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五六 歸鄉-《道緣浮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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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尊者望著謝無想,道:“以前年輕的時候,總覺得你就像是天邊清冷的月光,不可靠近,如今我已年老,看你,卻像是看見自己的女兒一般,我同青華君,曾經都有一個故人,你知道的,那人也叫謝無想,與你,也有七八分相似。”
謝無想微微垂眉,想起了自己現在居住的無想閣,這名字從來都不是她取的。
“無論怎樣,我希望你能更好,這么多年,小有門的確是虧待你了。如今你與蕭然弟子,有情人終成眷屬,有你在他身邊,他也應當會更加安心才是。”
無憂尊者望著大殿之外,眼神飄在了很遠的地方,喃喃道:“當初你從天上飄落下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青華的意圖了,他總是那樣小孩子氣。”
謝無想應了一聲,道:“多謝尊者。”
無憂尊者點了點頭,示意謝無想可以走了,謝無想行了一禮,便退出殿外。
無憂尊者望著天空,看著空中庭院,道:“準備好了嗎?這個世界?”
十日之后,三十余名弟子在燕開庭和付明軒的帶領之下,向著玉京城飛去。飛在兩人旁邊的,還有尚元憫與謝無想。
自從謝無想成為真人之后,尚元憫便再也沒有與她說過一句話,不知道為何,在他的心中,總是對謝無想有著一絲異樣的感覺。明明自己很早之前都感受到了她的不同,卻是不肯承認,如今她已蛻變,尚元憫卻是希望她還是能如以前一般。
在尚元憫的回憶當中,這么多年,謝無想的面容就沒有變過。
遙想當年,自己還是一個懵懂孩童時,在后山懸崖邊練劍,不知為何招引了一群鷹隼過來,年幼的他拿著木質長劍,抵抗這一群都有他身形大小的猛禽,心下十分驚慌與害怕,擔心自己會被這些鷹隼吃掉,或者是跌落懸崖。
可是就當他滿身是傷快要支持不住時,一陣清幽蓮花香氣傳來,謝無想宛若天女一般降落在他的面前,右手一揮,白紗飄散,不費吹灰之力就趕走了那些鷹隼,尚元憫呆滯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竟忘記了說話。
謝無想的面容掩映在面紗之下,年幼的尚元憫看不見她的表情。只知道,她走上前來蹲在自己的面前,拿出一面手絹,為自己擦拭著臉上的血痕。
“疼嗎?”這是謝無想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尚元憫搖了搖頭,忍住沒有哭出來。謝無想將他抱了起來,他便縮在謝無想看似柔弱此時卻非常穩定可靠的身體里,向著大殿走去。
他記得,自己身上的血漬將謝無想的白衣染上了紅色,卻在下一次見到她時,謝無想的白衣又變得如明月一般皎白。
那時他的師兄們告訴他,那女子叫謝無想,所有的弟子都稱她為無想仙子。
他卻看著謝無想那年輕的面容,心中喚她無想姊姊。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孩童漸漸長大,被寄予厚望,雖是經常見到謝無想,卻是逐漸淡忘了心中對她的那番感覺,到了后來,他便也開始稱呼她無想仙子,在知曉了謝無想的真實身份之后,又無端地從心中升出許多失望來,這些失望,再往后的歲月當中逐漸演變成不解,淡漠,還有厭惡。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生出來的厭惡。
只是此時,看著謝無想和燕開庭一同坐在冰靈之上,摒棄了那無聊的青色長衫,換上了鵝黃色的長裙,隨風飄揚之間,謝無想和燕開庭說著話,笑容燦爛,眼神溫柔似水,一只手被燕開庭緊緊握在握在手心,頭輕輕倚靠在燕開庭的肩上。
尚元憫輕哼一聲,將頭轉向了一邊。
至于付明軒,壓根就沒打算將臉朝向二人,站在一劍光寒十九洲上,付明軒眼神堅毅,望著前方,眉頭緊緊皺著,顯得十分嚴肅。
尚元憫也發現了付明軒那近乎夸張的嚴肅,便問道:“怎么了,可是感知到了什么事情?”
付明軒好似是被驚擾了一般,愣了一下,“啊,什么?”
尚元憫皺了皺眉,道:“你走神了?”
付明軒低頭不語,隨即抬起頭來,朝著尚元憫笑了一下,道:“啊,只是又要回到故鄉,方才腦海里想到了一些事情。”
尚元憫聳了聳肩,道:“這飛行還需要集中注意力才是,以免遇到什么危險。”
付明軒道:“嗯,寒州知道了。”
頓了頓,尚元憫又道:“你看,同樣是回到故鄉,燕蕭然那小子就像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付明軒望了一眼坐在冰靈之上整和謝無想說著話的燕開庭,眼中滿是笑意,只不過,又閃現出一絲絲憂慮出來,這極細微的神情,也只有他能夠抓住。
付明軒輕笑兩聲,道:“他啊,一向都是如此,我們不必管他。”
如此飛行,三天之后,眾人才來到了玉京城外。
站在玉京城外,燕開庭望著那熟悉的城門。心中交織著一股無法言說的感情。他以為自己早就釋然,但是卻在這一刻,還是會擔心自己看到了這城市截然不同的面容之后,心下會忍不住地憂傷起來。
城門緩緩打開,燕開庭走在那條幾乎認不出來的道路上,每走一步,心下就像是被人用錘子敲擊了一下一般,視線所及之處,是那樣的熟悉,卻又是那樣的陌生,這個城市的每一處每一角,以往他都是那樣熟悉,而現在,卻都像是不認識一般。
“庭哥兒,我們小有門的基地,就在燕府。”付明軒走上前來,拍了拍燕開庭的肩,道:“調整一下心緒吧。”
燕開庭點了點頭,望向付明軒,問道:“你沒有感覺嗎?”
付明軒苦澀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向前走去。
燕開庭望著付明軒的背影,嘆息一聲,這時,他感受到自己的右手被人牽住,轉過頭來,謝無想朝他偏了偏頭,笑道:“走吧。”
燕開庭點了點頭,便向著玉京城內走去。
自然,燕府也與以前完全不是一個樣子,只有燕家祠堂的廢墟還保持著原貌,那是因為,玉京秘境的入口便是在那里。
走在昔日自己的府院當中,燕開庭看見了不少以前在自己家當差的下人們,那些人看到了燕開庭,先是微微一驚,擦了擦眼睛,便跪在燕開庭的面前,一口一個“燕爺”叫著,讓許多從未來過玉京的弟子都驚呆了。
燕開庭自然是不允許他們再這樣叫自己,趕忙上去想要制止他們,卻沒想到燕開庭剛走近,那些下人們竟不住地向他磕起頭來。
燕開庭一愣,朝著最前方的一位老者道:“秦伯,你這是何意?趕快起來吧!”
說著,燕開庭就伸出手來去扶他,誰知那老者嚇了一大跳,連連道:“燕爺,小的們不知道您今日要回來燕府,小有門的改造已經是完成,我們也還沒來得及收拾您的院子....”
燕開庭卻是笑了一笑,道:“不打緊,我隨便住都可以。”
秦伯疑惑地抬起頭來,只見眼前的燕開庭著實與以前全然不同,臉上再無頹喪之氣,也無那種紈绔子弟經常掛在臉上的傲慢表情也被洗刷的干凈,代之以一種溫潤出塵的氣質,竟是與付府的大公子有幾分相似了。
“燕爺.....”
燕開庭笑了笑,道:“不要稱呼我為爺了,你若是不習慣叫我的號,叫我庭哥兒就行。”
這秦伯還有后面的一眾下人,都是燕府的一些“老人”,很多都是自小看著燕開庭長大的,如今看到他這副模樣,竟是覺得陌生起來。
后面的一眾弟子都在原本駐扎在玉京城燕府的小有門弟子安排了住處,燕開庭便自己一個人在燕府當中轉了起來。
令他欣慰的是,自己所住的那個院子還有夏平生以前居住的雪域院都完好的保存了下來,雖然已經積滿了灰塵,但是模樣卻是一點都沒有變。自己居住的院子,一走進去,就好似看到了蝶衣端著一個餐盤走過的身影,李梁又興沖沖地從門外跑了進來,講述著自己有他但到了胡東來等人的消息。
燕開庭笑了笑,便走向了雪域院。
雪域院已經是沒有雪了,從那一天開始,就停止了下雪。
少年時期,燕開庭一直不明白為何夏平生終日要居住在這樣一個冰天雪地的環境當中,現在他漸漸開始明白了,在這個紛繁復雜的世界當中,只有那么徹骨的冰冷,也能讓自己那可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吧。
如今的雪域院,荒草叢生,灰塵滿積,燕開庭向一個下人討了一把掃帚,自己就開始打掃起來,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昏時刻,暮色當中,燕開庭忙得正起勁兒。
突然,燕開庭好似感到有什么人出現,站起身來,付明軒便站在了門口。
付明軒笑著望他,道:“小時候,我經常在想,這雪域院當中是個什么樣子的?雖然聽你講了許多,可是今日,還是第一次看到。”
燕開庭笑了笑,道:“啊,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很大很大的雪,地面上都積滿了,很冷,真的。”
付明軒道:“以前都在幻想著,自己什么時候可以也進來看一看,夏師為人嚴肅,向來不允許我們這些小輩無故亂闖,我也一直沒有機會,今日雖然可以進來,但總覺得有些許遺憾。”
燕開庭眼珠一轉,道:“你當真想知道原先是什么樣子的么?”
付明軒誠懇地點了點頭,道:“當然,這可是小時候的心愿吶。”
燕開庭狡黠的笑了笑,便從儲物戒當中一陣翻找,找出了那日在霧口秘境石堡群當中所得來的那個能夠調節節氣的法器出來,對付明軒道:“你進來,關門。”
付明軒愣了一愣,隨即聽話地關上了門,朝燕開庭走了過來。
一道結界升起在雪域院的周圍,燕開庭將那法器拿在手中,向里面傾注了一絲法力,隨后,便呼喚起風雪來。
頓時,鵝毛大雪簌簌降下,地上漸漸就有了積雪,旁邊的那棵常年掛著冰棱的松樹,再一次感受到了冰雪的溫度,
“看,就是這樣子的。”燕開庭笑道,“每時每刻,都在下著雪,起著狂風,真是叫人懷念。”
看到雪花飄落在自己的手心,燕開庭想到了無數個夜晚,自己跑來雪域院,或是挨罵,或是討教,或是療傷,在這里,充滿了他的回憶。
關于夏平生的回憶。
付明軒點了點頭,道:“謝謝你,滿足了我的好奇心。”
燕開庭笑了笑,道:“我近日便在這里住下了,你呢?”
付明軒聳了聳肩,道:“自是回我自己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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