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楚稷一想,在宮宴上看起折子原也不妥,就索性順著太后的話離了席,朝太后一揖,就去了側殿。 途經顧鸞身側,他悄聲一拽顧鸞衣襟,示意她同往。張俊別開視線,只做沒看見這小動作,低眉順眼地也跟過去。 三人先后入了側殿,張俊闔上門,就沒再往里走。 楚稷顧不上找地方落座,立在殿中就翻開折子細看起來。顧鸞尚不知這奏本是父親遞上來的,立在楚稷身邊打量著他的神色,惴惴不安:“皇上,可是出什么事了?” 下一瞬,她被一把擁住。 顧鸞不禁嚇了一跳,在他懷里愣了神,耳邊卻響起一聲低笑。 那笑音喜悅而短促,轉瞬即逝,歸于安寂。過一會兒,又笑一聲。 “……怎么了?”她不安地問他,他摟著她重重舒氣,聲音溫緩地說:“你爹這幾個月里安排得當,除卻安置災民、重建了房舍,還為慈幼局近八成的孤兒都找了人家收養。這回秋收,孟林縣收成也尚可,去年水災里被毀了田莊的災民則被他暫且雇了去,修筑堤壩,既為朝廷辦了事,又可暫且賺一筆錢養家糊口。周遭幾縣的百姓聞訊都有趕去求差事的,你爹是個能人。” 顧鸞聽著,心下也松氣。不為自己的位份,而是為父親。 上一世,她爹一輩子都籍籍無名。別說給皇帝上折子了,他見過的最大的官大概也就是家鄉的知縣。如今突然被提拔,自己一下子成了知縣,顧鸞真怕他辦不好差事,再把命丟了。 現下看來,倒還好。 楚稷緊緊抱著她,聲音若有似無地多了些輕顫:“明天……明天朕會下旨嘉獎你爹,然后就給你冊封。” 她輕輕地應了聲“好”。 他又說:“你住純熙宮好不好?朕拿堪輿圖仔細看過,純熙宮離紫宸殿最近。” 他一副打商量的口吻,隱約還透著些緊張局促。顧鸞禁不住地想笑,點點頭:“都好。” “那朕便安排下去。”他吁氣一哂,松開她些許,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顧鸞迎上他的雙眸,感受到一股前所未見的灼烈,不禁想躲,雙頰也發著燙。 看著看著,他又笑了起來,自己也說不清在笑些什么,只是想笑。 他已等了太久了。這幾個月里,他不知多少次動搖,自言自語地跟自己說“算了,其實大可以先按宮女晉封的禮數冊封她,日后再晉位便是”。 但每一次,他都忍住了。 他不想看她受一點委屈,不想她在他看不到的時候被人欺負,所以他忍住了。 可他也等得很累,就像置身一場修行,咬著牙磨礪。 是夜,因是中秋,皇帝宿在了棲鳳宮。 皇后打從皇長子過百日后,就每晚都要坐在搖籃邊親自給他讀半個時辰的書。有時是詩詞,有時是寫簡單的文章,也不吝他聽不聽得懂,只求經年累月之下能讓他熟悉些格律韻調,以備日后讀書所用。 如此過了不多時,景云挑了簾進來:“娘娘。”景云福了福,“皇上已睡下了,見娘娘遲遲不歸,讓奴婢來跟娘娘說……” 景云頓了頓,才道:“明日會下旨冊封御前的顧氏為嬪,后宮這邊,勞娘娘先行準備著。” 皇后一滯,扭過頭,黛眉緊蹙:“封嬪?” 景云垂著首:“是。皇上還說……還說把純熙宮賜給顧氏,娘娘您看……” “純熙宮倒沒什么。”皇后猶自鎖著眉,搖搖頭,“可是封嬪?皇上當真的?” 宮中現下嬪妃不多,她這個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就是儀嬪、舒嬪二人。除此之外,江蘇巡撫送進來的唐氏只是昭儀,誕育大公主的吳氏也剛晉到昭容。 這般情形下,若有新宮嬪直接越過嬪位冊封,便不像話。 而以顧氏的出身……皇后覺得她一舉冊至嬪位也不像話。 卻聽景云又說:“皇上說是……顧氏的父親在河南立了功,這封位有嘉獎之意。” “原是如此。”聽她這樣說,皇后就松了氣。 去年河南鬧了場大災,災民無數。這一年多來,朝廷都還在為這些事忙著,皇上更是親自去過一趟,體察民情。 倘使冊封顧氏高位是為著這個緣故,旁人倒也說不出什么不是來。說不出他的不是,自也就沒有她這個皇后的錯處了。 皇后便點了頭:“本宮知道了。你這就去六尚局傳話,一應冊封所用都讓他們先籌備著。” “諾。”景云一福,就告了退。屋里重新安靜下來,皇后的目光落回書頁上,清清嗓子,繼續念道:“春對夏,秋對冬,暮鼓對晨鐘……” 這夜,顧鸞整宿未眠。兩世的癡心有了結果,驅散一切睡意。她望著幔帳頂子發呆,想前生想今世,想相伴而過的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 在今日之前,她也無數次地設想過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喜歡她了,日子要怎樣過。這會兒卻突然不愿去想那些了,她只去想他帶她逛燈會、給她過生辰,還有除夕之夜在漫天煙火之下,他送她的那枚銀質墜子。 她重活一世原就是為他而來,有了這些,她已然覺得值得了。 翌日天明,顧鸞梳妝妥當,如舊去紫宸殿里當差。 冊封的旨意還沒有下來,一切照舊就是最好的。況且,她也愿意在他身邊待著,縱使她日日期盼名正言順地和他在一起,御前朝夕相處的相伴也還是珍貴。 紫宸殿里,楚稷下朝回來更了衣,就問張俊:“內官監擬好封號沒有?” 嬪位需有封號,封號不定,圣旨便沒法下。張俊自知皇上著急,其實不止是皇上,就是他這幾個月看下來,都忍不住為這最后的一哆嗦著急。 張俊于是親自跑了一趟內官監去催,不多時,端了一方托盤回來,盤中盛有三張灑金紅紙,紙上各書一字:秀、端、慧。 楚稷的目光落在第一個字上,就皺了眉:秀,好俗。 端,也沒好多少。 慧。 他拿起這一張沉吟了半晌,覺得勉強算是貼切。阿鸞很聰明,不止將御前的一應事宜打理得當,政事上也為他出過主意,這是智慧。 可他又覺得,她不知是聰明。 她的優點還有很多。 一時之間,無數美好的字眼從楚稷腦中繼而連三地跳出來,什么睿、婉、莊、明,淑、雅、和、誠。 他覺得可用于封號的萬般好聽字眼都適合她,又哪個都配不上她。 顧鸞入殿的時候,就看見楚稷坐在御案前左手支著額頭、右手執著筆,心不在焉地正在紙上劃拉著什么。 她端著茶上前,看看他,輕喚:“皇上?” 他回過神,看她一眼,嘆口氣,伸手一拉,將她圈到膝頭。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