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松鼠桂魚。 往事涌上心頭,她下意識地便攔了個宦官,問他:“那魚怎么回事?” 那宦官回頭瞧了眼,只道她是不識得那菜,就笑道:“姑姑,這是松鼠桂魚,江浙名菜。” 是啊,是江浙名菜。 顧鸞定神想想,自知上一世所聞的傳言中,他為這道魚惱火時似是尚未到江浙。可眼前這道菜在江浙出現了……她還是覺得不要吃了。 萬一是傳言有誤,他再傷了手,還怪疼的。 她便搖了搖頭:“我瞧桌上已有道龍須桂魚,這松鼠桂魚不必上了。” 那宦官聽得一愣,還是揖道:“諾。” 這話傳下去,顧鸞就安了心。又四處看了看便折回廳中,席上酒過三巡,有女子入了廳,唱起評彈。 江浙姑娘的聲音糯而雅,曲聲曼妙出喉,合著琵琶音,字字動人。 顧鸞定睛瞧瞧,這姑娘生得也標致,盈盈抬眼間,眉目含情。 再仔細聽一聽,她便發覺這姑娘大抵并非歌姬。有些字句明顯氣息不足,不知是席上那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日常學了來,專程到圣駕跟前獻曲的。 個中意味,席上君臣自然都明白。 為帝王者,坐擁天下,所過之處權勢、金錢、美人皆是他的。臣子獻上在圣駕來時獻上美女乃是好意,皇帝若是不收,便頗有幾分有意打臉的意思,多少讓臣子惶恐。 這樣的事,顧鸞上一世也見過幾回。那時楚稷雖已無心后宮,也還是會好好給一個封位,接進宮去金尊玉貴的養著。 如今,他還年輕…… 顧鸞心里突然難受得緊。 她也忽而發覺,自己原來并沒有那么“想得開”。哪怕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縱使入了后宮也不過是他三宮六院里的一個,此時此刻看著這江南美人坐在眼前彈著曲兒,她也還是心如刀割。 一曲終了,女子起座下拜,琵琶猶抱在懷中,半遮著面容。 江蘇巡撫也起了身,含笑揖道:“這是臣的一個外甥女,原不是蘇州人,年前才到蘇州來陪伴臣的母親。沒想到卻聰明得緊,閑來無事學這評彈,三兩個月就已像模像樣。臣想著評彈也是此地特色,總該請皇上聽上一聽,就讓她過來了。” 巡撫話畢,女子頷首輕言:“臣女獻丑了。” 楚稷淡笑:“張俊。” 張俊應聲上前。 “先帶她下去歇息。” 有了這句話,事情便算有了定數,自然皆大歡喜。待得宴席散去,圣駕在眾人的恭送聲中先行離席,顧鸞隨楚稷一并回到住處,上了盞茶,就借著輪值告退了。 她心里難受,縱使宮中已有幾位嬪妃,并不多這一個,她也不想在屋里眼看著那位姑娘前來侍駕。 她怕自己做不到笑臉相迎,從此在他眼里就成了個妒婦。 顧鸞這般想著,心底一片黯淡。竭力提著心神讓宮人們將各處都安排好了,就徑自回了房去。 行至院門不遠處,月色下遙遙立著一道身影,雖只能瞧見個背影,卻也可見并非中原服侍。 顧鸞定住心,開口朗聲:“殿下何事?” 扎爾齊聞聲回頭,拎了拎手中長頸的酒壺,笑起來:“來給你送酒啊。” 顧鸞抿唇。 其實她并未與他“說好”。在他提議的時候,她并未應聲。 此時,卻有一股氣在心里頂著,她上前兩步,頷首:“殿下請進來坐吧。” “好。”扎爾齊一應,就與她一并進了院。顧鸞未再往屋中去,自顧自地坐在了院中石桌邊,扎爾齊便也坐下來。 她遞了個眼色示意方鸞歌取來瓷盞,便親手拿起那酒壺來倒酒。 “我不常飲酒,莫格的酒更是從未試過。”她輕聲道。 扎爾齊一哂:“那真該嘗嘗。我們莫格的酒啊,醇厚得很。” 嘗就嘗。 顧鸞心底自言自語道。 他房里現下有了別的美人兒,她飲個酒怎么了? 更何況……更何況他是真的要芙蓉帳暖度春宵,她雖是與扎爾齊同案而坐,院子里可還好幾個宮女宦官守著呢。 她沒什么可心虛的。 顧鸞這般想著,執起盞來,一飲而盡。 扎爾齊抬眸想道一聲“慢著些”卻晚了,美酒過喉,雖醇卻烈,嗆得顧鸞猛咳出來:“咳――” 她直漲紅了臉,忙用帕子掩住嘴。扎爾齊在旁邊看得直發愣:“好好喝個酒,你怎么弄得跟報仇似的?” “……”顧鸞答不上話,擦完嘴,只得說,“我不知這酒這樣烈。” 扎爾齊露出恍然之色:“怪我,該先與你說清楚。”接著便看向方鸞歌,“姑娘,可方便尋些下酒菜來?” 方鸞歌應了聲“諾”,就先出了院,往膳房去。院子里的幾個宦官也機靈,見狀已有人去沏了茶來備下。 夜色之下,萬籟俱寂,天子所住的院子里只余火燭芯兒偶爾發出的嗶啵聲響。楚稷坐在桌前,沉思不語,張俊抬眸打量了好幾眼,也不敢貿然攪擾。 皇上想事的時候,總是不喜有人攪擾的。 于是,楚稷這一想便想了半晌。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將他困在了其中,讓他忍不住地想了一遍又一遍。 ――方才宴席散時,他隱約聽見蘇州知府問宮人了一句:“松鼠桂魚呢?可是廚子病了?” 或許因為前幾日的夢境,楚稷聽到這四個字忍不住地扭頭掃了一眼。 他知道,松鼠桂魚乃是本地名菜,既要安排宴席,當地官員十之八九會備下,還會找名廚來做。 而蘇州又不是河南,會做好這道魚的廚子在當地就有不少,便是有意尋訪名廚也算不得鋪張,他亦不會為此動怒,這魚做也做得。 可這一回頭,卻聽那被問話的宮人回道:“大姑姑說已有一道龍須桂魚了,便不必再上那松鼠桂魚。” “哦……”蘇州知府面露了然之色,似是還覺得大姑姑思慮更周全,覺得不上也無甚不妥。可楚稷聽在耳中,心里卻一滯。 或是因為先前心中已存疑影,他便對這事留了意,一遍又一遍地再度揣摩起來:當真只是巧合嗎? 雖是“無巧不成書”,可她若平白對一道魚留意,也著實沒有道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