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別怕,我會保護你-《你是心上一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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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厲澤川和柯冽問話的工夫,連凱已經帶著諾布換好備用胎追了上來。
審訊結束,厲澤川蹲在背風的地方給自己點了一根煙,連凱溜達著湊過來,也點了一根煙咬在嘴上,吐出一個半圓的圈,道:“這人什么路數?”
厲澤川回頭看了一眼,柯冽正拎著爛泥似的“棉大衣”往吉普車的后車座上塞。溫夏裹得跟個球似的抱著藏獒大狗站在一旁,大眼睛轉來轉去,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厲澤川深深吸了一口生冷的空氣,道:“他說老板給了他一張地圖和一小塊羊皮,讓他去隆化鎮找一個叫老黑的人。老板姓名不詳,中等身材,五十歲左右,戴眼鏡。那個叫老黑的,他沒見過。阻車器是老板給的,老板讓他夜里出發,一旦發現有保護站的車跟上來就埋阻車器,廢一輛車,獎勵他一百塊錢。”
連凱皺著眉毛辨了一下方向,厲澤川彈了下煙灰,道:“如果那老小子沒說謊,就是老板誆了他。地圖上畫的路線不是往隆化鎮去的,而是把他往保護區深處引。羊皮我看過了,不是新獵的。”
錯誤的地圖、一小塊舊羊皮、阻車器,這不是要進行非法買賣的路數。
連凱瞬間回過味來,叼著煙嘴瞇著眼睛道:“這是沖我們來的啊,殺害老站長的人遲遲沒有歸案,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
“棉大衣”就是一只引蛇出洞的兔子,地圖是假的,老黑也就不存在,讓他深更半夜出現在保護區內,就是為了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那么,在荒無人煙的可可西里深處,又是什么人備好了陷阱蟄伏于黑暗?
一股涼意自連凱心底躥了起來。
厲澤川剝了一顆薄荷糖扔進嘴里,搓了搓冷到麻木的手掌,撿起一塊碎石,在沙土上描點畫線,一張簡易地圖漸漸露出了輪廓。
他道:“明天讓柯冽把‘棉大衣’送到格爾木的森林公安分局,繼續審,看看還能不能再挖點東西出來!五六月份是母羊產羔期,除了幾個重點產羔地,五道梁和昆侖山口也是重中之重。”
厲澤川偏過頭去咳了一聲,繼續道:“昆侖山終年積雪,是天險,任何人從這里過都必須走昆侖山口,這里要設明卡,警告那些圖謀不軌的人,誰敢碰羊誰有去無回。五道梁是從可可西里腹地至青藏公路的必經之處,那里有一個常設保護站,今年多加設一個臨時站點,既可以防盜獵、淘金和盜鹽,也可以讓巡山隊臨時休息,補充物資。人不夠就采用全員無休制,就算一個人守著一個保護站,也要守得滴水不漏。自老站長去世后,保護區里已經很久沒有死過羊了,但是這不代表壞人不存在。國道附近明暗卡都要設,一張皮子也不許流出去!”
連凱點頭應下,突然語氣一轉,道:“大川,你到現在還是不肯告訴我,一年半以前,老站長死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么嗎?”
那次任務來得突然,有牧民舉報說在卓乃湖旁發現了被遺棄的藏羚羊幼崽。天氣太冷,幼崽隨時都可能被凍死,老站長來不及等人,帶著彼時還是志愿者的厲澤川進了山。
可可西里環境特殊,對志愿者的選拔非常嚴苛,必須經由高等級越野俱樂部的推薦。厲澤川是推薦來的候選人中最優秀的一個,有一定的野外生存能力,駕駛技術和車輛維修技術也非常精湛,還玩得一手冷兵器。
老站長不止一次地說厲澤川上輩子應該是狼,頭狼,帶領著狼群在風雪中奔跑著長大,眼睛和牙齒都是雪亮的。
本以為只是一次尋常的救援,卻遇到了天大的轉折。
音信全無的三天三夜過去后,厲澤川背著老站長的尸體暈倒在109國道附近,被巡山隊的人發現。他身上有槍傷還有刀傷,失血量一度超過百分之四十,能活下來,完全是個奇跡。
醒來后,厲澤川詳細講述了三天里發生的所有事,他們是如何與小股盜獵者遇上的,老站長又是如何犧牲在盜獵者槍下的。
他邏輯分明、條理清晰,調查組根據厲澤川提供的信息很快就鎖定了嫌疑人,正是老站長苦心追逐了很久的那幫家伙。
在歷經層層審查后,厲澤川洗脫了嫌疑,甚至憑借著卓越的表現,被破格納入編制。人人都道,他繼承了老站長的英魂,將代替老站長繼續守護著可可西里的安寧。
連凱卻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兒,總覺得厲澤川似乎隱瞞了什么。
被隱瞞的東西不足以撼動全局,卻有著致命的重要性。
那些東西敲碎了厲澤川心里僅存的柔軟與天真,將他鍛造成了挺拔精悍的兵器,鍛造成了可可西里的無冕之王。
厲澤川仰起頭,對著烏沉沉的夜空吹了聲口哨,哨音穿透,蒼涼寂寥。他懶洋洋地道:“怎么,剛回過味兒,想起來懷疑我了?晚了!小爺已經打入你方內部,乖乖束手就擒吧!”
連凱握緊拳頭遞到厲澤川面前,笑著道:“我問這話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記著,不論發生什么,我永遠都認你這個兄弟。”
連凱父母去得早,老站長對他來說不僅僅是領導,還是親人,他這句“兄弟”里包含著太沉重的分量。
厲澤川跟連凱對碰了一下拳頭,笑著道:“老話怎么說來著—感情深,寫報告。連我的報告也一并寫了吧,省得馬站長總說我的報告寫得像老太太的裹腳布。”
溫夏從車尾處繞過來,探頭探腦地朝蹲在背風口的兩個人張望。
連凱雖然沒見過溫夏,但是已經從諾布嘴里聽足了八卦,頓時福至心靈,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土,故意道:“哎呀,備用胎有個螺絲好像上得不夠緊,我得去瞅瞅,你們慢聊哈。”
厲澤川跟著站了起來,無奈地想,你還能裝得再假一點嗎!
溫夏小心翼翼地蹭過去,挨著厲澤川的肩膀站在他身邊,猶豫著道:“你手挺疼的吧?我帶了幾個創可貼在身上,要不要幫你貼一下?”
厲澤川動手削人的時候被復合弓上的滑輪蹭掉了一塊皮,有點見血,但是不怎么疼,溫夏要是不提,他自己都沒注意到。
厲澤川不作聲,溫夏就當他是默認了,將他的手掌拽到眼前,撕開創可貼包住傷口,怕他覺得疼,還往傷口上吹了吹。
厲澤川的手腕上戴著一塊黑色運動手表,溫夏知道,在表盤覆蓋的地方,有一個圓形的傷疤,看上去像被煙燙的,其實是用筷子生生戳出來的。
給他留下這個傷疤的人,是他的媽媽。
厲澤川成長環境特殊,從小吃苦,進入保護區之后環境更加惡劣,個人需求完全停在了吃飽穿暖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種被人疼愛的感覺,他已經太久沒有體會過了。
氣氛莫名地有點曖昧,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溫夏握著厲澤川的手,將他的掌心攤平,輕輕地撫著他指腹上厚厚的繭。
這曾經是一雙拿相機的手,骨節精致,十指修長,連指甲都修剪得圓潤整齊。可可西里酷寒的風沙粗糙了他原本白皙的肌膚,細細看去還有皸裂而后愈合的痕跡。
溫夏突然不敢想象,這兩年他過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隨時可能爆發的槍戰,嗜血兇殘的盜獵者,酷寒的風雪和怪獸般的流沙。
他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有沒有對自己好一點?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那是個沒心沒肺、從來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可惡的家伙!
厲澤川清了清喉嚨正要開口說話,溫夏突然張開手臂抱住了他。
厲澤川重心不穩,倒退了一步,后背結結實實地磕在悍馬的車門上。溫夏埋首在他胸前,更咽著道:“厲澤川,世界上怎么會有你這樣的人?對你兇,你不作聲;對你好,你也不作聲。是不是非要我把心剖出來,你才能看清里面究竟裝了多少個厲澤川?別再拒絕我,讓我留在你身邊,好不好?”
她反復呢喃著同一句話:“讓我留下來吧,讓我陪著你。神把這世界的安寧交給你,你把自己交給我,好不好?”
厲澤川半仰起頭,薄薄的單眼皮下斂著純粹至冰冷的黑,他抬手按住溫夏的肩膀,緩慢但是無比堅定地推開了她。
“我是真的喜歡你。”
溫夏的眼睛很漂亮,像海洋,抬頭的瞬間,仿佛有巨鯨游過,劃開亙古的寧靜。
厲澤川有些失神,但瞬間便清醒過來。
他替溫夏整了整衣領,點點頭說,我知道,都知道。
他說,謝謝你的喜歡,但是很遺憾,我不能接受。
他說,我真的擔不起你如此執著的情深,放棄我吧,別堅持了,你該有更好的生活。
戴著黑色戰術手套的手掌在溫夏腦袋上輕輕拍了拍,溫夏握住厲澤川的手腕,也不說話,就那么緊緊地扣著。
厲澤川幾乎是一根根地硬掰開了溫夏的手指,力道大得能聽見骨骼被逆轉時細微的脆響。溫夏的眼淚隨著他的動作落在他的戰術手套上,一滴、兩滴……很多很多滴。
溫夏覺得很疼,眼睛和聲音里都帶著更咽的味道。
厲澤川面無表情地背過身,不再看溫夏的表情,他對蹲在不遠處擼狗望風的諾布招了招手,示意我們該回去了。
諾布越過厲澤川的肩膀,看了看垂著腦袋站在原地的溫夏,犯愁道:“桑吉哥,小夏姐是個挺好的姑娘,你……”
厲澤川揚起手臂作勢要抽他,諾布兔子似的躥到連凱背后。
厲澤川隔空點了點諾布的腦門,道:“悍馬讓給你和溫夏,老雷,我跟你上吉普。”
悍馬售價上百萬,無論減震性還是保暖性,都不是十幾萬的北京吉普能相提并論的。
厲澤川帶著藏獒大狗挪到吉普車的后座上“癱”著,連凱開車,副駕駛上鎖著“棉大衣”。
諾布余光瞄見厲澤川進了車里,鉤著柯冽的脖子,咬耳朵道:“我說什么來著,桑吉哥就是只嘴硬的死鴨子,表面上各種不待見人家,到底還是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了小夏姐。”
柯冽拉開悍馬的車門,低聲對諾布道:“大川心思重,你別總話趕話地氣他,真把他惹急了動手抽你一頓,你起碼兩天起不來床。”
諾布吐著舌頭連連保證再也不敢了。
2)
連凱開車的技術不如柯冽,可也算得上穩當。厲澤川把大狗推到身后當抱枕墊著,手上繞啊繞的,玩著一個雙孔拳刺。
連凱透過后視鏡不住地瞄著厲澤川的臉色,厲澤川閉著眼睛嘆了一口氣,道:“想問什么你就問吧,憋著多難受。”
連凱笑了笑,沉默了一會兒,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大川,你是個太會虧待自己的人,這不是一個好習慣。”
厲澤川半睜開眼睛,眸光依舊濃烈,他想,我不是虧待自己,只是不想拖累一個好姑娘。
大狗用濕漉漉的鼻子蹭了蹭他的側臉,厲澤川笑了一下,道:“放心吧,我有數呢。”
半晌,連凱嘆息一聲,道:“像我們這種常年跟盜獵者打交道的人,每一天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折在外面,再也回不來,所以,別給自己留下太多遺憾。別到要閉上眼睛的時候,才想起來還有很多話沒有說清楚。”
厲澤川明白連凱是怕他后悔,心下嘆息,嘴上卻道:“正因為我們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所以才更要慎重。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走了,留下的人要怎么辦?”
連凱被不輕不重地噎了一句,沒惱,只是看著車窗外黑沉沉的夜嘆了一聲:“是啊。”
風在車窗外肆意洶涌,厲澤川的思維像被風扯著的風箏,飄出去好遠。他想起第一次見到溫夏時的情景,小丫頭一見面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無賴印象。
現在想來那是四年前的事了,溫夏在農大讀大三,學的專業有點冷門,對外宣稱是動物醫學,說白了就是個獸醫。
溫獸醫“水逆”嚴重,被賊惦記上了,半個月丟了五輛自行車,還都是死貴的牌子。她哥溫爾作為主要投資人,扒拉了兩下算盤珠子悚然驚覺—好嘛,平均三天一輛,比滿大街都是的共享單車消耗率還高!
在得知自己掏出去的錢都便宜了賊后,溫爾說啥都不肯再幫她買第六輛,還號召家中雙親一起,對他親妹妹實行經濟制裁。
求援不成還碰了一鼻子灰的溫獸醫小腦袋一揚,馬尾辮一甩,氣昂昂地表示老娘自己打工掙錢買車!
哎喲,不錯噢!溫爾幸災樂禍地呱唧了兩下,涼颼颼地潑冷水道:“你看上的車可都不便宜!”
掙錢的前提是得有份工作,溫夏出身富裕,干啥啥不行。高考時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才剛夠到重本線,被調劑到農大學動物醫學,高中那些基礎知識早就隨著東風一起還給了老師,當家教這工作,顯然不適合她。
干什么呢?
溫夏抱著腦袋苦思冥想,閨蜜陶芊芊出了一個主意—我有個室友在做促銷發單員,老板靠譜,工資日結,你要不要去試試?
溫夏琢磨著腦力勞動她做不了,體力勞動還是可以的,當即點頭拍板,行,就干這個了。
到了活動現場,溫夏才知道,促銷發單員還有工作服。艷黃艷黃的皮卡丘,長耳朵支棱著,腮幫子上兩坨高原紅。
嘬著棒棒糖的陶芊芊突然驚叫一聲,指著人群里一個抱著相機的背影對溫夏道:“看見那個人了嗎?我們學校最出名的天才男學霸,跟你同屆,顏值滿分,武力值滿分,專業技能也滿分,生人勿近,熟人勿擾。你敢帶著這身行頭去抱他一下,我多付給你三天薪水!”
陶芊芊念的是本地最好的藝術類高校,以教學樓為圓點輻射十公里,正常人類的數量一只手能數兩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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