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楚稷近幾日都不太忙,常常下朝就直接回純熙宮來。奏章也不太多的時候,他就躺在床上不急不慌地看,顧鸞時常一起躺著,枕在他腹間,兩個人躺成一個“丁”字。 柳宜進殿時偶爾見到過這般情景,神情復(fù)雜了半天。 遙想她剛被請回來那日,顧鸞還很規(guī)矩,一如從前在御前一樣守禮。楚稷也守著分寸,維持著君臣之別,沒讓她覺出有什么不同。 但,或許是因她此番直接住在了純熙宮中,二人要裝樣子就不得不從早到晚地裝,實在太累。這幾日下來,他們慢慢就裝不下去了,姿態(tài)隨意起來。起初只是在細微之處露過兩三次餡,后又被她打趣了幾回,就索性“破罐破摔”起來。 眼下這純熙宮里,在柳宜看來,真是半點天家威儀都沒有了。 可這樣也好。 楚稷從降生起就由她帶著,她最知道這個孩子在過去的十幾年里活得有多緊張。先是先帝的兒子多,儲位之爭轟轟烈烈。后來先帝駕崩,他繼承大統(tǒng),滿朝文武天下子民都盯著他,更讓他不敢有半分疏漏。 在柳宜的記憶里,好像就沒見他有過真正的輕松。倘若在顧鸞面前能讓他貪得一時愜意,那在純熙宮這個地方,禮數(shù)松些也就松些吧。 柳宜于是對此很樂見其成,閑來無事便如在自己府中一樣又炒了些栗子,尋了個大些的瓷缽盛起來,直接送進殿,放到了床上。 楚稷道了聲謝,邊看奏章邊不時地剝一個來吃。顧鸞讀書讀得正出神,連柳宜進來過都沒注意,忽覺他的手摸索著探過來,不及她定睛看,一枚剝好殼的栗子就按在了她人中上。 他邊看奏章邊喂她,一心二用,喂偏了。 她抬了下頭,將栗子吃進去。忽而反應(yīng)過來,側(cè)首問他:“小廚房做的?” “宜姑姑做的。”楚稷說著又剝了一枚喂過來。他仍沒顧上看她,她見狀生怕這回按在眼睛上,忙主動湊過去吃下。 栗子嚼到一半,燕歌進了殿來:“皇上、娘娘。”她的神情有些禁不住的緊張,稟話也小心,“馴獸司那邊……來人稟話了。” 楚稷眸光微凜,奏章一放:“讓他們?nèi)?cè)殿候著。” 言罷二人就都起了身,理了理衣衫,顧鸞還去妝臺前整了整發(fā)髻,便一道往側(cè)殿去。 側(cè)殿之中,三名宦官安靜地候著。一個看服色就身份高些,另兩個都是尋常的銀灰圓領(lǐng)袍。見皇帝與佳嬪同至,三人一并下拜行禮,二人自去茶榻兩側(cè)落了座,楚稷隨口:“免了,說吧。” 三人無聲起身,為首的那個上前了兩步,躬身稟話:“下奴按張公公的吩咐一直在馴獸司的那方院子里盯著,前幾日都未有什么異樣,今天有個宦官去與友人走動,出來時往墻角去,還蹲身翻弄泥土,他們兩個就去盤問了一番。” 這人指了指身后的兩個手下,繼而省去了他們險些將人放走一環(huán)未提:“那人剛開始只說是早些日子在墻下種了兩枚花種,至今仍未見發(fā)言,便挖出來瞧瞧,手里也確有沾染了泥土的花種。但下奴不敢輕易放過,將人叫進屋仔細查驗,便在他手中殘存的泥土里找到了這個。” 他說著躬身伸手,顧鸞看過去,他將手心里托著的一小節(jié)褐色的細圓桿呈到了茶榻上。 乍一看,這東西像樹枝,可又生得太過規(guī)整,粗細極為均勻。而且也太短,也就半個指節(jié)的長度,樹枝脫落下來鮮見這樣短的。 顧鸞凝神想想,美眸一亮:“可是燒殘的線香?” 那宦官笑道:“佳嬪娘娘明鑒。”復(fù)又繼續(xù)稟道,“嚴刑之下,那小子承認他前幾日奉命在院中墻下的泥土里燃了這香。香其余的部分已燒盡了,唯這插在泥土里的一小截留了下來。竹園出事之后,馴獸司被看了起來,支使他的人怕掩埋土中的部分被查到,就讓他去取來,未成想說辭雖編得周全,還是被查著了。” 楚稷一壁聽,一壁笑睇顧鸞。 這樣不起眼的東西,原本難以察覺。對方這般慌了陣腳,還不是讓她的傳言詐的? 顧鸞覺察他的目光,心底自有些得意,故作從容地直了直身子,問那宦官:“何人支使的他?” 問罷,她就等著那宦官說出儀嬪。 卻聽他道:“說是舒嬪娘娘。” “舒嬪?”顧鸞一愕,頭一個反應(yīng)便是:不可能! 那日在竹園的事儀嬪身邊的盈月和欣和縣主,從前在宮中有過萬般算計的也是儀嬪,倒頭來供出的怎能是舒嬪? 滯了一滯,她又問:“舒嬪緣何害我?” “他說他不清楚。”那宦官垂首道,“他連這香是何用途也不知,只是舒嬪身邊的宮人給了他三十兩銀子,讓他在那院子里找個隱蔽的地方將這香焚了,他為錢辦的事。后來您的馬瘋了,他才猜想與這香有關(guān)。” 楚稷沉吟半晌,啟唇:“差事辦得不錯,去找張俊領(lǐng)賞。” 三人頓顯喜色,連忙叩拜謝恩,繼而便察言觀色地告了退。 顧鸞心中不安,等他們退遠了,才道:“我覺得不是舒嬪……” “自然不是。”楚稷輕喟,“障眼法罷了。” 見他也心里有數(shù),顧鸞稍松了口氣,又說:“僅憑這一支香,縱使能讓柿子瘋起來,也不足以將它引到竹園。我猜路上也還有別的東西,該讓宮人仔細搜一搜。” “嗯。”楚稷點頭,兩指拈起那一小截未燃盡的線香,“這東西也要讓太醫(yī)來驗一驗。” 當(dāng)日下午,張俊便帶著宮人仔仔細細地將那日柿子走過的路搜了幾個來回。宮道都鋪著青石板,若要插香,唯石板縫里可行。可若插在道路中央又太顯眼,若要不被發(fā)現(xiàn),就只能像在馴獸司的院子里一樣插在墻下。 傍晚時分,張俊卻只得苦著張臉回純熙宮稟話:“沒有……下奴帶著人搜了幾遍,一根都沒找到。” 顧鸞說:“或許并未離墻根那么近,隔了一塊石板呢?” “也找了。”張俊搖頭,“都沒有,一丁點都沒有。” 這就怪了。 線香極細,卡在石板間雖不易找,可若沿路點過,也不該一根都找不見。灑掃的宮人干活再仔細,也犯不著摳石板縫去。 顧鸞凝神陷入苦思,楚稷則道:“先傳王之實來吧。” 他原想等多找出些殘香再著王之實一并驗過,現(xiàn)下既只有這一截,也只得先讓他看了。 因著賢昭容昏迷,太醫(yī)院院判王之實近來幾是住在了宮里。聞得傳召,他不足一刻便到了。外 外頭的傳言進來鬧得厲害,他多少也信了幾分,以為佳嬪娘娘即便沒死也必定遭了重刑。入殿時見佳嬪見正與皇帝對坐喝茶,王之實不免一愣,旋即心生慶幸自己沒害了這條人命。 “皇上圣安、佳嬪娘娘安。”王之實叩拜施禮,伏著身,聞得上頭擱下瓷盞的輕響。 皇帝淡聲道:“這東西你看看。” 王之實不知是何物,依言起身,上前查看。 那一小截細圓桿落入眼簾的時候他便覺不好,再湊至鼻前一嗅,后脊登時滲出冷汗。 這香,是他為儀嬪制的。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