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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雙雄臨難結兄弟?掌囚仗義釋恩公-《戰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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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邑刑獄的最里一排是死囚室,囚牢正面均是碗口粗的木柵,門也是粗木柵,外面掛著大鎖。每隔三十步,就有一處守值,四名獄卒分作兩班,晝夜輪值。守值時,獄卒可隔著木柵,觀察到囚牢里面的任何動靜。

    最深處的一間囚室里,龐涓、孫賓各戴腳鐐,席地而坐。

    孫賓閉目養神,龐涓的目光盯在腳鐐上。鐐銬甚重,是專為死囚設計的特大型青銅鐐,看樣子有些年頭了。

    良久,龐涓仍在觀察,頭也不抬:“孫兄?”

    孫賓睜眼,看向他。

    龐涓指指腳鐐,不無感慨道:“知道多少人戴過它嗎?”

    孫賓搖頭。

    “鐐上有行小字,是‘重耳監鑄’,據此算來,少說也有三百年了。這是死囚腳鐐,凡戴它的人,長不過一年,短不過數日。平均起來,一年算作二人,當有六百人曾戴它走向斷頭臺!”

    孫賓自幼研習兵法,顯然對古玩之類沒有興趣。再說,已到這個時候,龐涓竟有閑心細說這個,孫賓也是服了,送給他個苦笑,再次閉目養神。

    “唉,”龐涓輕嘆一聲,“孫兄,你說,人生在世,如果是這樣,就??就是像我們眼下這樣,被關在大牢里,再讓人戴上此等刑具,過一日,數一日,候著上那斷頭臺,他姥姥的,豈不也是憋氣?”

    孫賓繼續閉目養神。

    龐涓恨道:“昨夜硬是讓鬼迷了,信了那個狗日的!若是有劍在手,想那幾個潑皮??”說到這兒,“咚”一拳砸在地上。

    孫賓淡淡回道:“是在下放劍的,龐兄要責,就責在下好了!”

    龐涓凝視孫賓,見他平靜如常,心中就如一汪攪翻了的池水,暗自慨嘆道:“唉,要說憋氣,該孫兄才是!孫兄貴為將門之后,平陽郡守,而今卻不明不白地隨你龐涓蹚進這池渾水,讓人關在這死囚室里!即使這般,孫兄尚能平靜如水,而你龐涓卻在這兒抱恨悵嘆,為的哪般??”

    緊接著,耳畔響起昨晚陳軫的聲音:“??為孫將軍松綁!”

    然后是孫賓的聲音:“在下與龐公子相交甚篤,情如兄弟,不敢獨享自由。上大夫若是顧念在下,請先為龐公子松綁!”

    龐涓沉吟有頃,看一眼孫賓,心中頗是難過:“在生死面前,即使同胞兄弟,怕也難顧,而孫兄卻??唉,雖說我曾于他有救命之恩,但情勢不同,我放走他,是率性而為,于我并無生命之憂,而孫兄卻??明知是死罪,仍舊赴死,此等情義??”

    想到這兒,龐涓忽地起身,站起來,朝孫賓“撲通”跪下。

    聽到腳鐐一陣索索響動,孫賓睜眼看過來,已見龐涓跪在地上。

    孫賓一臉震驚:“龐兄,你??這是為何?”

    龐涓拱手:“仁兄在上,請受龐涓一拜!”倒頭拜下。

    孫賓改坐為跪,扶起龐涓,責怪道:“龐兄,你??你這拜的是哪一宗啊!”

    龐涓眼中淚出,悔恨交加:“唉,涓身薄命賤,死不足惜,只是拖累孫兄,心實難安哪!”

    “此言差矣!人活一世,生也好,死也好,皆因一個緣字!賓有緣得識龐兄,又有緣與龐兄共赴死難,當是人生一大快事,何來拖累之說?”

    龐涓擦干淚,凝視孫賓:“孫兄高義,涓今日始知。涓家世粗鄙,為人狂妄,兄若不棄,涓請與孫兄在此死地結為兄弟,患難與共,生死不棄!”

    聽到一番肺腑之言,孫賓一陣感動,拱手道:“得與仁兄義結金蘭,共赴死難,賓于愿足矣!”

    龐涓環顧四周,苦笑:“可惜此處既無香燭,也無酒肴,我們只能一切從簡了!”

    “有天地、神靈做證,要香燭、酒肴何干?”

    “既如此說,我們就對天地結拜!”

    二人起身,在這狹小、陰暗的死囚室里,相對而立,互揖一禮,面對面緩緩跪下。

    獄吏與兩個獄卒從遠處走過來,其中一個獄卒邊走邊掏鑰匙。

    死囚室里,孫賓、龐涓視若無睹,顧自盟誓。

    三人遠遠就聽到孫、龐二人的聲音:

    先是龐涓的聲音:“??蒼天在上,大地做證,龐涓與孫賓于此牢室義結金蘭。龐涓年幼為弟,孫賓年長為兄。倘若蒼天有眼,我兄弟二人再生有日,龐涓誓與孫兄生死相依,富貴與共。若違此誓,萬箭穿心!”

    再后是孫賓的聲音:“蒼天在上,大地做證,衛人孫賓愿與龐涓結為生死兄弟,有難共當,有苦同吃。若違此誓,天雷擊頂??”

    獄卒打開牢門,獄吏走到二人跟前,冷冷問道:“二位發完誓否?”

    二人扭頭看向三人。

    獄吏看向孫賓:“你可是孫賓?”

    “在下正是。”

    “帶走!”

    二獄卒不由分說,架起孫賓就走,將牢門重新上鎖。

    龐涓起身,走到牢門處,隔門沖孫賓深揖:“孫兄,涓弟這里別過了!”

    孫賓略略住腳,抬腿又走。

    大牢審訊室里,公子卬端坐。

    兩個獄卒押解重鐐重銬的孫賓一步一步地走進來。

    公子卬審視孫賓。

    孫賓回視他,一臉平靜。

    二人對視有頃,公子卬臉上現出一笑:“你可是衛人孫賓,平陽郡守孫操之子?”

    “正是在下。”

    “為孫將軍卸去鐐銬!”

    獄卒上前欲解,孫賓退后一步,不讓。

    “孫將軍?”

    孫賓沉聲道:“戴罪之人,不敢卸鐐去銬!”

    “恕你無罪!”

    孫賓一字一頓:“罪就是罪!”

    公子卬肅然起敬,起身,揖禮:“在下魏卬見過孫將軍!”

    孫賓回揖:“戴罪之人見過上將軍!”

    “是這樣,”公子卬說道,“方才魏卬聽聞將軍涉及一樁重大罪案,初時不敢相信,待確認無疑,急來刑獄,先放將軍出獄,其他諸事,待魏卬弄明原委,稟報王上,由王上圣裁!”

    “將軍好意,戴罪之人心領了。賓既入魏獄,就當聽憑魏法處置,敢問上將軍釋賓,可循魏法?”

    “這??”公子卬略現尷尬,看向司刑。

    司刑做個苦臉,搖頭。

    孫賓拱手:“敢問上將軍,還有何事?”

    公子卬長吸一口氣,緩緩噓出。

    “上將軍若是無事,戴罪之人告辭了!”孫賓回轉身,對獄卒道,“請帶罪人回到牢室!”

    幾個獄卒面面相覷。

    公子卬一臉驚訝,沉默少頃,轉對司刑吩咐道:“帶孫將軍回牢室,好生伺候!”

    司刑轉對獄吏:“聽上將軍的,好生伺候孫將軍!”

    幾個獄卒帶孫賓走去。

    走到門口,孫賓頓足,轉身,看回來。

    公子卬迎前一步。

    孫賓凝視他:“上將軍,您欠平陽一個道歉!”聲音不大卻帶有深深的譴責,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公子卬兩手捂臉,良久,松開手,轉對孫賓:“魏卬??道歉!”緩緩跪下,朝平陽方向重重叩下三個響頭。

    三個響頭叩完,公子卬并沒有起來,兩眼仍舊望著平陽方向,昔日平陽之戰的場景再一次浮在眼前:

    公子卬字字如錘:“凡抗拒者,格殺勿論!”

    魏卬朝裴英怒喝:“裴英,你說實話,是不是把平陽的百姓全殺光了?”

    裴英的聲音:“末將謹遵上將軍命令,殺的都是抗拒的人。”

    ????

    此時此刻,在平陽死難者的見證人面前,公子卬就如一個犯了大錯的孩子,不作任何辯解,朝平陽方向,伏首于地。

    司刑及兩個獄卒看傻了,面面相覷。

    孫賓轉身遙望平陽方向,眼中出淚。

    孫賓發出一聲重重的長嘆,緩緩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囚室。

    牢門開啟,孫賓走進。兩個獄卒鎖上牢門,轉身走遠。

    龐涓看過來,一臉疑惑。

    孫賓一言不發,在他原來的地方坐下。

    牢中恢復靜寂。

    龐涓問道:“孫兄,他們??怎么你了?”

    孫賓一臉平靜:“沒怎么。”

    龐涓驚愕:“難道不是放你走嗎?”

    “是。”

    龐涓急切道:“那你??為何不走呀?”

    孫賓語氣堅決:“在下不能走。”

    “哎呀你??”龐涓忽地起來,頭上冒火,“你怎么這般糊涂呢?”

    孫賓閉上眼睛。

    魏惠王與幾個宮人正在后花園里合力拔一株正在開著花的小樹。樹有胳膊粗細,宮人原要用刀砍的,惠王卻堅持力拔。在他們的身后,一片珍貴花草已被全部拔掉,一群宮人與宮女皆在勞作,無不大汗淋漓。

    陳軫走過來,看呆了。

    毗人湊近魏王:“王上,上大夫來了!”

    魏惠王扭頭看到陳軫,高興地揚手:“呵呵呵,是陳軫哪,快來幫忙!”

    陳軫這才回過神來,趕忙上前,搭上力,將小樹連根拔起。

    魏惠王拍拍手,察看一下樹根,不無感嘆道:“唉,老矣,老矣,若是再年輕十年,就這么一棵小樹,寡人單手就能拔出了!”

    看著一地狼藉,陳軫一臉愕然:“這么漂亮的花草,王上??”

    “呵呵呵,再漂亮的花草,總也有看膩的辰光!”

    “哦,”陳軫若有所悟,“王上是想換個品類?”

    “非也!”

    “這??”陳軫看向毗人。

    毗人悄聲道:“陛下要把這兒辟成菜園,以節約宮用!”

    陳軫震驚了:“啊?”

    “呵呵呵,”魏惠王笑道,“陳軫哪,你來得好呢,這就教教寡人怎么種菜!”

    陳軫不無尷尬道:“臣??”

    “呵呵呵,料你也不會!”魏惠王斂住笑,“說吧,你這慌慌急急地進宮,總不會只是來看寡人的熱鬧吧?”

    陳軫拱手:“臣??是有一事奏報!”

    魏惠王指向附近一個涼亭:“那兒稟去!”

    君臣二人走至涼亭下面,陳軫將孫、龐之事簡要稟報一遍。

    魏惠王瞇眼盯住陳軫:“你能肯定他是孫機的孫子?”

    “臣審過了。”

    魏惠王捋須,自語道:“奇怪,孫門怎么出個人渣?”

    “就臣所知,”陳軫拱手辯道,“孫賓不是人渣!”

    “哦?”

    “臣在途中巧遇上將軍,得知孫賓涉案,上將軍二話沒說,直奔刑獄。臣追上幾步,問他情由,上將軍說,孫氏一門皆是忠烈,唯有這么一根獨苗,死不得呀!唉,伐衛之戰,孫賓血守平陽,再守帝丘,是員虎將,上將軍看在眼里,又是惜才之人,實不忍心看他死啊!”

    “嗯,卬兒說得是。”魏惠王點頭,“他放出孫賓了嗎?”

    “孫賓不肯出來。”

    “哦?”魏惠王奇道,“免他死罪,他難道不愿意嗎?”

    “那孫賓說,他既然犯了魏國的國法,就當循法處置!”

    魏惠王吸一口長氣。

    “孫賓攪進的是一樁死案,臣??別無良策,只有入宮奏請我王了!”

    “依你之見,該當如何處置?”

    “臣之意,龐涓系累案重犯,罪大惡極,當斬立決!孫賓雖從龐涓,卻是從犯,據臣半夜審訊,龐涓全部招供,說人都是他殺的,孫賓未傷一人,不過是做他的仆從而已!”

    堂堂平陽郡守居然屈身做一個平民的仆從,魏惠王愈發驚愕了:“仆從?你是說,他做了龐涓的仆從?”

    “是哩。”陳軫苦笑一下,“臣也是不解。那龐涓喬裝打扮,化名定陶富商龍公子,孫賓想是不知其人身份,受他蒙騙而攪入局中。具體因由,待臣問過孫賓,再奏我王!”

    “去吧,”魏惠王擺手,“傳旨朱威,孫賓協從不罪,龐涓斬立決!”

    “臣遵旨!”

    午時,白虎提了個包裹,興沖沖地推開院門,沖屋里大叫:“綺漪!綺漪!”

    綺漪迎出來,靜靜地看著他。

    白虎大步跨進門檻,舉起包裹:“你看!”將包裹小心地放在幾案上,打開,里面現出綺漪的首飾盒。

    白虎指點包裹:“你清點一下,少沒?”

    綺漪合上,給他個笑。

    “點點,要是少了,看我這就去收拾他!”

    綺漪又是一笑:“點過了,沒少。”

    “哈哈哈,諒他也不敢少!”

    綺漪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凝視他,有頃,從他的臉上移下,移向他的左手。

    綺漪拉過這只手,凝視那只被他斬斷、又被醫師包扎好的無名指,柔聲問道:“它??還疼嗎?”

    白虎點頭。

    綺漪嗔怪道:“你??好狠心!”

    白虎將她攬在懷里:“綺漪??”

    綺漪將他的手導引到她的小腹上,喃聲道:“小家伙高興極了,這在撒潑呢!”

    白虎蹲下來,將耳朵貼在她的肚皮上,傾聽有頃,點頭:“嗯,我聽到了!”

    綺漪聲音更柔:“聽到什么了?”

    “聽到他說,你個混東西,你個敗家子,這一次總算是活明白了!”

    “嗯。他還說,阿大,我和娘親都愛你!”

    白虎眼里一酸,緩緩起身:“黃叔呢?”

    “黃叔怕我吃不好,說去尋個廚工。”

    “太好了。待黃叔回來,請他到吳府一趟,告訴姓吳的,就說我們這個別院不賣了。給他二十一金,多出來的一金就做利息,讓他返還字據。還請黃叔轉告他,大家都在這個城里混,最好識相點兒!”

    綺漪點頭:“嗯。”

    白虎在綺漪額頭印個吻,匆匆出去。

    綺漪追前一步:“他大,你這??”

    白虎回頭,給他個笑:“他娘,不是去元亨樓!”說完大踏步走出。

    綺漪倚門目送,眼角盈出喜悅的淚,兩手按向腹部,喃聲道:“小白起,你看到了嗎?你聽到了嗎?”

    安邑刑獄,高墻大院,戒備森嚴。

    白虎大踏步走過來,幾個獄卒攔住他。

    一名獄尉從后面走出來,上下打量他:“你是??”

    白虎遞上名帖,拱手:“在下求見司刑大人,煩請稟報!”

    獄尉看一眼名帖,將他打量一番:“沒想到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白公子呀!”

    白虎臉上發漲。

    獄尉賠個笑,伸手禮讓:“白公子請隨我來!”

    獄尉引領白虎徑至司刑府。

    見是白虎到訪,司刑急忙迎出,笑瞇瞇地盯住他。

    白虎深揖一禮:“白虎見過司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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