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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云夢山四子求師?鬼谷洞先生拒徒-《戰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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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夢山的秋天,別是一番景色。因是初秋,樹葉尚未見黃,天氣也未見涼,既沒有秋風掃落葉般的悲涼,又不似夏天那般火熱,真正是個宜人季節。

    這一天,景美溪唱,鳥語花香。沿著山谷一路走來的蘇秦和張儀,沐浴著習習秋風,卻是無心賞景,快步前行,邊走邊識別道路。谷口一塊巨石上刻著“鬼谷”二字。刻痕蒼勁,入石寸深,長滿了青苔。

    蘇秦面石肅立,揖禮。

    張儀盯住刻字欣賞一陣,上前撫摸刻痕,嘆喟道:“總算到了!”退后一步,揖禮。

    此時此地,二人內心如同朝圣。

    二人沿著谷中小溪大步走去。張儀步子漸慢,與蘇秦拉開距離。蘇秦停下腳步,扭頭唱道:“賢弟??”

    張儀抖抖腳:“我這??腿肚怎么發軟哪?”

    蘇秦拐回來,關切地唱道:“何處不爽,是疼是癢?”

    “不知道。”張儀蹲下來。

    “我看端詳!”蘇秦作勢要檢查他的腿。

    “不用看,不用看,我是??”張儀指指心窩,“這兒!”

    蘇秦盯住他,看他的腿,又看他的心,猜不透他究竟是哪兒不舒服。

    張儀輕嘆一聲:“唉,我這??待會兒見到鬼谷先生,該??怎么說呀?”

    “該怎么說你就怎么說呀!”

    “我??”

    不待他說下去,蘇秦扯起他,唱道:“車到山前都是路呀,賢弟只管朝前走呀!”

    張儀脖子一梗,牙一咬:“好,在下這就走,大不了讓老白眉趕出山門,來個利索!”說著故意甩開膀子,頭前大步走去。

    二人沿谷中小溪走有二里多地,看到前面豁然開闊,有個山窩,窩中現出一個草廬,草廬前面的草坪上坐著一個小孩,正對太陽席坐,二目迷離,動作宛如一個修行大師。

    二人近前一看,正是在洛陽扛幡的童子,心中大喜。

    童子眼睛閉合,煞有介事地端坐。

    張儀上前一步,揖禮:“童子,請問此地可是鬼谷?”

    童子似是沒有聽見,依舊坐在那兒。其實,他們一進谷童子就看到了,這個動作是他特別為二人準備的。

    張儀提高聲音:“童子?”

    童子睜開眼睛,白他一下,又閉上了。

    張儀知他故意賣弄,但也沒有辦法,只好又揖一禮,將聲音提得更高:“童子,在下張儀有問!”

    童子終于開口了:“要問什么,問吧。”

    “此地可是鬼谷?”

    童子睜開眼睛,斜眼打量他一番,學著長者的語氣緩緩說道:“你們進谷時,可曾看到一塊刻字的石頭?”

    “看到了!”

    童子鼻子里哼出一聲:“那你還問什么?”

    張儀一拍腦袋,苦笑道:“唉,一進谷里,人就整個傻了。”轉對童子,“請問童子,鬼谷先生可在?”

    “不在。”

    張儀先是一驚,繼而噓出一口氣,看向蘇秦。

    蘇秦一急,竟是忘記唱了:“先??先??先生哪??哪??”

    見他“哪”不出來了,童子撲哧一笑:“蘇公子,先生云游去了。”

    “什??什么是云??云游?”

    童子指指遠處的大山:“就是進大山里玩兒去了!”

    “這??”蘇秦看向張儀。

    張儀微微皺眉,對童子拱手道:“敢問童子,先生何時回來?”

    童子橫他一眼,沒好氣地應道:“先生何時回來,我怎么曉得?”

    張儀賠笑:“童子老弟,洛陽城里的事,怪我眼瞎、心塞,這來谷里,是專程向先生,還有你,賠個罪!”

    童子滿意地點頭:“這還差不多,像人說的話!只是,不要老弟什么的,我不是你弟,也還不老呢!”

    張儀再次賠笑:“是在下說得不對!童子看好,我這里給你賠個禮!”說著深深一揖。

    “這個禮我收了。不過,”童子“嘿嘿”一笑,“你還欠我家先生三個響頭和一塊酬金!”

    張儀摸出一塊小金幣:“金子在此,請驗收。”眼珠子一轉,也“嘿嘿”一笑,“至于三個響頭嘛,我得見到先生再磕。”

    “若是此說,你可以不磕,這就請出谷吧,先生云游去了。”

    “這??”張儀眼球一轉,“我們渴了,能給口水喝嗎?”

    童子指下溪流:“那兒就是!”

    張儀苦笑:“還餓呀,怕是走不出這道谷哩!”說完略略彎腰,手捂肚子,臉上夸張地做出饑餓狀。

    童子看看日頭:“嗯,是過午了。”目光轉向張儀,“若想討口飯吃,就直說嘛,拐這么大個彎!”又朝草舍大叫,“蟬兒姐,有討飯的來嘍!”

    草舍里沒有應聲。

    “咦,蟬兒姐呢?”童子轉對二人,手指草地,“你們就坐在這兒,我去求求蟬兒姐,她一高興,沒準就會給你們盛口飯吃!”說著從地上彈起來,蹦蹦跳跳地跑向草舍。

    望著他跑去的背影,張儀緩緩噓出一口氣:“乖乖,幸虧我這腦筋轉得快,不然的話,真就讓這小子趕出谷哩!”

    所幸有張儀在,蘇秦長噓一口氣,朝他笑笑,在童子指定的草坪上坐下。

    張儀咂吧一下舌頭,也尋地兒坐了。

    洞穴深處,鬼谷子端坐于席。

    玉蟬兒款款走進來,小聲稟道:“先生,蘇公子與張公子來了。”

    鬼谷子輕嘆一聲:“唉!”

    “先生為何嘆息?”

    “山外塵世。”

    “先生之意是??不收留他們?”

    “童子曉得該怎么做。”

    “哦。”玉蟬兒轉身離開。

    童子推開門,剛好玉蟬兒從洞里走出。

    童子笑道:“嘻嘻,蟬兒姐,今兒天氣特好,我正在曬日頭,來了兩個討飯吃的!”說完嘴朝外一努,“呶!”

    玉蟬兒淡淡道:“你打發他們吃就是了!”

    “童子不敢做主!”

    “為什么?”

    童子悄聲,語氣調皮:“在這谷里,掌勺的是蟬兒姐呀!”

    玉蟬兒給他個笑:“嘿,先生沒封我掌勺,你倒是封了呀!”

    “嘻嘻,這是事實嘛。”童子走向鍋灶,“我先看看鍋里,沒有就抓瞎了!”掀開鍋蓋,“嘿,剛好還有一小點兒!”看向玉蟬兒,目光征詢,“蟬兒姐,盛不?”

    “想盛你就盛嘛。”

    童子盛出兩碗粥,端到草坪上,對蘇、張二人微微一笑:“二位好口福,剛好午飯做得多些,還剩一小點兒,請享用!”說著將粥碗擺在草地上。

    蘇秦、張儀互望一眼。

    張儀表情尷尬:“這??”

    蘇秦朝童子拱手:“謝謝香粥!”端起就喝。

    肚子也確實餓了,張儀亦忙端起。

    二人喝粥。

    童子坐下來,盯住二人。待二人喝完粥,放下粥碗,童子將粥碗收起,擺在一邊,站起來,做送客狀:“二位喝完了,該走了吧。我們這兒是清修幽谷,不接待外賓。”

    “這??”張儀看向蘇秦。

    蘇秦起身,顯然已經沉定下來,吟唱:“稟報童子仙人,我們不是外賓!”

    見他突然“不”口吃了,童子撲哧笑了:“噫嘻,仙人這稱呼童子不敢當哩。說吧,既然不是外賓,你想做啥?”

    “太學求拜琴師,琴師予我錦囊,錦囊約我來此,還請仙童幫忙!”

    童子表情夸張,驚詫道:“哦?錦囊呢?”

    蘇秦摸出錦囊,雙手呈上。

    童子接過,卻不拆看,只朝草舍大喊:“蟬兒姐,快來,有人捎給咱個錦囊!”

    草舍門開,一身山姑打扮的玉蟬兒款款而出,走向草坪。

    張儀、蘇秦驚呆了。尤其是張儀,兩眼眨也不眨地盯住她看。

    童子對玉蟬兒道:“蟬兒姐,就是這東西,你看看!”說著將錦囊遞給她。

    玉蟬兒伸手接過,拆開,讀一遍,看向童子:“是哪位公子捎的?”

    童子指向蘇秦。

    玉蟬兒朝蘇秦揖禮:“這位公子,玉蟬兒見禮了!”

    見她與在洛陽見過的周室二公主一模一樣,蘇秦慌亂不已,忘了吟唱,又口吃起來:“蘇??蘇秦見??見??見??見??見??”

    玉蟬兒微微一笑,接住他的話:“公子有此錦囊,想必與我家先生有緣。只是眼下不巧,先生云游未歸,玉蟬兒不能容留。請公子暫下山去,待先生歸來,你們再來如何?”

    張儀反應過來,急了:“這??先生何時回來?”

    童子拖長聲音:“先生出游,向無定期,可能十天半月,可能一年半載,也可能三年五年喲!”

    這無疑是“委婉”地下達逐客令,張儀一時驚愕,看向蘇秦。

    蘇秦向玉蟬兒長揖一禮,沉定下來:“懇求仙姑,悲心通融;容留我倆,恭候谷中!”

    玉蟬兒看向童子。

    童子笑道:“嘻嘻,蟬兒姐,你定。”

    蘇秦、張儀無不熱切地看過來。

    被二人如此盯視,玉蟬兒面色微紅,指向草廬:“草廬狹小,并無多余房舍,二位何以棲身?”

    張儀來勁了:“仙姑放心,這兒山美水美,處處可歇,絕不打擾仙姑雅修!”

    童子給他一個白眼:“白天山美水美,自是好過,長夜漫漫,你們哪兒蹲去?”

    張儀眼珠子一轉:“小仙童,待到晚上,我們就學有巢氏,尋棵大樹爬上去,將樹枝這么一扳,將樹葉編個窩窩,再往那窩窩里一鉆,既遮風,又擋雨!”

    “嘻嘻,”童子斜一眼張儀,“樹上倒是好去處,只是這道山溝里有幾只花豹,特能爬樹,專喜夜間覓食。還有蟒蛇,夜半子時若有一條嗅到美味,爬上樹去,公子可就??”

    張儀吃他一嚇,心驚肉跳,由不得看向谷里,陰沉沉的果是森然。

    蘇秦轉對玉蟬兒唱道:“仙姑好心,蘇秦記下。何處棲身,自有辦法!”

    “二位公子執意留下,就請自便!”說完,玉蟬兒轉個身,款款走回草廬。

    “嘻嘻,”童子對二人笑道,“蟬兒姐答應你們了,你們就自便吧,童子這就戲魚去!”說完,撒腿跑向溪邊。

    待二人盡皆不見,蘇秦、張儀兀自緩過氣來。

    張儀湊近蘇秦,語氣堅決:“蘇兄,我敢賭上腦袋,這個仙姑就是雨公主!”

    蘇秦跪下來,朝四個方向叩首。

    張儀納悶了:“咦,蘇兄,你這是磕的哪門子頭?”

    蘇秦朗聲吟唱:“感恩四方神仙,護佑公主康安!”

    “好好好,這個頭得磕!”張儀亦忙跪下叩首。

    玉蟬兒在草廬里隔窗看向院中,見二人向四方磕頭,“撲哧”笑了。

    向神明謝完恩后,蘇秦看看日頭,走到草廬前面,放下包裹,四下打量地勢。

    蘇秦登上一處高坡,審看一會兒,走到離草廬百步開外的一處小山窩里,左審右看,步量數次,回頭尋找張儀,見他正在四處溜達。

    蘇秦朝張儀揚手吟唱:“賢弟??”

    張儀跑過來。

    蘇秦指指腳下:“此處平坦寬敞,可以造屋起房!”

    張儀驚愕:“造屋起房?你是說,我們自己蓋個房子?”

    蘇秦點頭。

    “乖乖,”張儀咂舌道,“怎么不早說呀,我這兒還在到處尋覓山洞呢!”說著朝手掌吐口唾沫,“說吧,怎么蓋?”

    蘇秦朝草舍努下嘴:“賢弟請借斧、鋸,隨我進林伐樹!”

    張儀看向草舍:“借斧、鋸?”眼珠子一轉,“呵呵呵,好差事咧!”

    張儀信心十足地走向草廬,上前敲門。

    房門開啟,玉蟬兒站在門內。

    張儀揖道:“我們想在那兒蓋個房子,想向公主借斧、鋸,好進山伐木!”

    玉蟬兒語氣冰冷,一字一頓:“你認錯人了!”接著,房門“啪”地關上。

    張儀急了:“公??”忙改口,“仙??仙姑??”

    不待他說下去,草舍內一陣響動,舍門打開,一柄斧子破空飛出,房門再閉。

    張儀呆了。

    草舍內響起進洞的腳步聲。

    張儀回過神來,撿起斧子,苦笑一聲,將自己的腦袋瓜子狠敲幾下,悻悻地走向遠處的蘇秦。

    張儀審看斧子,背上的刻字已是模糊,顯然有些年頭了。斧刃也鈍,還有一處豁口。

    張儀皺眉。蘇秦拿過斧子一看,大步走向溪邊,尋到一塊粗石,灑水磨起來。

    二人輪番磨斧,不消半個時辰,斧子已是閃閃發亮,鋒利如初。二人持斧上山砍樹,待天色迎黑,山窩里已堆起十余根木頭。

    是日夜間,天氣甚好,童子借給二人兩條草席和一床薄被,他們就在草地上躺下。許是太累了,二人話也未及多說,不一會兒入了夢鄉。

    黎明時分,秋露甚大,天氣驟涼,二人身上盡皆潮濕,硬被凍醒了。

    蘇秦忖知無法再睡,就與張儀一起上山,及至天黑,大大小小又扛回數十根木頭。至第三日,蘇秦借來鐮刀,割回一捆接一捆的山茅草,將之攤在地上。再后就搬運土石,割截藤條,一連忙活數日,備妥了建房所用的各種材料。

    接著又干數日,二人依靠雙手,在這個小山窩里搭起兩間簡易草屋。到第十日黃昏,蘇秦爬到房頂,開始鋪苫最后一捆茅草。

    張儀出身于富家公子,從未干過粗活。此番親手搭出兩間草屋,心中自是欣喜,像個孩子似的走出這個門,串入那個門,而后“噌噌”幾步離開草舍,走到二十步開外,瞇眼觀賞自己的杰作,美得合不攏口。

    蘇秦環顧左右,見已徹底完工,這才爬下木梯,朝張儀揚手。

    張儀飛跑過來,呵呵樂個不住,在蘇秦肩頭連拍數拍:“行啊蘇兄,看不出來你有這個手段!哈哈哈,要是把在下一人擱在這兒,只能學那有巢氏哩!”

    蘇秦指向預留的門窗位置,看向剩余的草與木料。

    張儀看過去,恍然大悟道:“對對對,方才我還在琢磨,這門窗又該怎么辦呢?”

    童子不知何時已到身邊,調侃道:“嘻嘻,叫我說,二位大可不必費心嘍!”

    “咦!”張儀一怔,看向他,“沒有門窗能算房子嗎?”

    童子拖長聲音,反問:“有門有窗就算房子了嗎?”

    張儀應道:“當然嘍。是房子就得有門有窗!”壓低聲,陰陰一笑,“沒門沒窗是死人住的,叫棺,懂不?”

    童子輕哂一聲,岔開話題:“棺與不棺,勸二位甭再忙活了,蟬兒姐這請二位吃頓香飯呢!”

    二人皆怔。

    張儀率先反應過來,看向蘇秦,喜不自禁:“呵呵呵,蘇兄,仙姑見我們大廈告成,美味犒賞呢!”

    蘇秦拍打衣服,抖去頭上的草屑,靦腆地笑了。

    張儀一把扯起他:“抖什么抖,見仙姑,得沐浴更衣!”

    二人走向溪邊,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干凈衣服,高高興興地來到草廬外面的草地上。

    石幾上早已放好一盆粟米粥和兩只空碗,盆中放有一勺。

    玉蟬兒端坐于草地,給二人個笑:“這些日里,你們一定累壞了,喝碗稀粥吧!”說完看向童子。

    童子拿起勺,舀滿兩碗,擺在二人面前。

    張儀端起來,見已不燙了,呼呼啦啦連扒幾口,咂咂嘴道:“嘖嘖嘖,香死了!”轉向玉蟬兒,“仙姑燒得真好!”

    玉蟬兒淡淡一笑:“是你餓了!”

    張儀連連搖頭:“不不不,是真香!不瞞仙姑,在下從未喝過如此醇美的香粥!”

    玉蟬兒撲哧笑了:“一聽這話就是餓出來的!”

    張儀轉對蘇秦說道:“是不是餓出來的,蘇兄你說!”

    蘇秦咽下一口,略想一下,放聲唱道:“蘇秦誠心褒獎,碗中粥美味香!”

    張儀得意道:“怎么樣,非在下一人之見吧!”

    玉蟬兒未及說話,童子看向蘇秦:“蟬兒姐的粥煮得再香,也不及蘇公子唱得好聽!”

    玉蟬兒“噗”地又是一笑。

    童子卻沒有笑,好奇地盯住蘇秦:“蘇公子,你為什么總要唱歌呢?”

    童子顯然是在明知故問。

    蘇秦臉色漲紅,窘有半晌,方才唱道:“蘇秦生來舌根僵,不能說話只能唱!”

    童子恍然若悟,緩緩點頭:“哦,蘇公子說話口吃,唱歌反而不口吃,是不?”

    蘇秦點頭。

    “唱歌雖好,總得先編詞兒。唱上三日五日,詞兒倒是好編。若是唱上一生一世,蘇公子得編多少詞兒呀!”

    此話擊在要害上,蘇秦長嘆一聲,垂下頭去。

    童子盯住蘇秦,亦嘆一聲:“唉,說不成話真不方便,蘇公子,想沒想過治好它呢?”

    蘇秦的頭垂得更低。

    玉蟬兒給童子個笑:“你就放心吧,此病先生可治。先生留給蘇公子錦囊,約他來此谷中,不為別事,只為治療口吃。只是蘇公子來得不巧,剛巧先生云游,這才誤了!”

    經玉蟬兒這么一說,蘇秦、張儀俱是一震。他們此來,治療口吃倒在其次,拜師學藝才是真章。玉蟬兒此話,無異斷了他們的去路。然而,錦囊上寫得明明白白,二人也不好再說什么,互看一眼,埋頭繼續喝粥。

    “蟬兒姐,”童子一拍腦門,“經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一事。先生臨出游時,留給我一包藥丸,說是可治舌病。先生別的沒說什么,我這舌頭又好端端的,不需吃它,因而也就放在一邊,漸漸竟是忘了!”

    玉蟬兒恍若有悟:“這包藥丸想是先生留給蘇公子的!取來我看!”

    童子跑向草堂,不一會兒提個藥包跑過來,遞給玉蟬兒。

    玉蟬接過,拆開一看,高興道:“看,這包草藥正是先生留給蘇公子的,還留有話呢!”說著拿出一片竹簡,遞給蘇秦,“這是先生寫給公子的!”

    蘇秦接過,赫然看到上面是鬼谷子親筆寫下的兩行小字:“蘇秦舌藥,一日一丸;百日藥盡,舌病可痊。以吟代唱,日常習練;以說代吟,舌根自軟。”

    蘇秦看罷,“撲通”跪地,望空泣拜,唱道:“先生,蘇秦??”泣不成聲,將頭埋在地上,再也說不出一句。

    許是過于激動了,蘇秦連拜三拜,仍舊將頭埋在地上,久久不起。

    張儀見他埋得久了,伸手拿過竹簡,看過,一把扯起他,呵呵笑道:“蘇兄呀,不要只顧高興,就忘了先生的話。你看,先生說,要你以吟代唱,日常習練。你唱這么久,當該吟了!來來來,先吟一首詩,就《關關雎鳩》!”

    見玉蟬兒、童子都在看他,蘇秦點點頭,壯起膽子,半唱半吟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蘇秦一口氣吟畢,果然不再口吃了。

    張儀鼓掌。

    蘇秦靦腆一笑,朝玉蟬兒揖禮,吟道:“蘇秦謝過仙姑!”

    玉蟬兒還禮:“蘇公子說大了,小女子不是仙姑!”走到張儀身邊,將他喝完粥的空碗拿過來,親手盛起一碗,遞給張儀。

    張儀接碗的手微微顫抖,凝視她,激動得忘說謝字。

    玉蟬兒給他個笑:“張公子,看著我做啥,喝呀!”

    張儀這才回過神來:“喝喝喝!”將碗放到唇邊,目光依然停留在玉蟬兒臉上。

    玉蟬兒視若不見,將蘇秦的碗拿過來,亦為他盛一碗,遞過去。蘇秦接過碗,尚未吟謝,玉蟬兒已將那包藥丸遞過來。

    玉蟬兒看著蘇秦,緩緩道:“蘇公子,先生留給你的錦囊何在?”

    蘇秦取出錦囊,雙手呈上。

    玉蟬兒接過錦囊,納入袖中:“蘇公子,先生在錦囊里應允你的,這已兌現了。二位公子再住下去,就是多余!”指著盆中稀粥,“這鍋稀粥,是小女子特意煮來為二位餞行的,請二位慢用!”

    玉蟬兒憑空說出此話,蘇秦、張儀顯然未曾料到,盡皆失色。

    張儀呆如木雞,手中的木碗歪在一邊,尚未喝完的稀粥從傾斜的碗里流出來,撒在草地上,他也渾然不覺。

    童子急了,叫道:“張公子,你的粥,流光了!”

    張儀低頭掃了稀粥一眼,再次抬頭,直勾勾地凝視玉蟬兒。

    玉蟬兒回視,冷冷道:“張公子,你這樣看著我,卻是為何?”

    張儀似也回到現實中,將碗放回石幾上:“蟬兒姑娘,若是此說,這碗稀粥在下就不喝了!”

    童子指著他的木碗,撲哧笑了:“張公子,你已喝去一碗,這一碗也快見底了,你卻說不喝?”

    張儀發起倔來:“流到地上的,仍然在地上,喝到肚里的,在下還出來就是!”說著走到一側,伸手在嗓眼里摳了幾摳,生生將喝進去的稀粥全部嘔出。

    玉蟬兒臉色變了,冷冷地盯住他,待他嘔畢,淡淡道:“張公子,這盆稀粥是小女子的心意,公子喝了,是看得起小女子,公子不喝,小女子也無話說。”走到石幾前,親手端起蘇秦的木碗,雙手遞給蘇秦,“蘇公子,你也不喝嗎?”

    蘇秦雙手接過,彎腰朝玉蟬兒鞠一躬,吟道:“蘇秦謝過蟬兒姑娘!”

    “蘇公子,只要你喝下這碗稀粥,就是謝了!”

    蘇秦呼呼幾口,喝起粥來。

    見她這般反應,張儀真正急了,語不成句:“上??上蒼做證,在??在下不是此意,在下不是看不起姑娘,是??是??”

    玉蟬兒沒有睬他,顧自說道:“張公子,蘇公子,看得起也好,看不起也好,都是該的。小女子既不會感激,也不會傷情。只是這道谷中,二位公子再不能住了,也無理由再住下去!小女子懇請二位喝完此粥,就收拾行囊,出谷去吧!”

    蘇秦已看出來,玉蟬兒這是鐵心要趕他們下山。此前他們早已議定進山學藝,還未見到先生,竟然就被趕下山去,確實出乎他的意料。

    蘇秦放慢喝粥速度,低頭思忖對策。玉蟬兒、童子盯住蘇秦,顯然在候他。待一碗稀粥喝完,蘇秦也似想好了,將空碗放回幾案上,起身,朝玉蟬兒深鞠一躬:“蘇秦再謝姑娘美粥!”

    玉蟬兒一臉詫異地看著他:“小女子的話,蘇公子尚未回復呢。”

    蘇秦拖長聲音,半吟半唱道:“蘇秦這就回復姑娘!”捧起藥丸,“先生留下藥丸,只說能治在下之病,可藥丸是否靈驗,仍是未知。此藥服下,在下若有不適,又當如何是好?姑娘本性仁慈,在下懇請姑娘再生慈悲之心,容我二人谷中多留一些時日,一則觀望此藥療效,二則恭候先生。先生若是真的治愈在下舌病,于在下就是再生之恩,無論如何,在下也得面見先生,向先生致謝才是!”

    蘇秦的一番話入情入理,玉蟬兒倒也無話可說,硬要驅趕他們,顯然已是不妥,遂將兩眼望向童子。

    童子嘻嘻笑道:“蟬兒姐,讓他倆再住幾天得了。先生不在,谷里也是冷清,多兩個會說話的,也是個趣兒!”

    玉蟬兒白他一眼,點頭:“好吧。”又轉對蘇秦,“蘇公子還想再候幾日,就請自便!”說完轉個身,款款而去。

    看著玉蟬兒走進草舍,掩上舍門,張儀這才清醒過來,幾步跨到石幾跟前,將盆中稀粥盡數盛進碗里,一氣喝光。

    望著他的狼狽樣子,童子笑了。

    張儀拿袖抹過嘴,嘆服道:“嗬,好一個小女子,在下服了!”

    翌日下起秋雨,冷風蕭瑟。

    新草舍里,蘇秦生出一堆火,二人燒烤起野山菇來,香味四溢。

    張儀吃著菇,望著外面如幕布一般的雨絲,感慨道:“乖乖,得虧了這兩間小房子喲!”

    秋雨連綿數日,到第六天時,總算停了。

    玉蟬兒款款走進鬼谷洞里。

    鬼谷子看向她:“蟬兒,雨停了吧?”

    玉蟬兒應道:“停了。”

    鬼谷子看向跟著走進的童子:“小子,他們進山幾日了?”

    “不多不少,剛滿二十一日!”

    “哦。”鬼谷子伸個懶腰,“屆滿三七之數了!”

    童子走到鬼谷子身后,在他背上、頸上又是捶又是捏,笑道:“嘻嘻,先生,您老這番云游??”故意頓住。

    “是該回山嘍。”鬼谷子緩緩起身。

    童子一臉得意:“我就曉得是。小子這就去曉諭他倆?”

    “去吧。”

    雨后初晴,陽光普照,山谷再次現出生機。

    二子草舍前,蘇秦背簍子站著,顯然在等張儀。不一會兒,張儀走出來,腰上掛柄劍。

    童子蹦蹦跳跳地跑過來,見二人這身裝扮,問道:“咦,你們這是做啥?”

    張儀揚手道:“呵呵呵,你來得好哩,上山采菇不?”

    “采菇?就你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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