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世人稱道的賢相趙普，三次離開權(quán)力中心，恬著臉也要回去，特別是他為固寵對太宗說的那些話，真是配不上賢字。趙昕以往不明白為什么趙普要這樣做，但是現(xiàn)在則是明白了。

    離開權(quán)力中樞的感覺，會讓人產(chǎn)生巨大的落差感，自己曾經(jīng)明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影響著偌大的帝國運轉(zhuǎn)。可是一朝離去，哪怕留有后手，同樣會因為信息傳遞不及時的緣故，導致權(quán)力分散，繼而控制力減弱。首先是內(nèi)部很有可能出亂子，其次是政敵在攻訐你的時候沒有反駁之力。

    事實上，僅僅是離開的第一天，趙昕就感受到了出京的弊端，朝臣言及廢黜太平院及武院之人越來越多，儼然成為一股新的洪流。而且皇城司還多次以武院私藏甲胄的名義，入內(nèi)搜查，導致人心惶惶。岳父呂公弼一人的聲音，難以阻攔這股大潮。

    趙禎分明是想要趁機鏟除趙昕在京城的勢力，只是這吃相也未免過于難看了，趙昕目前還沒有離開開封府地界呢，就這般迫不及待地動手。

    夜間，大部隊在驛站附近休息，并不是住進驛站，首先是人數(shù)太多住不下，其次是趙昕擔心驛站之人泄露消息。

    趙昕召集眾人，就眼下愈發(fā)嚴峻的局勢商討對策。說是商討對策，但是主干內(nèi)容趙昕和蘇洵前些日子就已經(jīng)討論過。

    蘇洵道：“今陛下多有打壓，在于殿下羽翼豐滿，鋒芒畢露。當行韜光養(yǎng)晦之事，退避三舍，以卻陛下猜忌之心。”

    “無論如何韜光養(yǎng)晦，終究是眼中釘，陛下就不會打壓嗎？羽翼既然豐滿，難不成自去羽翼，成為砧板上的魚肉嗎？”

    說這話的，是夏竦之孫夏伯卿，以夏竦在朝野上下的名聲，其后人實在是不好當官，所以就投入了趙昕門下。

    前些年不過是書信往來多一些。這一次夏家疏盡家財，換來了夏伯卿隨趙昕出行。別的家族見趙昕落難，大多不予理睬，夏家則是趁勢抄底，于趙昕而言，算得上雪中送炭了，所以夏伯卿迅速進入核心決策層。

    蘇洵與夏伯卿兩人的爭執(zhí)，也是趙昕陣營之中目前最為主流的兩個觀點。

    蘇洵強調(diào)道：“是韜光養(yǎng)晦，并非自去羽翼，今日之退，是為了來日更好的進。今殿下產(chǎn)業(yè)眾多，富可敵國，兼之嶺南自有兵權(quán)，倏忽之間可有十萬之眾，試問哪家天子不心生忌憚。”

    夏伯卿針鋒相對道：“產(chǎn)業(yè)眾多，那是殿下數(shù)年來辛勤操持，不避人言，為蒼生計議之果。衣食住行，無所不包，民之大事，絕不可廢。至于兵權(quán)，非殿下固爭，親征交趾，百官皆以嶺南為瘴毒流布之地，豈有今日小江南一說。”

    “今日非可退可不退，是為必退不可，殿下出京方一日，朝中已變天，倘或殿下出鎮(zhèn)蜀地，則事更為難料。與其為天子強奪，不若自獻，以表忠心為國，并無私心。”

    “今日一退，來日陛下再進，譬如以地事秦，抱柴救火，翌日陛下一紙罷免詔書，難不成也要接下來嗎？”

    蘇洵和夏伯卿將個人的意見陳述完畢，此間利弊，幾乎都已經(jīng)明朗起來。接下來眾人各自站隊，紛紛表明自己的個人觀點。

    最后得出來的結(jié)果，當然是調(diào)和的，盡可能照顧各方利益，在不損失趙昕基本盤的情況下，做到以退為進。

    具體來說，就是甩包袱。哪些是包袱？主要是各種福利措施。平價糧制度，這個當然算是其中之一。此外，趙昕開設(shè)的醫(yī)院，年年都有大量低廉乃至于免費的藥物供給，這可比宮中每年扣扣搜搜發(fā)的多多了。為了維系汴京的物價水平，趙昕在方方面面都花費了錢。眼下，這些福利措施，自然是第一個被甩開的包袱，

    還有哪些是包袱？汴京的織造廠算是，因為趙昕有著更好的區(qū)位選擇。開封府乃至于整個北方的煤礦廠，這種資源型產(chǎn)業(yè)，當然算不上包袱了，可是趙昕離開了權(quán)力中樞，自然也很難維系對這些礦場的控制，與其被侵吞，不如提早抽身。

    算起來，武院和太平院也是包袱。是不是不太相信，但真的是。每年三四百人畢業(yè)，在朝中文武百官的阻擊下，趙昕根本不可能將這幫人安排到官場上，所以只能夠通過不斷地擴張產(chǎn)業(yè)，幫助這些人解決就業(yè)問題。隨著擴張勢頭減弱，這種近乎包分配的辦法，已經(jīng)難以成行。

    此外，趙昕為了發(fā)展農(nóng)業(yè)而投入的那些資本，眼下同樣是包袱，雖說趙昕不可能直接斷了資金來源，但是減少是必然的。而且要進行重心轉(zhuǎn)移，無論是轉(zhuǎn)移去江淮，還是轉(zhuǎn)移去嶺南，都是一個選擇，總而言之，不可能留在汴京了。

    甩包袱，輕裝上陣，簡簡單單的數(shù)個字，背后直接牽扯著數(shù)萬人的就業(yè)問題，影響數(shù)十萬人的生產(chǎn)生活。所以，你真的覺得宮廷之爭和尋常百姓沒有多少關(guān)系嗎？

    趙昕不是圣人，之前之所以要領(lǐng)下這些包袱，主要目的是為了收攏民心，為自己日后登基踏平道路。可是現(xiàn)在錢花出去了，還落不到好處，引人猜忌，既然如此，你們想要那就給你們吧。

    確定了甩包袱這項計劃后，甩什么，甩多少，什么時候甩，就成為了接下來討論的重點。

    這一個晚上，基本上是沒有睡的，事情過于重要，許多人不贊同將這些包袱一口氣甩干凈了。因為對于民生而言是巨大的影響，搞不好今年就有饑荒，布荒。

    但是他們的意見不重要，在趙昕看來，要甩就一口氣給甩干凈才是。雖然很冷血，但是必須要承認，只有當百姓感受到趙昕離去的苦痛后，才能夠回想起趙昕的好處來。趙昕是真的擔心，自己這一去蜀地，就不好回來了，若是這樣的話，到時候只有汴京的民心可用了。

    在天明拂曉的時候，要甩哪些包袱，基本上已經(jīng)確定下來，趙昕蓋上自己的印章后，由使者出發(fā)前往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