘著氣,看了看被制住的桑谷雋,嘆道:“沒想到我來了以后,還是扭轉不了你的敗局。我在這個世界的生命之源也用得差不多了,對不起啦。”身體周圍一片扭曲。巨龍赤髯周圍也正發生這種空間扭曲的現象。它的模樣也不比獨好多少,頸項上甚至流著血,才對江離說了一句:“小江離,保重……”便和巍峒一起消失了。 羿令符落在有莘不破身邊,道:“你打算怎么處理他?” 有莘不破一言不發,走了過去,拔出把桑谷雋全身力量鎖死的兩支羽箭。桑谷雋一愣,隨即全身運勁,啪啪幾聲把纏在身上的藤蔓震成數十截,一躍而起,似乎完全不知自己傷口處還流著血,雙眼冷冷地盯著幾個勁敵,身體卻慢慢沉入地底。 江離面對山峰,黯然不樂。 羿令符突然道:“為什么放他走?” 有莘不破道:“為什么不放他走?” 羿令符道:“他委實是個勁敵。自與蠱雕一戰,我們顯然都各有所悟,功力更進一層。但仍沒有把握獨力勝過這個人。” 有莘不破道:“對,是一個難得的好對手!” 羿令符道:“這樣厲害的敵人,又和我們結下了深仇,將來只怕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 有莘不破道:“你這么說什么意思?” 羿令符道:“我的意思就是想問你,為什么放他走?” 有莘不破不答,反問道:“你想殺了他?” 羿令符道:“我沒說過要殺他。” 有莘不破道:“你如果不想放他,那你為什么不阻止我?我剛才的動作又不是很快。” 羿令符道:“我也沒說過不讓你放他。” 有莘不破奇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羿令符道:“什么‘什么意思’?” 有莘不破道:“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怎么做?”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