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謝哥哥這么小,就已經這么厲害了!” 秦蘿看一看自己短短的小胳膊小腿,心里有些好奇:“他救人做了好事,應該覺得開心才對啊,為什么會變成不好的記憶?” 伏魔錄嘆氣:“你看他身上的魔氣。” 于是秦蘿乖乖去看。 謝尋非這時就已經穿上了黑衣,粗布料子廉價又單薄。 自從他與男人動手的時候起,渾身就不斷溢出黑蒙蒙的氣息,像是鋪開的霧,直到現在也沒散開。 秦蘿點點頭:“是小黑耶!” ……她還真是什么都不懂。 伏魔錄今日之內第無數次暗暗嘆氣,忽然不想讓她接著看下去。 不遠處的謝尋非抬起腦袋。 他之前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骨子里其實只是個小孩,好不容易做一回善事,桃花眼微微上揚,隱隱現出幾分亮色。 秦蘿滿懷期待看著角落里的女人。 如果被救的是她,一定會高高興興快快樂樂地道謝,然后送給見義勇為的小朋友一點小禮物,例如一塊甜糕,或是幾顆糖果。 她理應上前的。 可角落中戰栗著的影子,竟是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不要過來——!” 女人匆匆看一眼濃郁的黑氣,與男孩猩紅雙眼對視后,顫抖著低下腦袋:“只要你不要傷害我,我什么都可以給你!你……你還能聽懂我說話嗎?” 在所有人的認知里,魔氣纏身的時候,都代表著喪失理智的發狂與暴戾。 而雙目猩紅的半魔,更是怪異至極的瘋物。 秦蘿看見男孩眼睛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魔氣翻涌如潮,似是想要將他安慰,猶猶豫豫探頭探腦,最終還是默默縮了回去。 謝尋非細瘦挺拔的影子,不知什么時候矮了一些。 他沒說話,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直到轉過拐角,仍能隱約聽見模模糊糊的低語:“為什么會遇上發狂的魔啊……倒霉。” 秦蘿這回不再問“為什么”了。 她似乎……終于能明白一點關于謝哥哥的處境。 “不……不是的!” 沉默的男孩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小姑娘邁著步子踏踏跟在他身后,黑發與紅斗篷被風高高揚起,發出呼呼響音。 “你做得超級棒!要是我,一定不敢和那么高的叔叔打架,謝哥哥特別特別勇敢。” 秦蘿心里又悶又堵,忍著鼻尖酸澀,用力吸一口氣:“真的,你比他們都要好,遇上你一點也不倒霉——我覺得很開心。” 可謝尋非聽不見,只是低著頭一直走。 女孩的聲音小了一些,像在對他說,又像喃喃自語:“……真的。” 她都這樣難受了,當時的謝哥哥會有多傷心啊。 他明明那么好,卻得不到應該有的喜歡,真是太不公平了。 眼前的景象又是一轉。 這一次,是秦蘿似曾相識的畫面。 有邪魔闖入城中,其中一個倉惶逃竄,闖入謝尋非家中。高墻坍塌后不久,小少年便親手將其置于死地,不留絲毫喘息的時機。 這次沒有秦蘿,沒有楚明箏,沒有嘰嘰喳喳的江星燃,只剩下一道頎長清雋的身影,拿著劍走到他身前。 “小道友好厲害的身法!不知你姓甚名誰、年歲幾何,如今有無師承?” “趙宗恒?” 伏魔錄一愣:“莫非——!” 原來如此,它悟了! 難怪謝尋非的心魔如此霸道,竟能將他人生生納入其中,遠遠超出一個小孩應有的力量。 “這場幻境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謝尋非!” 伏魔錄急道:“他想保住龍城……保住趙宗恒!” 與真實發生的一切不同,在幻境里,是秦蘿搶先闖進了他的世界。 謝尋非自幼孤身一人,又在這種極度畸形的街道長大,對于他來說,秦蘿或許是唯一一道不同的亮色。 它雖不喜歡那小子渾身的陰戾氣質,但不可否認,面對秦蘿的時候,謝尋非一直是個合格的好哥哥。 倘若他未曾遇見秦蘿,少了許多陪在秦蘿身邊的機會,那么與他最為接近、接觸也最多的…… 非趙宗恒莫屬。 一個是貼心溫柔的妹妹,一個是溫和耐心的兄長,無論哪方,都是他從未體會過的伙伴。 要是如今的秦蘿死在他眼前,謝尋非說不定也會發瘋。 后來發生的一切,與它想象中相差無幾。 趙宗恒是天生的自來熟,以臥房墻破為由,把少年帶進了客棧。 這人看上去只有不到二十歲,講話卻像是啰啰嗦嗦,總想讓他拜入師門,為達目的誓不罷休。 在趙宗恒持之以恒的嘮叨聲里,某天清晨,謝尋非見到了喬裝打扮進入客棧的魔族。 擔心隔墻有耳,對方將他帶去了一家茶樓。 “你實力不低,清衍門來的都是菜鳥小輩,殺死一兩個肯定沒問題。而且……你是半魔對吧?” 那魔物說:“龍城最排斥半魔,你在黑街,是不是沒少遭欺負?想想那些人惡心的嘴臉,莫非你不想報仇?” 少年沉默許久,只說會做考慮,與對方約定明日再見。 回去之后,趙宗恒繼續在他耳旁嘮嘮叨叨。 謝尋非本應該接受的。 黑街臟亂得叫人惡心,放眼整座龍城,同樣沒人喜歡他。作為一個在欺辱中長大的孩子,他對龍城生不出任何積極的情愫。 可他終究還是選擇拒絕,并給守城的小弟子提了個醒。 “所以,當時謝尋非猶豫過。” 伏魔錄思忖道:“這次在幻境里,陣法破滅提早了整整一日——也就是說他沒有遲疑,直接拒絕了。” 它說著一頓,在識海里晃了晃:“那小子,其實對你不錯。” 心懷怨恨、修為不錯的魔物,謝尋非是最合適的一個。 但這并不代表著,在他拒絕以后,沒人能夠勝任這份任務。 畸形的土壤催生了仇恨的種子,一旦破土而出,便能掀起滔天之勢。歸根結底,龍城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竟是來自城中土生土長的百姓。 小弟子們修為不高,即便提前做好準備,也無法抵御好幾個群起而攻之的半魔,最終龍城城破,只留下滿目生靈涂炭。 而趙宗恒,也在千鈞一發之際突然出現。 在此之前,謝尋非從沒想過,有誰會毫不猶豫擋在他身前。 在十多年如一日的鄙夷與排斥里,仿佛連他本人,都快要認為自己是個毫無用處、天生壞種的怪物。自私、冷漠、孤僻乖戾,渾身上下見不到可取之處。 然而當瘋狂的魔族肆虐全城,將他也當作殺戮的對象時,少年人的身形清雋如竹,于瞬息之間擋下了致命的進攻。 男孩仰頭,看見一把清凌修長的劍,與衣衫上驟然暈開的血色。 他看見趙宗恒轉過頭來,吃力地咧嘴一笑。 年輕的劍修一定想對他說些什么,奈何傷勢太重,才剛剛張口,就再也支撐不住。 這是秦蘿頭一回,見到如此慘烈的景象。 四周盡是撕心裂肺的哀嚎與哭泣,邪魔的笑聲時時刻刻折磨著神經,伏魔錄安安靜靜催動靈力,在她眼前蒙上一層厚厚的霧。 雖說有必要了解世界的殘酷,但對于七歲小孩來說,這種場景還是太過分。 它忽然有些理解謝尋非的感受。 對于在黑暗里孑然獨行的人來說,只要有朝一日見到陽光,就會不可遏制地想要靠近;而當光芒再度消失的時候,無異于向他宣判死刑。 謝尋非是這樣,它又何嘗不是。只要能與主人重逢,它心甘情愿跋山涉水、等上千年萬年。 比恨意更為深沉而強烈的,是心中最為純粹的愛。 趙宗恒沒來得及說完最后一句話。 當少年劍修頹然倒下的瞬間,四周景象宛如時間暫停。 “又是怎么回事?” 這鬼地方變來變去,伏魔錄早就漸漸沒了耐心,此刻又出現這種古怪之景,讓它頗為不耐煩:“謝尋非那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秦蘿,當心!” 秦蘿早就被眼淚糊了滿臉,乍一聽見它的驚呼,下意識迅速抬頭。 被伏魔錄蒙在眼前的白霧驟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遠處的另一團黑煙。 比起之前從謝尋非身上見過的那股,這團煙霧顯得猙獰許多,也濃郁不少。 謝尋非站在趙宗恒的尸體后面,黑煙則從他體內噴薄而出,在四面八方靜止的景象里,唯有煙霧繚繞升騰,看上去格外怪異。 黑氣愈來愈濃,竟逐漸生出吞天之勢,仿佛要把整個空間渾然填滿。 在伏魔錄出聲的一瞬,整團黑氣倏然一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沖來。 “嘖,他真是——” 伏魔錄的怒音尚未落下,旋即便是白光大作。 ——秦蘿身為劍圣之女,自有幾份護身的法器。以目前的情況看來,謝尋非開啟幻境以后,將自身記憶也一并封存在七年以前,在這場回憶里,他始終是個十多歲的小孩。 十多歲小孩的魔氣,自然抵不過被修士們擠破了頭想要得到的珍奇法寶。 “……不幸中的萬幸。” 伏魔錄長出一口氣,只覺心里的石頭沉沉落地。方才局勢危急,它險些就要拼盡好不容易恢復的全部靈力,沖上前為她擋下這一擊了。 “有法器護身,你暫時不用擔心被他傷到。謝尋非魔氣大盛,一定引起了客棧里其他人的關注,你只需在此靜靜等候,過不了多久,會有人來救你的。” 這是目前的權宜之策,沒有任何聰明人會拒絕。 可秦蘿卻微微愣神:“那謝哥哥呢?” 它靜了一瞬,把視線轉向被魔氣包裹的少年。 心魔正在一點點將他蠶食。 等全盤侵蝕的那一刻,謝尋非會淪為一個發狂的瘋子。 好在那不是秦蘿需要擔心的事情,在他發瘋之前,她會被安安全全從這里帶離。 “他目前被心魔纏身,不會傷害你。” 它語氣輕松:“放心,很快就有人——” “我想救他。” 這是秦蘿第一次打斷它的話。 她知道伏魔錄的意思,右手緊緊攥了攥裙邊,猛然抬頭:“像這樣放著他不管,很危險對不對?” 識海里的聲音沒有回答,等同于默認。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