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所幸今夜的雨不大,加之秦樓身懷劍氣,驅散了絕大部分淅淅瀝瀝的雨簾。當二人御劍來到山中別院時,雖然或多或少沾了水汽,但都沒有變成狼狽的落湯雞。 秦樓身后的衣衫濕漉漉搭在脊背上,在春夜里生出淺淺的寒涼。少年對此并未多加在意,安靜護在秦蘿身側,將女孩送入客房之中。 因為有哥哥擋雨,她只濕了點兒頭發,幾縷發絲蒙了水霧,軟綿綿伏在耳邊和側臉,兀地抬頭與他對視,連睫毛也是水盈盈的。 “謝謝哥哥。” 秦蘿的酒意散了不少,似是覺得十足開心,眼睛清清亮亮,淌出令人安心的笑:“哥哥趕緊回房洗澡換身衣服吧!要是著涼就不好了——對了!我房間里有一把傘,我去給你拿來!” 她話音方落,屋子里便響起噔噔噔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就有一把雪白潑墨的小傘被遞到秦樓面前。 作為一個小孩,秦蘿似乎遺傳了江逢月的性子,實在有些太多話了。 其實修士身強體壯,莫說淋雨,哪怕落入水中整個濕透,也很難患上風寒。秦樓從小到大沉心修煉,更是從來懶得打傘,大不了用法訣烘干衣物,或是換上一身新的衣裝。 身形頎長的少年劍修默然片刻,任由燈火將自己的影子不斷拉長,末了微微頷首,從秦蘿手中接過雨傘:“多謝。” “不用謝!” 小孩歡歡喜喜地笑起來:“謝謝哥哥送我回來!哥哥早點休息,晚安!” 雨傘被撐開的瞬間,擊散一片繁花般盛放的雨簾。 拱形的弧度支撐起一個牢固屏障,把雨水盡數阻隔在外,秦樓莫名想起御劍飛行的時候,搭在自己腦袋上的那雙手。 他沒說話,邁開轉身離去的第一步。 如今的很多東西,似乎與千百年前不大相同了。 當年的霍訣為人撐了十幾年的傘,夾了十幾年的菜……時至今日,在秦蘿伸出雙手的那一瞬間,身為秦樓的他,頭一回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傘。 嘩啦啦的雨水砸在地面上,暈開一朵朵蕩漾的水花。四周寂靜陰沉,他走著走著,忽然察覺出有些不大對勁。 這會兒夜色已深,四面八方少有亮色,他身旁卻始終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光,照亮前行的小道。 沉沉暗夜里,執傘的少年長睫輕動,下意識回頭。 這附近安安靜靜的,唯有秦蘿所在的房間大大敞開,燈火昏黃,彌散在朦朧的雨霧里。 然后像是一根長長的線,亦或一片暈染的水墨,徑直來到他身邊。 雨下得很斜,秦蘿站在門邊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不可避免地沾了雨絲。 她卻對此毫不在意,見秦樓回頭,咧嘴踮起腳尖,很高興似的朝他揮了揮右手。 春夜幽寂,暮靄沉沉,她立于明晃晃的光亮之中,仿佛帶著一股毛絨絨的暖意,啪地一下,徑直闖入少年眼中。 連秦樓本人都不知道,究竟是從什么時候起,自己唇角揚起了不可遏止的弧度。 秦蘿送走哥哥,立馬舒舒服服洗了個澡。 淋雨后泡上一個熱水澡,實乃人間幸事之一。 暖洋洋熱烘烘的溫度將整個身子全然包裹,一下子就能驅散滲進骨子里的涼氣,尤其還能一動不動靠在浴桶上,像只得道升仙的咸魚。 “對了伏伏!” 她沒忘記幫伏魔錄尋找主人的事,用手拍了拍蕩來蕩去的水花:“我們已經到了衛州,應該怎樣才能找到你主人呢?” 識海里的小球默了默。 對于主人的去向,伏魔錄亦是困惑。 之前在博雅閣里,有人曾斬釘截鐵說過,霍訣遭到正道圍剿,被瑯霄君宋闕打落魔淵。 這也是它親眼所見之事。 魔淵乃是萬丈深淵,當時主人身受重傷,一旦墜入其中,定是十死無生。而它之所以還留存著一絲希望,覺得主人可能并未死去,全因感應到了邪骨的力量。 邪骨與魂魄相連,是他體內不可分割的部分,既然邪骨仍存,主人怎么可能出事。 然而隨著時間一步步推移,尤其見到秦樓之后,它逐漸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邪骨雖與魂魄連通,卻并不等同于魂魄,倘若……有人在他墜入魔淵之后,生生取其邪骨、碾碎魂魄,將二者徹底分離了呢? 可……那人目的何在?于正道修士而言,邪骨百害而無一利,唯有邪修對它趨之若鶩。 然而那次圍剿沒放出一點風聲,唯有正道宗族知曉具體計劃,怎會有邪修恰好出現在魔域,還準確無誤找到萬丈深淵之下的霍訣? 還有衛州。 他們在金凌城遇上畫中仙時,話本子里的“霍訣”為何會說,他曾經待在衛州? “我——” 伏魔錄有些遲疑:“關于主人的去向,我如今亦是所知甚少,不過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 “也是哦。” 秦蘿點頭:“畢竟已經過去一千年了。一千年,好久好久啊。” 在她固有的認知里,一百歲已經是人類壽命的高峰,自從來到修真界以后,世界觀經歷了一次翻天覆地的重塑。 比如“長命百歲”是早夭;五六百歲的人看上去只有二十上下,還會管須發皆白的九十歲老爺爺叫“毛頭小子”;就連她小小年紀,居然已經成為了江星燃的曾曾曾曾長輩。 好亂好復雜哦。 “對了。” 伏魔錄冷不防又道,語氣里噙了顯而易見的遲疑:“宋闕,就是那位瑯霄君……盡量不要與他有所往來。” 秦蘿一愣:“瑯霄君?” 她腦子里還沒完全清醒,略略思忖一會兒,才想起這是那位閉關了一百多年、即將主持這次百門大比的前輩。 當初把霍訣打落魔淵的,也是他。 “我的主人曾與他有過往來。” 伏魔錄幾乎要把當年的真相全盤告訴她,然而如此一來,便會立馬暴露它主人的身份。 秦蘿自幼在名門正派長大,對于邪祟妖魔有著與生俱來的排斥,倘若無法將她說服……他們之間的合作很可能就到此為止了。 就像多年前那樣,縱使主人百般辯解,只得到一道又一道冷眼旁觀。 哪怕真實的他未曾做過惡事,然而天生邪骨已是罪大惡極,更不用說“霍訣”這個名字聲名狼藉。它沒有十足的把握告訴秦蘿一切,或者說,不敢。 和主人一樣,它也不想再嘗試一次被放棄的滋味了。 “宋闕乃是宋家繼承人,法修天賦登峰造極。” 伏魔錄斟酌語句:“但他品性稱不上好,為獨享天材地寶,曾做過不好的事情。你和和氣氣待他便是,莫要走得太近。” 秦蘿眸光一晃,乖乖點頭。 伏魔錄停了半晌,聲音忽然變得很小:“對了,關于霍訣——你怎么看他?” “霍訣?” 女孩眨眨眼睛,很認真地想了想:“他為了得到龍骨,傷害那么多人,不是個好人。” 識海里的小黑球動作頓住,聽她繼續說:“可是……他又有點可憐。” 秦蘿拍了拍水花,嗓音稚嫩天真,將所思所想毫無保留地全部告訴它:“斷天子前輩說,留影石里沒有明顯的證據,他的家人卻直接打碎了他的骨頭。如果……如果他是被冤枉的,身邊沒有一個人愿意相信他,一定很難過。” 伏魔錄沒出聲,靜靜聽她說。 “后來他妹妹前往魔域也是。” 秦蘿道:“如果我身邊的人做了壞事,雖然知道應該讓他得到懲罰,但是——” 她年紀小,想不出正確的描述方式,思考好一會兒才繼續說:“利用他對我的喜歡,把有毒的點心送給他吃……” 秦蘿搖搖腦袋:“可霍訣也不是好人,不值得被同情。師兄他們不是說過,霍訣發現點心有毒,把他妹妹殺害了嗎?” ……才不是這樣。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