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兩個(gè)人沒有錢,約會(huì)的時(shí)候就花五角錢乘坐首都的環(huán)線地鐵,她沒見過市面,特別喜歡坐地鐵,靠在傅勇的肩膀上,好像能天長地久的幸福下去。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來的人是護(hù)士,寧倩微微偏頭,讓護(hù)士給自己打針。 其實(shí),她不想打針了,快死的人心里有預(yù)感,打針也是浪費(fèi)錢,還讓自己難受。 活到現(xiàn)在,寧倩覺得自己什么也沒活明白,稀里糊涂的就死了。 她什么也沒想,就想自己年輕時(shí)候的事情。 林建一過了年就要被調(diào)往首都,是一片大好的前程。 他忙,一天到晚的下鄉(xiāng),扶貧,上電視,公務(wù)纏身,難免就來不了醫(yī)院,顧不了她。 寧倩不怪他,這么多年,林建一對自己很好,不舍得她洗碗洗衣,也不舍得她吃苦受累,他對傅沉俞也盡心盡力,當(dāng)做自己的兒子一般對待,林希有的,傅沉俞都有。 人活成這樣,是沒什么遺憾的。 寧倩回顧自己的人生,雖然凄慘,卻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沒什么遺憾的,她告訴自己。 “吱呀”一聲,門又被推開了。 傅沉俞雙眼通紅地走進(jìn)來,沉默地坐在寧倩的床邊。 他還帶了寒假作業(yè),寧倩喜歡看他寫作業(yè),沒什么文化的女人覺得,讀書才有最好的前程。 過年前的第二天,樓下很熱鬧,聽得到住院部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充滿了生氣。 寧倩帶著吸氧機(jī),拍拍床邊:“沉沉,坐在媽媽……身邊。” 只是說幾句話,寧倩就感覺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傅沉俞握著她的手,寧倩望著他,眼淚點(diǎn)點(diǎn)。 她輕聲問傅沉俞:“兒子,你恨媽媽嗎。” 這么多年,她始終無法原諒自己年輕時(shí)做的決定,讓她的兒子在雪夜里孤獨(dú)地掙扎,等待著死亡。 傅沉俞的身體僵硬了一瞬,他嘴唇微微地抖著,沒有回話。 他恨寧倩嗎?他也不知道。 或許他是恨的,恨她那么狠心,恨她在自己最需要母愛的時(shí)候拋棄自己。 可是寧倩受到的遭遇已經(jīng)夠慘了,他無法說出“恨”字。 傅沉俞久久地沉默代表了他的回答,也讓寧倩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豆大的淚珠無聲滑落在枕巾上,寧倩輕輕地拍著傅沉俞的手背,她睜開眼,擠出一個(gè)笑容:“沉沉,寫作業(yè)吧,媽媽喜歡看你寫作業(yè)。” 寧倩走的那一天,下了一場暴雨。 林建一、林希還有他的妹妹林蕓都來了,林蕓太小,不知道什么是生離死別,大大的眼睛望著媽媽。 林建一悲痛地握著寧倩的手,一家人都到齊了,按照寧倩的意愿,拆了輸氧管,讓她在最后一刻能呼吸幾口氧氣,沒有痛苦的走。 傅沉俞雙眼空洞無神,牙齒緊緊地咬著,似乎要沁出血來。 寧倩呼吸聲已經(jīng)虛弱地聽不見了,她握著丈夫的手,聽到林建一更咽的聲音:“這些年,辛苦你了……” 寧倩睜開眼看著他,林建一的模樣在她眼里慢慢地變化,最后成了傅勇的樣子。 她忽然像個(gè)孩子一樣哭了起來,把生命中積攢的最后的力氣用來嚎啕大哭,她哭喊著:“勇哥,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然后,寧倩的聲音戛然而止。 病房里這一刻安靜的連跟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寧倩在一片白光中解脫了。 她看見一九九七年的傅勇,在那個(gè)永無天日的夜晚開始之前,拉住了她的手。 “倩倩,我接你回家。” 傅沉俞的手抖如篩糠,他用力的掐著掌心,才沒有讓自己掉一滴眼淚,只是鮮血瞬間染紅了白色的床單。 林建一發(fā)出了一聲悲鳴地嘶吼,病房里傳來陣陣哭聲。 人就是這樣,來到世界上是哭著來的,走了也是哭著走的。 外面的暴雨那么大,病房里的暖光燈看著,有一種絕望的溫馨。 傅沉俞嘗到了嗓子眼兒里的血腥味,他顫抖著,輕輕拍打著被面,低聲哼著寧倩在他小時(shí)候經(jīng)常唱的童謠,哄著他每一個(gè)夜晚安睡。 “媽媽,媽媽您歇會(huì)吧。” “自己的事我會(huì)做啦。” “自己穿衣服啊。” “自己穿鞋襪啊。” “再也不用您操心。” “春發(fā)芽,秋開花,我已經(jīng)長大啦。” “再也不是幼兒園的小娃娃……”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