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慢(上)-《墜落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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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氣得后槽牙直響。
從這一天開始,就拉開了追野和章子之間,長達(dá)兩個月的拉鋸戰(zhàn)。
章子勢必要馴服追野這頭不合群的小野豹,不然他在其他人眼中豎立起來的威嚴(yán)就會蕩然無存。
他不給追野吃飯,吊著那小子只剩下一口氣的時候,再扒開他的嘴往里倒泔水。
控制了他的行動力,再控制他的精神力——整日整夜地把他關(guān)在禁閉室里,其他人輪流站在外面,大喇叭給追野念那套洗腦的言論。
兩個月之后,原本就單薄的少年被折磨得更加瘦骨嶙峋,也不再氣勢洶洶地說著“我要做演員”。
對此,章子得意不已,心想自己的方法還是奏效了。
小屁孩還想跟自己斗,倒是看看自己毛長齊了沒有!
為了測試追野是不是真的聽話,下一次的發(fā)展下線活動,他特意安排了追野也跟著去。
出發(fā)之前,他還特地餓了追野三天,只給他喝一點(diǎn)點(diǎn)水,不餓死就成。
免得人有力氣跑掉。
追野眉眼低垂地上了車,來時穿的衣服掛在身上顯得空落落。
而坐在他兩邊將他夾擊在中間的,都是體型大他兩倍的成年男人。
“老實(shí)點(diǎn)!不然回來有你好果子吃!”
“別那么犟啦,以你這張臉肯定能發(fā)展到下線,回去待遇就根本不一樣了。
人干嘛要和自己作對嘛!”
兩人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追野看似麻木地嗯了一聲,他們這才對視一眼,松了一口氣。
一路上追野真的沒再出幺蛾子,直到快回去時,他才說:“我能去趟廁所嗎?”
“回去再上!”
其中一人不耐煩道。
他不依不饒:“真的忍不住了。
要是在車上……你們不想一路都是屎尿味吧?”
另一人想象了那個畫面,滿臉鐵青地說:“我們帶你去?!?
他們把他帶進(jìn)一家百貨大樓,兩人站在廁所門口守著。
追野故作鎮(zhèn)定地走進(jìn)去,快速地觀察四周,瞄準(zhǔn)了一面小天窗。
他動作有些笨拙地爬上洗手臺子,深吸一口氣,縱力往上跳,想扒住窗戶的邊緣,結(jié)果夠是夠到了,但手腕發(fā)軟,一下子沒抓穩(wěn),從窗頭跌回泛著消毒水的瓷磚地上。
門口的兩個人隱約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其中一人疑神疑鬼道:“這小子在里面搞什么?
不會想跳窗逃跑吧?”
“怎么可能。”
另一人不屑,“我特意選了這里,三樓,跳下去干嘛,自殺嗎?”
他信誓旦旦,結(jié)果過去了五分鐘,人還沒出來。
兩人臉色一變,預(yù)感不妙地闖入門內(nèi),一個隔間一個隔間地踢開門查看,空無一人。
他們的視線齊齊看向大開的天窗,對視一眼,沖下三樓來到追野跳下去的那條后巷。
“不能讓他跑掉,他會去報(bào)警!”
“肯定跑不遠(yuǎn),我們分兩頭追?!?
等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馬路的盡頭,后巷中的一個大垃圾桶靜悄悄地動了一下,又安靜下去。
直到夜半,后巷燈火通明,飯店的大廚拿著兩大包廚余垃圾拉開垃圾桶蓋,差點(diǎn)手一抖把垃圾丟自個兒腳上。
垃圾桶內(nèi),窩著一個膝蓋血淋淋的少年。
他察覺到光亮,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叨咕了一句:“天這么黑了啊?!?
“小伙子……你沒事吧?”
追野從臭烘烘的垃圾桶里手腳并用地爬出來,反問道:“大爺,警察局在哪里?”
*
報(bào)完警,追野從公安局悄無聲息地走掉了。
他是在警察問他,你的家人呢?
我們聯(lián)系他們把你接回去的時候,選擇悄悄離開的。
出了大門,夜色茫茫,他后知后覺地萌生劫后余生的慶幸。
因?yàn)樗恢雷约哼€能堅(jiān)持那樣的日子多久,一旦被洗腦,人生軌跡又會走向哪里,又或者是在那個紅色的禁閉室戛然而止。
想想就令人后怕,他用身上摸出的僅剩的錢投幣了公用電話,拿起聽筒,特別想給家人打一通過去。
但這是一通,注定打不出去的電話。
只有十六歲的少年背脊僵硬地捏著聽筒,聽著持續(xù)不斷的忙音,肩頭泄漏出一絲顫動。
那一晚,他無處可去,在電話亭里抱膝坐著,直到東方既白。
他茫然地走上清晨未開攤的空蕩馬路,腳步一瘸一拐,無意識地朝著來時火車站的方向。
明明在傳銷組織那兒他硬如鋼筋鐵骨,死咬定當(dāng)個演員不松口。
但逃出生天,他卻泄了氣,陡生了一種無可奈何的認(rèn)命。
明明他才十六歲,生活卻他媽像是要把他當(dāng)成六十歲在玩弄。
給予了超前的死亡、痛苦和離別。
無論是家人,還是夢中的阿姐,都讓他覺得此生遙遠(yuǎn)。
太陽升起,車流逐漸增多。
但沒有一輛為追野停下。
畢竟他現(xiàn)在的姿態(tài)看上去太像個小乞丐了。
到最后,只有一輛吉普停在他面前。
車主掛著滿臉胡渣,看上去相當(dāng)頹廢又不靠譜。
他說:“我可以讓你搭便車去火車站,但你得陪我進(jìn)趟沙漠?!?
“為什么?”
已經(jīng)有過先例的他很警惕地問。
“因?yàn)槲蚁肴ド衬锖染啤!?
他懶懶散散地說,“但是一個人就太寂寞了?!?
追野聽完后,猶豫了兩秒鐘,選擇跳上了他的車。
吉普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駛向沙漠,風(fēng)中的沙粒灌滿了他的臉和發(fā)梢,火辣辣地疼。
車主擰開酒壺灌了一大口,又扔給追野,說:“嘗嘗。”
他觀察著他吞下酒,這才放下戒心,好奇地嘗了一口,喉嚨便跟臉感受到了相同的滋味。
車主欣賞著他狼狽的嗆聲,哈哈大笑道:“小子,你不太行啊你!”
他擰起眉,又憋悶地灌下一大口。
“別小瞧人!”
這一大口之后,他便感覺自己整個身體輕盈了起來,跳樓的疼痛也煙消云散。
追野扭過頭,看向駕駛座。
好奇怪啊,開車的人,變成了他的阿姐。
她依舊穿著那日明黃色的吊帶,而不是屏幕里高不可攀的那副樣子,與他近在咫尺。
她揚(yáng)起眉毛,笑得肆意:“小孩兒,又見面了?!?
他手腳并用地攀上她,嚎啕大哭。
駕駛座上的車主非常無措,剛剛還滿臉倔強(qiáng)的少年突然撲上來抱住他,嘴上一邊哭,一邊還荒腔走板地唱著歌——小茉莉,不要把我忘記。
*
一番折騰,少年終于醒酒,晃著一只瘸腿,躺在吉普的車蓋上。
他望著看不見盡頭的荒漠,忽然斬釘截腿地對著車主說:“我不去車站了?!?
“那你去哪兒?”
“總之,不去車站了?!?
總之,不回青泠了。
縱然,回去最簡單也是最順利的人生模式,重新上學(xué),申請補(bǔ)助金,總能湊活著把日子過完。
然后挑個風(fēng)和日麗的時候,干一碗白酒,和阿姐見上一面海市蜃樓。
酒醒之后,像現(xiàn)在這樣,人去樓空。
甘心嗎?
怎么可能。
他不甘心。
縱然這是一趟艱難的遷徙,一次他和窮心險(xiǎn)惡的世界對抗的長征。
他也發(fā)誓要把旗幟拿下,堂堂正正、真真切切地插到阿姐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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