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41〕 周六,時小多一貫愛賴床,能從晚上十點睡到早上十點,生生睡出一個十二小時工作制。時遇拎著鍋鏟把她妹從被子里鏟了起來,吼:“床板都被你睡出來一個坑!時小多你是不是又胖了!” 時小多伸了個懶腰,掛在她姐脖子上,口齒不清地嘀咕:“要是體重也能滿一百減二十就好了,再疊加一個七五折的優惠券,完美!” 時遇捏了捏手中的鏟子,非常想砸開時小多的天靈蓋。 正鬧騰,客廳的電話響了,應該是林娉然林老師打來的。 時小多倏地睜開眼睛,鞋都沒穿,赤著腳就往外跑。她搶在時遇之前沖進客廳,抓過座機的話筒鬼哭狼嚎:“林老師,你是不是喝了旺仔牛奶,忘記了自己還有兩個親生的崽!你快回來吧,時遇總虐待我!” 林娉然笑得喘不過氣,嗔了一句:“你這丫頭怎么越來越貧!” 時遇在一旁冷哼:“是啊,我都把你從九十斤虐待到一百斤了,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時小多吐著舌頭朝她姐做了個鬼臉,然后滾到沙發里,抱著電話對林老師撒嬌。 時遇將早餐擺在餐桌上,探頭催促:“我約了幾個朋友去小燕山露營燒烤,想參加的抓緊準備,逾期不候!” 時小多舉手報名:“我要吃烤雞翅和牛肉丸!” 〔42〕 季星臨又做那個夢了,小男孩躺在一攤血跡上,像是裹著艷麗的毯子。到處都是圍觀的人,拿著手機瘋狂拍照,快門聲清脆得近乎刺耳,還有謾罵和尖叫。 季星臨裹著一頭冷汗睜開眼睛,天還沒亮,睡前忘了關窗,窗簾被風吹得拉開一角縫隙,能看見星空和星星。 星星——爸爸在世的時候最喜歡這樣叫他——哥哥是星星,弟弟是小星星,他們自天上來,亮晶晶的,帶著清脆的鈴鐺聲。 季星臨掀開被子去洗手間,起身的瞬間一陣頭暈目眩,太陽穴針扎似的疼。他踉蹌著撲進洗手間,將水龍頭調到冷水的那一邊,兜頭沖著,疼痛和回憶一并涌上來—— 他的弟弟——小星曜躺在病床上,周身插滿了管子,單薄的胸膛微微起伏。 醫生說星曜不僅摔傷了腦袋,連脊椎也一并壞了,他不會再站起來,也不能再用清清亮亮的童音喊他哥哥。 所有人都在哭,季星臨卻哭不出來,只是覺得悶,悶得像是要爆炸。 羅燕是星曜的媽媽,季星臨的繼母,她躲在病房外,哭得眼睛都紅了,看見季星臨走出來,揚手便是一巴掌。 羅燕過門這幾年,與季星臨相處得不算融洽,羅燕不喜歡他,同樣的,他也不喜歡羅燕,但動手撕破臉還是頭一遭。 季星臨沒躲,硬挨了一巴掌,被打得側過臉去,臉頰通紅。 即便挨了打,季星臨仍是那副沒有表情的樣子,瞳仁純黑,安靜冰冷。羅燕終于崩潰,掐著他的肩膀發瘋似的吼:“有什么不滿你沖我來,為什么要害我兒子?星曜才五歲,他才五歲啊!出事的為什么不是你?掉下去的為什么不是你?” 為什么不是你? 這一句詰問好似魔咒,鎖在季星臨耳邊,多年未散,變成夢魘。 冷水激得頭皮發麻,要炸開似的痛感終于緩和一些,季星臨拽過架子上的毛巾,將臉埋進去,濕潤的痕跡迅速蔓延開,也不知是滴落的水,還是痛到極致的眼淚。 他生來便有罪,有罪的人沒資格活得無憂無慮。 〔43〕 折騰成這樣,覺自然是睡不成了,季星臨脫掉濕衣服,坐在地毯上發了會兒呆,然后隨便從架子上摸了本書,拿到手里才知道是英語書,那就背單詞吧。單詞背完了背物理公式,最后實在無事可做,索性開始背生物書上的理論知識。大半本書背完,手機上的鬧鐘才響,五點半,天光已亮。 對長期失眠的人來說,夜晚實在太過漫長。 季星臨換上運動裝出門跑步,順便買早點,回來的時候季懷書已經起來了,推著輪椅從臥室里出來。 季星臨倒了一杯熱豆漿給她,說:“三叔的戶外俱樂部接了單生意,缺個向導,我去幫忙,明天回來。” 季懷書摸摸他汗濕的頭發,聲音溫和:“昨天夜里我聽見沖水的聲音了,又做噩夢了嗎?” 季星臨垂下眼睛,半晌,搖了搖頭:“沒有,我睡得很好。” 他不認,季懷書便不問,只叮囑他注意安全。 季星臨口中的三叔姓“陳”,通過池樹認識的。池樹讀書不怎么靈光,朋友倒是不少,三教九流,路子很廣。 陳叔經營了一家叫遠游的戶外俱樂部,承接各類戶外拓展活動,也組織大型賽事,在當地小有名氣。季星臨情商不及格,運動細胞倒是發達,體力也好,很得陳叔喜歡。 周末這單生意是公司團建,要去小燕山搞野外生存,兩天一夜。雖然名字叫“野外生存”,其實就是郊游和露營,俱樂部負責提供大巴車、領隊、向導,以及零零碎碎的戶外用品。 活動方案上寫得清清楚楚,八點集合,這都八點十五分了,人還沒到齊。車廂里亂糟糟的,季星臨覺得煩,他調高耳機的音量,聽英語新聞。 有人挨著季星臨坐下,將一塊裝在保鮮盒里的小蛋糕遞到他面前。 李悠微卷的長發垂在胸前,顯得臉龐小巧,她有些得意,說:“沒想到會遇見我吧?我媽是這家公司的總經理,我在活動安排單上看見你的名字,就鬧著要跟來,受了我媽好一頓數落呢!這蛋糕是我親手做的,你嘗嘗!” 后座一個男職員伸長了脖子,興致勃勃地追問:“悠悠,你們認識?” 李悠說:“這是季星臨,我們學校的風云人物,也是咱們市最年輕的馬拉松冠軍,特別厲害!” 李悠的話沒說全,季星臨兩年內在不同的城市參加了三場馬拉松比賽,一個冠軍、兩個季軍,最好的成績是2小時15分39秒,在圈子里出了名。 有人將他參賽證上的照片傳到微博里,“最帥運動員”的話題直接鬧上了熱搜,主辦方出面聯系了相關博主將照片刪除,才把事情平息下來。 李悠的聲音不小,車上的人都看過來,領隊趁機向大家介紹說,季星臨是本次活動的向導,對小燕山非常熟悉,有特殊地形和注意事項,他會提醒大家。 參加活動的都是年輕人,打趣道:“難怪悠悠非要跟著,原來向導長得這么好看!” 眾目睽睽,李悠料想季星臨不會拂她面子,于是又將手中的保鮮盒向前遞了遞:“嘗嘗吧,我加了椰奶,很香的。” 季星臨拒絕得干脆,說了聲“我不吃甜的”,然后自李悠身前繞過去,坐在領隊身邊。 李悠咬了咬嘴唇,神色變得不太好看。 領隊跟季星臨合作過幾次,算得上熟人,知道這小子脾氣臭、性格乖張,立即站起來和稀泥。他先說了幾句慣用的場面話,然后十分詳盡地介紹了一遍小燕山的風貌概況,把這個海拔不足一千五百米的小山包形容得天下僅有、不遜五岳。 季星臨聽著,有點兒想笑,舌尖帶著橘子糖在嘴里轉了個圈,撞上齒列,“喀”的一聲。 有些人哪,口口聲聲說不吃甜食,卻在背包的暗袋里藏了好多橘子糖。 〔44〕 一塊出去玩的都是時遇的同學,上車后時遇敲著時小多的腦袋教她認人,這位是張姐,這位是李哥。時小多乖乖巧巧,逐一問候。后座還有一只黑背大狗,時小多指著黑背,問:“這位該怎么稱呼?” 狗是李哥養的,李哥道:“它叫巴斯,今年七歲。” 有人開玩笑:“聽說狗活一年,相當于人活六年,這么算下來,巴斯也有四十二歲了。” 時小多點點頭,向巴斯打招呼:“叔叔好。” 滿車的人都笑了。 去往小燕山的路上,季星臨給每人發了一個求生哨,銀色的,刻著遠游俱樂部的logo,告訴他們如果在登山的途中迷路或者走散,通信設備又沒有信號,可以用哨聲求助。 發完口哨,季星臨坐回到領隊身邊。他對目光一向敏感,感覺到李悠的視線一直黏在他身上。 季星臨被黏得心煩,翻出一頂棒球帽扣在頭上,壓低帽檐,擋住大半張臉,也擋住那道窺探的視線。 正要閉眼假寐,手機叮咚作響,季星臨點開微信,看到一個紅包,時小多發來的。 幾秒鐘后,紅包下方又跳出一條消息——不好意思啊,發錯人了。 季星臨舔了舔牙尖。 如果心理活動能投映在空氣里,那么,坐在季星臨身邊的領隊一定會看到,“發錯人了”四個字被季星臨標注了出來,加上了一個鮮紅的問號。 寓意——此處存疑,待定。 去小燕山要走高速,車程將近兩個小時,時小多點開微信就看見季星臨的名字停在主頁上,對話框里沒有聊天記錄,只有一行系統小字——你已經添加了pluto,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時小多想了想,發了個紅包過去,然后假惺惺地解釋“不好意思啊,發錯人了”。 對話框的左邊一片安靜,沒有回復,時小多咬咬牙,又添了一句——麻煩你把紅包發還給我吧,我有急用,謝謝了。 這么明顯的司馬昭之心,季星臨再遲鈍,也該回過味來了,他仿佛看到時小多身后豎起了一條絨毛蓬松的大狐貍尾巴! 季星臨將紅包點開,原數退了回去。 時小多抓住機會,主動挑起話題:“上次的章魚燒好好吃啊,我可以接受用章魚燒代替補課費。” 潛臺詞是,有時間就來找我補習功課吧,我很愿意的! 季星臨回憶了一下時小多的講題水平,跟章魚燒的好吃程度構不成正比,于是回復:“我不接受。” 收到這條消息,時小多愣了一秒,追問:“你的意思是,我講題的水平配不上章魚燒?” 季星臨:“嗯。” 嗯?你還敢“嗯”? 時小多氣得臉頰鼓起來,非常想代表月亮敲爆季星臨的天靈蓋! “嗯”字發出去,季星臨再沒收到時小多發來的消息,季大神后知后覺,暗暗反省他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閑來無事,季星臨點開時小多的頭像,看了眼那丫頭的朋友圈。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季星臨還以為自己點開的是本菜譜。 今天:我家遇哥手藝超棒,做的皮蛋粥好好喝啊,愛了愛了! 昨天:烤腸怎么這么好吃!油炸面筋也好吃! 學校食堂的紅燒茄子,好吃!拌上米飯,三碗不過岡! 前天:冰激凌,好吃!推薦香草口味的! ×月×日:提拉米蘇,好吃!我能一天三頓拿它當飯吃嗎? …… 季星臨皺了皺眉,用意念圈出重點——遇哥?遇哥是誰? 〔45〕 俱樂部的大巴車將一行人送到了小燕山北麓,活動的參與者被領隊和季星臨帶著,從北麓徒步登山,游覽過桃花溪和觀日臺等小景點后,由南麓的旅游山徑下去,大巴車會提前等在那里。夜里就在山上扎帳篷,能趕上看日出。 下車時有人在背后推了季星臨一把,季星臨重心一偏,險些一頭栽下去。他迅速穩住身形,回頭看了一眼。 有人喊了一聲:“許斌,你小心點,撞到人了!” 叫許斌的男生抓抓頭發,笑出滿臉歉疚。 季星臨看了許斌一眼,將他的名字和相貌記了下來。 出發前季星臨最后一次跟公司負責人核對線路和明細,季星臨個子高,話少,言談沉穩。負責人將他打量一圈,說:“聽說你只有十七歲,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 季星臨點頭:“嗯,我顯老。” 負責人哭笑不得。 山路有坡度,走起來很累人,季星臨走在前面帶路,領隊舉著一面小藍旗殿后。 李悠跟在季星臨身邊,沒話找話地同他閑聊,季星臨看她一眼,說:“你還是別說話了。” 李悠委屈:“你嫌我煩嗎?” “不是,”季星臨搖頭,“你肺活量不行,話這么多,容易岔氣。” 李悠的臉色僵了僵。 肺活量不好的不止李悠,還有一個時小多。山上沒有公路,不能自駕,路程尚未過半,時小多就受不了了,抱著一截木樁子不撒手,道:“科學證明,爬山使人年輕。小明的爺爺七十多歲了,每次爬山都累得跟孫子一樣!” 李哥笑得不行,大狗起哄似的“汪”了一聲。 黑背大狗巴斯也是個貨,走了不到一公里就開始鬧罷工,咬著牽引繩往回拽,不玩了,要回家。主人李哥沒辦法,只能把它捆成一個六十多斤的大肉球,背在背上,特別像課文里的挑山工。 時小多自己累成了狗,還不忘嘲笑別人,摸著巴斯的腦袋對李哥道:“不枉我叫它一聲叔叔,享受的確實是老干部級的待遇。” 時遇脫下襯衫外套系在腰間,露出淺色的工字背心和細瘦的腰,鎖骨下有一行黑色文身,繁復精致,是電影《卡羅爾》里的那句臺詞——myangel,flungoutofspace. 縹緲宇宙,天使梭巡。 時遇看著腕表估算了一下腳程:“再走半個小時就是桃花溪了,去那兒歇著吧。” 時下多唉聲嘆氣,時遇手臂一伸,拎小雞崽似的把她拎了起來,催著她抓緊趕路。 時小多低聲抗議:“女悍匪!” 時遇眼風如刀,橫切過來,時小多立即抬頭望天,佯裝那句大逆不道的話不是她說的。 所謂桃花溪就是一處山澗,跟桃花沒有半毛錢關系,兩側山石陡峭,溪水小瀑布般層疊而下,騰起白紗似的水霧。岸上林深影密,錯落地開著些粉紅色的小野花,抬眼看過去,還真有幾分桃花絢爛的味道。 水流聲入耳,團隊立即活絡起來,季星臨用護腕擦了擦額上的汗,領隊舉著小藍旗扯著嗓門介紹:“這里就是桃花溪,靠近水源的地方苔蘚很多,非常濕滑,要注意安全。那位大姐,別撈了,放魚一條生路吧,都是混飯吃的,魚也不容易!” 天氣好,又是周末,登山的人很多,大家都往有水的地方走,只季星臨背向而行,尋了塊立在高處的山石,動作利落地爬了上去。 這里視野好,能看到大部分人的動向。 李悠站在低處仰頭看著他,問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山澗旁一陣喧嘩,像是有人起了爭執,季星臨扭頭瞄了一眼,只一眼,整個人都警覺起來,單手在石頭上一撐,縱身跳了下去,動作迅猛果決,像成年的云豹。 〔46〕 走到桃花溪,時小多累得連吐舌頭的力氣都沒了。巴斯愛玩水,一頭扎進山澗里,甩得水花四濺,時遇開玩笑說,這狗就是個成了精的甩干桶。 澗底沉著不少鵝卵石,被水流磨去了棱角,光華圓潤,其中一顆格外好看,亮閃閃的,像星星。 提到星星就想起季星臨,時小多挽起褲腿,赤腳踩在水淺的地方,想撿一塊漂亮的鵝卵石,送給那個別扭的家伙。 溪水清澈,透過粼粼的波光能看見底下的水草,時小多專心找石頭,眼前突然漂過一個塑料瓶,接著是一個包裝袋,還有一團揉皺的面巾紙。時小多抬起頭,看見一對情侶坐在岸邊的石頭上,邊踩水邊吃午餐,說說笑笑,恩愛甜蜜。 時小多將垃圾撿起來,提醒:“請不要亂扔垃圾。” 女生白了時小多一眼,隨手又扔了一個牛奶盒子。 時小多有點兒生氣,提高聲音:“那位穿假lv、背高仿香奈兒的女士,不要亂扔垃圾!” 周圍的游客都看過來,目光戲謔地打量著女生的衣著穿戴。 女生又羞又惱,推了推男朋友的肩膀。男生指住時小多的鼻尖,氣勢洶洶地吼:“誰家倒霉孩子在這亂說話,找抽是不是?信不信我……” 眼看著男生的手要戳到時小多的鼻梁,斜刺里突然冒出一道影子。 季星臨擋在時小多身前,抓著男生的手腕向外一掰,力道不算重,可也不輕,男生疼得大叫,甩手就是一巴掌。季星臨橫臂抵擋,同時一記膝擊,正撞在男生的小腹上。 男生疼得齜牙咧嘴,一邊揉著小腹,一邊放狠話:“動手是吧,有種別跑!” “打架?可以。”季星臨脫下外套扔進時小多懷里,露出漂亮的上臂肌肉,對男生說,“這里人多,不方便,前面有片空地,你跟我來。” 季星臨上前一步,男生立即瑟縮著向后退,越發顯得季星臨氣勢壓人。 附近的游客都跑過來看熱鬧,甚至有人拿出手機拍照錄像。時小多生怕季星臨按不住脾氣,把事情鬧大,傳到校領導耳朵里再背個處分。于是,她自身后扯住他的衣角,小聲勸:“算了算了,別跟這種人計較。” “你怎么說話的?”女生躲在男朋友身后,朝時小多吼,“什么叫那種人?我們是元謀人還是藍田人啊?跟你不是同一個物種唄!” 男朋友都了,這位賢內助還上趕著拱火,時小多氣得想笑,心說,沒眼力見兒到這種程度的,也算世間少有。 圍觀的人越聚越多,李悠也跑了過來,擠開人群湊到季星臨身邊,拉著他的手臂說:“別吵了,多丟人啊,領隊正找你呢,我們回去吧。” 李悠這話說得不算中聽,時小多瞇起眼睛:“到底誰丟人,你倒是說清楚啊,別一棒子都打死!” 李悠噎了一下,埋怨地看了時小多一眼,像是在怪她火上澆油。 就在這時,人群外響起一聲狗叫,中氣十足,眾人嚇了一跳,紛紛扭頭去看。時遇拽著黑背大狗的牽引繩,迤迤然地走過來,圍觀的吃瓜群眾不由自主地向后退,摩西分海似的閃出了一條小路。 時遇穿著深色的工字背心和高腰牛仔褲,襯衫外套系在腰上,腿形又長又細,風姿颯爽。她牽著狗自李悠身邊走過,漫不經心地瞄了李悠一眼,道:“小小年紀,不辨是非也就罷了,連稀泥都和不好,你還能干點什么?” 不等李悠開口,時遇扭頭看向那對情侶,笑著道:“二位家中雙親一定去得特別早吧,都沒來得及告訴你們亂扔垃圾是不對的!” 小情侶臉色一變,黑背大狗適時吠了一聲,鼻子上怒紋橫陳,看起來很兇。小情侶嚇得夠嗆,時小多攬著她姐的手臂,狐假虎威:“把亂丟的垃圾撿干凈再走,不然放狗咬你們!” 〔47〕 小情侶草草撿了兩個垃圾就跑掉了。沒熱鬧可看,圍觀的人各自散去。 時遇的目光移到季星臨臉上,朝他伸出手:“我叫時遇,遇見的遇,時念的姐姐,謝謝你幫她。” 季星臨跟時遇握了握手,語氣和表情都很淡:“不客氣,應該的。” 時遇看著他,突然道:“你是不是練過搏擊?能格擋,腰背力量也不錯。” 不等季星臨開口,李悠再度拽住季星臨的手臂:“我們快走吧,領隊該等急了。” 時小多還拿著季星臨的外套,連忙遞給他,目光游移在李悠和季星臨之間,遲疑道:“你們一塊出來玩啊?” 你們關系很好嗎?周末還一塊出來郊游?孤男寡女、瓜田李下…… 李悠仿佛洞穿了時小多的心思,立即點頭:“是啊,我……” “我在做兼職,”季星臨打斷李悠,對時小多說,“是向導,帶團隊來的,不是玩。” 時小多松了一口氣,唇邊抿出一點兒笑容,小虎牙若隱若現,叮囑他注意安全。 季星臨扭頭要走,時小多突然叫了他一聲:“周末帶團很累吧,星期一你會來上課嗎?” 季星臨原本沒打算去上課,時小多這么一問,他反倒猶豫了,頓了頓,點頭道:“會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時小多立即笑起來,眼睛彎著,露出兩顆小虎牙,看起來很開心。她揮了揮手,滿懷期待地說了聲“周一見”。 也許是時小多快樂的情緒感染了季星臨,季星臨也覺得心情不錯,他“嗯”了一聲,眼底浮起些許柔和的光。 季星臨轉身走出去幾步,又停了下來,扭頭對時小多說:“桃花溪以東四公里,鄰近觀日臺的地方,有片空地,今晚我們在那里露營,需要幫助的話,可以去那兒找我。” 時小多連忙點頭:“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沒有條件,創造條件我也會去找你的! 季星臨勾了勾唇,露出一點兒笑,那笑容仿佛帶著雪松木的香氣,連眼角的淚痣都染上了柔軟的味道。 有些人哪,只需一個眼神,就能威懾四方,一個笑容,就能讓旁人為他心動百次千次。 時小多按了按胸口,按住衣衫下凌亂的心跳,對著季星臨的背影小聲嘀咕:“他笑起來怎么這么好看啊……” 時遇正好聽見,忍不住嘆氣,這丫頭,那點心思全寫在臉上了。 〔48〕 季星臨的團隊抵達露營地是在下午四點。空地位置很高,靠近水源,背后是一片密林,方便取柴生火。沿著小路走下去,有一處陡崖,居高臨下,視野開闊,非常適合看日出。 公司負責人贊不絕口,說沒想到小燕山上還藏著這么一塊風水寶地。 李悠趁機把功勞往季星臨身上推:“能找到這么棒的地方,都是向導的功勞!” 季星臨淡淡地說:“都是人民幣的功勞,我收了向導費的。” 負責人無奈扶額,這小子,軟硬不吃! 隊伍里有個天文愛好者,隨身帶著指星筆,季星臨提醒了一句:“這東西功率大,會給視力造成永久性損傷,要收好。” 那人看他一眼:“玩過?” 季星臨沒說話,只是點了下頭。 那人性格外向,健談,愛交朋友,從隨身攜帶的指星筆里抽出來一支,拋給季星臨:“送你了,留個紀念,希望以后還有機會合作。” 季星臨沒推辭,抄手接住,說了聲“謝謝”。 原地休息了二十分鐘,領隊組織大家搭建營地。季星臨指著身后的密林,道:“林子很深,在外圍活動就好,不要朝深處走。去陡崖看風景時要結伴,不能單獨行動。這里沒信號,求生哨一定要隨身攜帶。”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