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九月底,明明該是秋天的日子,南方卻仍陽光炙熱。 傍晚五點多,太陽還未下山,一臺豪車駛進小區(qū)里最大的別墅。 車門打開,一個穿著長袖校服的瘦弱少年從后座下車。 車庫門還未關(guān)上,對面別墅的鄰居正好牽著狗出門,他看到少年,熱情地朝少年打招呼。 “刑云,下課了?” 刑云低著的頭微微一點,輕聲道:“叔叔好。” “十一去哪里玩?”鄰居問。 刑云搖頭。 “刑云,不會打招呼?”駕駛座門開,一個英俊儒雅的中年男子下車。男子朝鄰居溫和一笑:“你好,出來運動嗎?” “去遛狗。刑先生親自去接刑云放學(xué)啊?”鄰居一笑,“你們父子感情可真好。” 刑慎之走到刑云身邊,伸手一攬刑云的肩,略帶責(zé)備道:“不會叫人?” “他剛才打招呼了。”鄰居道。 “太小聲了,誰能聽見?”刑慎之看著刑云。 “叔叔好……”刑云又一次輕聲道。 “你好。”鄰居一笑,“刑云很乖啊。” “乖是乖,就是太靜,不愛說話。”刑慎之一臉苦惱道。 “乖點才好,省心。”鄰居說著,看見刑云穿著一身長袖校服,“你不熱啊?這天氣還穿長袖。” 聽到這話,刑云的頭低得更低。刑慎之代他答了,語氣無奈:“沒辦法,他說他怕冷,你讓他穿短袖他還不肯,真不知道這年紀(jì)的小孩在想什么。” 此時鄰居手里牽的小金毛走向刑云,在刑云腳邊蹭了蹭。刑云立刻倒退一步,渾身僵硬。 “兜兜,回來,嚇到哥哥了。”鄰居忙輕扯狗鏈,把小金毛扯回自己腳邊。但小金毛不動就是不動,還在蹭刑云。 刑云身體放松些許,目光朝小金毛挪去。 鄰居見狀又道:“兜兜不會咬人,你可以和它玩。” 刑云手指微動,似是想摸摸小金毛。 “不是餓了嗎?”刑慎之忽然道,“先進屋吃飯吧,已經(jīng)讓人做了你愛吃的。” 刑云收回手指,微微點頭,低頭快步回屋。 * 刑家請了幾名傭人,這些傭人包辦了刑家的大小事,一進別墅,便能看到他們忙里忙外的身影。 然而刑云走進家門時,沒有一個人朝他打招呼。 刑云低頭快步上樓,一路來到三樓。回到房間,他放下書包,脫下校服。 校服底下,他的身體傷痕累累。手臂上、背上,全是一條條的痕跡。痕跡有新有舊,紅紅黑黑,遍布全身。 即使在房間里,他仍低著頭。他換上了一套厚厚的長袖家居服,又來到窗邊。 從窗往下看,正好能看到車庫外刑慎之仍和鄰居在聊天。 刑慎之蹲下身體,一臉溫柔地摸摸小金毛的頭,又抬頭不知與鄰居說著什么。 刑慎之生得很英俊,夕陽余暉照射在他身上,落下了一層溫柔的光。 那畫面漂亮而和諧,簡直可以拿來作為宣傳小區(qū)鄰居關(guān)系友好的廣告。 忽然,刑慎之站了起來,抬手和鄰居示意,看似要告別。 刑云剎時一震,連忙回到書桌前,從書包里拿出課本,低頭讀了起來。 沉默,屋里靜悄悄的。 刑云緊握著筆的手卻未放松,甚至微微發(fā)顫。 腳步聲響起。 這里的隔音好,但重重的腳步聲極為明顯,一聲聲越來越近,一聲聲猶如踏在刑云的心臟上。 “砰”的一聲,刑云的房門猛被拉開。 “見到人也不會打招呼?我是這么教你的?”刑慎之憤怒的聲音響起,刑云反射性地縮緊身體。 下一秒,他被從后猛地一拖。刑慎之力氣極大,直接將他從椅子上拖了下來。 刑云重重摔在地上,落地的瞬間,他習(xí)慣地護住自己的頭部。 下一秒,藤條抽在了他身上。 他沒有反抗,也沒有躲避,只目光呆滯地蜷著身體,承受著一下又一下的抽打。 原來今天他挨打的理由是沒有打招呼,和前兩天不一樣…… 幸好他提前換上厚衣服…… * 晚上九點,刑云聽到門外發(fā)出碗盤碰撞的聲響。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拐一拐地緩緩走向門。開門,只見地上放著一個盤子。他低身拿起盤子,又一拐一拐地走回書桌。 今天的晚餐是一團青菜,一勺米飯,還有兩三塊的肉。菜和肉都很細碎,連著湯水混在一起,明顯是晚餐留下的剩菜。 刑云面無表情地把飯菜塞入嘴里,菜已經(jīng)完全涼了,飯則冷得發(fā)硬,但他沒有猶豫,只是把飯菜往嘴里塞。 畢竟接下來兩天是周末,他不能在學(xué)校里吃飯,為了不餓肚子,他必須吃,什么都吃。 吃完飯,刑云把碗盤放回門外,又一拐一拐地回到書桌前,繼續(xù)學(xué)習(xí)。 十七歲的他,長長的劉海遮在眼前。他身形瘦弱,臉頰尤為消瘦,顯得一雙原本便很大的眼睛更加地大。 他的眼睛生得像他媽,都是大大的下垂眼。 刑慎之最討厭的就是這雙眼睛,他說這雙眼很丑。 刑云已經(jīng)被罵到麻木了,他只專注地看著眼前的課本,靜靜做題。 從高中入學(xué)以來,他的成績沒有下過年級前十,學(xué)習(xí)是少數(shù)能讓他忘記眼前痛苦的事情。 晚上十二點,刑云還想再讀一會,可他的頭卻隱隱作痛。 不得已,他只能上床睡覺。 然而才剛上床,他便疼得輕聲一叫。 今天的傷都落在背上,有幾下甚至把先前剛好的傷又給打裂了,剛才他換睡衣時,衣服上都帶著血。 他無法躺下,只能側(cè)躺著,然而他渾身做痛,輾轉(zhuǎn)反側(cè),在床上翻了快一小時,卻是如何也睡不著。 他爬了起來,又回到書桌前去,攤開書便開始做數(shù)學(xué)題。 做題吧,做題就不疼了。 ……然而真的太疼了。 眼前的數(shù)字逐漸模糊,刑云顫抖的手再寫不下字,他趴倒在桌上,粗喘著氣。 ……太疼了。依照經(jīng)驗,他知道自己沒有骨折,但還是太疼了,而且他渾身發(fā)熱,頭重得他只能趴著。 ……這種日子何時是個盡頭? 刑云趴在桌上望著漆黑的窗外,不禁幻想有一個平行世界存在,而那個平行世界的自己不必承受這樣的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傷口感染引發(fā)的高燒使得刑云在不知不覺間昏睡過去,夢里,他幻想中的平行世界出現(xiàn)了。 那個世界,媽媽沒有和會家暴的父親生下他,媽媽找了個真正相愛的人結(jié)婚,生下了他。 他們不需要住在大別墅里,住在大學(xué)的家屬院里就夠了。 他可以和其他人一樣上下學(xué),不必押送犯人一般,時間一到,便被父親或司機接送,不許在外多逗留一刻。 他不必被毆打,不必被威嚇,不必被辱罵。 他能像別人一般,有個簡單而溫暖的家。 * 刑云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睡了一夜,他不只沒有好轉(zhuǎn),狀況甚至更差了。他的傷口依然疼痛不已,體溫比昨天還高,渾身乏力,連坐也坐不直。 我好像快死了…… 刑云勉強起身,想要回床上躺著。然而他才剛從椅子上站起,隨即又摔在了地上。 他喘著氣,掙扎了兩下,但最后只能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的房間有一道很大的落地窗,從落地窗往外看,正好能看到小區(qū)的風(fēng)景,還能看到對門的院子。 而方才那一摔,他正好摔在了窗前。 他轉(zhuǎn)頭往外看,只見對門的院子里,小金毛兜兜與它的小主人正在玩球。 小主人將球踢到院子的另一端,兜兜追球而去,不一會又咬著那顆小足球回來。兜兜最喜歡那顆小足球,刑云知道。 刑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但他知道小主人肯定是在夸贊兜兜聰明。他只見小主人把小金毛給抱了起來,疼惜地親了又親。 刑云意識不清,混亂的大腦不停想著。 ……明明我也考了第一名,明明我也可以學(xué)著玩足球,為什么還是這樣呢? ……是不是我成為一只小狗狗,就有主人愿意疼我了? ……是不是我學(xué)著當(dāng)一只好狗狗,就不會再挨打了? 大家都喜歡小狗狗,不喜歡刑云。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