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翌日上午,中軍帳里,公子卬正與陳軫談笑,御史走進。 公子卬看向他:“戰書擬好了?” 御史雙手呈上戰書:“請主將厘定!” 公子卬接過,匆匆閱一下,遞給陳軫:“請上卿雅正!” 陳軫接過,看完,瞇眼沉思一時,遞還給他,豎起拇指道:“嘖嘖嘖,好檄文哪,行文酣暢犀利,所列八罪,宗宗不虛,嬴渠梁、公孫鞅陽奉陰違,出爾反爾,以下作手段取我河西,真就是不仁不義、鮮廉寡恥之徒!” 御史向陳軫拱手:“謝上卿褒獎!” 陳軫看向公子卬:“尊夫人之事,可否也提示一下?” 公子卬略一思忖,轉對御史:“末尾加上一段:秦公雖說寡情鮮義,為人無品,所養紫云公主卻是可人,甚得本將歡心,即使出征本將也難割舍,隨從帳中奉茶,是以生擒之日,本將念及夫人,定不慢待,仍舊奉以翁婿之禮。至于公孫鞅,本為欺世盜名、無信無義之徒,今又為禍秦室,戕毒天下,人神共怒之,雖凌遲之刑不足以報其惡,然則,本將念其保媒之功,生擒之時,特改凌遲為腰斬!大魏三軍征秦主將魏卬!” 陳軫再次豎起拇指:“好辭令啊!” 許是認為如此輕佻之辭有損大魏威嚴,御史略作遲疑,皺眉道:“主將,是照原話寫呢,還是??” 公子卬厲聲道:“原話!” 一輛接一輛戰車從不同方向馳向葫蘆谷的最頂端—中軍大帳。 其實不是大帳,而是位于山頂上的一個巨大巖洞,洞門外就是那棵名動河西的大松樹。洞口有守衛站崗,進洞的石階上,每隔幾階就立一個持戟勇士,氣場肅殺。 公子疾一身戎裝,與司馬錯肩并肩走向洞口,其他十幾員戰將也都陸續走過來。守洞軍尉逐個驗過將牌,揮手放進。 眾將目不斜視,看得出,大伙的表情仍然沮喪,彼此見面,不打招呼,不停步,顯然是上次那位老將妄言被斬的后遺癥。 進入中軍大帳后,諸將齊刷刷地立于主位前面,站作一排。 端坐主位的是公孫鞅,嬴駟居左,車希賢居右,皆是一臉嚴肅。 公孫鞅掃視眾將一眼,緩緩拿出公子卬的戰書,揚起來,輕輕咳嗽一聲,聲音低沉:“諸位將軍,魏人下戰書了!” 沒有人應腔,也沒有任何激動,眾將面面相覷一陣,又恢復原狀,好像這封戰書與他們無關,也好像他們早已猜出魏人會下這封戰書。 嬴駟依舊端坐,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見眾將皆不積極,公孫鞅略略皺眉,繼續說道:“戰書是魏軍主將寫的,諸位將軍,難道你們不想知道他都寫了些什么嗎?” 眾將依舊不作聲,頭皆微低,大帳中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好吧,”公孫鞅又掃眾將一眼,“戰書本將就不讀了。不過,本將以為,戰書最后幾句,諸位或感興趣!” 這句話顯然有吸引力,眾將抬頭,齊齊盯向公孫鞅。 公孫鞅輕咳一下,清清嗓子:“??秦公雖說寡情鮮義,為人無品,所養紫云公主卻是可人,甚得本將歡心,即使出征本將也難割舍,隨侍帳中奉茶,是以生擒之日,本將念及夫人,定不慢待,仍舊奉以翁婿之禮。至于公孫鞅,本為欺世盜名、無信無義之徒,今又為禍秦室,戕毒天下,人神共怒之,雖凌遲之刑不足以報其惡,然則,本將念其保媒之功,生擒之時,特改凌遲為腰斬!大魏三軍征秦主將魏卬!” 公孫鞅的聲音極其平緩,就像平日里吟詠詩書一般,但字字如錘、如刀,扎在眾將心中。 嬴駟顯然并未知悉這個,先是愕然,而后呼吸急促,臉色難堪,面孔扭曲。 中軍帳里靜得出奇,幾乎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公孫鞅眼中噙淚,聲音更為低沉:“諸位將軍,對紫云公主,我公孫鞅無話可說,只有一跪!”緩緩起身,退后一步,跪下。因著戎裝,跪得又實,一身重甲發出“咚”一聲響。 眾將無不驚怔。 公孫鞅聲音更咽,字字如泣:“今日之戰,紫云公主才是勇士,是率先沖鋒陷陣的真正勇士,我公孫鞅向大秦第一勇士致敬!”說畢重重叩首,頭盔卻碰在主將的幾案上,再次發出“咚”的一聲。 眾將仍舊愣怔,似乎還沒有醒過魂來,但顯然,激情已被完全調動。 車希賢率先起身跪下,排在眾將之首的司馬錯跟著跪下。緊接著,所有將軍盡皆跪下,無不眼中噙淚。 中軍帳中,只有嬴駟一人靜靜地坐在那兒,面無表情地看著所有的人。 公孫鞅起身,揚手:“諸位將軍,請平身!” 眾將平身。 “諸位將軍,此時此刻,紫云公主就在魏人的中軍大帳里。身為主將,我公孫鞅要求你們,我公孫鞅命令你們,拿起手中的槍,拔出腰上的劍,擊敗魏人,奪回河西,為勇士流下的每一滴淚,為勇士受過的每一個委屈,”公孫鞅說著握拳刺空,“復仇!” 眾將齊吼:“為公主復仇!為公主復仇!為公主復仇??” 公孫鞅擺手止住:“諸位將軍!” 眾將屏氣凝聽。 公孫鞅語氣重新恢復平靜:“如何復仇,請看戰圖!”揚手。 身后“唰”的一聲,布簾徐徐拉開,現出一幅巨大的由麻布制作的河西形勢圖。形勢圖上標著魏軍與秦軍形勢,甚至每一處屯營也清晰可見。三條黑線顯出秦國三軍的“敗退”路線圖,三條藏紅線顯示魏國三軍的“追擊”路線圖。 眾將眼前一亮,但又旋即無光。 公孫鞅掃一眼眾將:“本將曉得,諸位都想知道,我們為什么一直敗退,我們為什么不朝秦境退,而是退到河西腹地,退到這道葫蘆谷里,被魏人四面堵住退路。” 眾將皆是一振,所有目光盯向公孫鞅。 “車將軍,”公孫鞅轉向車希賢,“軍事上的事,還是由你來說!” 車希賢沖他略拱下手,轉對眾將:“諸位將軍,前面的戰事,我就不多說了,只說一句,諸位的每一次潰退,都是主將刻意安排的。主將刻意安排潰退,不為別的,正是為了今日的決戰!” 眾將一振。 車希賢手指戰圖上秦境位置:“諸位請看,這兒是八百里秦川,居住著我父老鄉民,我們能向這里退嗎?我們能將戰場放在家門口打嗎?”再指梁山一脈:“這里山林茂密,道路崎嶇,利于輕兵,不利于重甲,我們一再潰敗,就是要將魏卒引到這里決戰!” 眾將無不吸一口長氣,眼前皆是一亮,所有頹廢一掃而光,精氣神全出。 車希賢再指葫蘆山,語氣激昂:“十六年前,此山是我先君薨天之處,十六年后,主將特選此地與魏決戰,就是想讓先君的在天之靈看看他的勇士們是如何斬殺魏人、奪回河西的!” 一聽到“先君”二字,眾將更是群情激奮,齊呼道:“斬殺魏寇,奪回河西,為先君報仇!” “我說完了,至于如何殺敵,如何收復河西,”車希賢轉對公孫鞅,拱手,“請主將頒令!” 眾將齊齊站定,直盯公孫鞅,盡皆拱手:“請主將頒令!” 公孫鞅字字如錘,擲地有聲:“諸位將軍,聽令!” 眾將齊聲道:“末將聽令!” “本將決定,背依長城,用一字長蛇陣縛牢魏人!” 眾將重復道:“背依長城,用一字長蛇陣縛牢魏人!” “知道如何縛牢魏人嗎?” “請主將昭示!” “本將給你們十六個字—避而藏之,游而擊之,分而圍之,聚而殲之!” 眾將重復命令:“避而藏之,游而擊之,分而圍之,聚而殲之!” “至于這如何避藏,如何游擊,如何分圍,如何聚殲,眾將聽令!” “末將聽令!” 公孫鞅轉對司馬錯:“司馬將軍!” 司馬錯跨向前,拱手:“末將在!” “你引錘卒兩萬,步卒兩萬,伏于葫蘆谷底的林中,守候魏人前鋒的重甲車馬!” “末將得令!” 公孫鞅轉對另一將軍:“李將軍!” 李將軍跨向前,拱手:“末將在!” “你引步卒一萬,截斷谷底水流,控制谷中所有水源,能守則守之,守不住則毀之!” “末將得令!” 公孫鞅轉對車希賢:“車將軍!” 車希賢跨向前,拱手:“末將在!” “你引戰車兩百乘,銳卒一萬,繞道徵城,待魏人全部攻入葫蘆谷里,從屁股后面堵住葫蘆口,斷去魏人退路!” “末將得令!” 公孫鞅轉對車希賢旁邊一將軍:“竺將軍!” ???? 就這樣,公孫鞅一一向眾將頒令,眾將得令,陸續離去。 公孫鞅與嬴駟最后離開中軍帳,并肩走向監軍大帳。 公孫鞅邊走邊向嬴駟致歉:“詐敗之事,臣未事先稟報殿下,還望殿下寬諒!” 嬴駟不無郁悶道:“是放心不下駟嗎?” 公孫鞅誠惶誠恐:“臣不敢!” 嬴駟冷冷說道:“那就是駟不配知情嘍?” “殿下此言,臣唯有以死謝罪耳!” “既然都不是,好歹駟也是監軍,主將為何事事繞著駟?” “此事關此戰成敗。魏人在軍中布有耳目,殿下身邊又多忠義、直爽之士,臣是以不敢存絲毫僥幸,對上只奏報君上,對下也只有車希賢一人知情,余皆不知,是以軍中多怨,士氣多泄,而這也正是臣所期望的!” 嬴駟見已走近自己帳門,駐足,轉身,抱拳道:“主將高謀,駟敬服!主將還有吩咐沒?” 公孫鞅欲言又止,略略抱拳:“臣??告退!”扭轉身,腳步沉重地緩緩走開。 走進帳門,嬴駟見一黑衣人跪地,是他派往聯系公子華的心腹黑雕。 嬴駟問道:“人救出否?” 黑雕脫下靴子,用劍尖剜掉一物,取出,雙手呈上:“殿下請看!” 嬴駟拿過,拆看,震驚,耳畔傳來公子華的聲音:“駟哥,情勢有變,魏卬昨接妹至徵城。妹強顏歡笑,以藥酒蒙翻魏卬,從其衣囊取出一物,弟竊以為密,偽制供兄掌握!大戰在即,弟未能沖鋒陷陣,手刃魏賊,引以為憾!至于云妹安危,弟必舍生以守!遙祝大捷!弟華頓首?!? 嬴駟凝眉有頃,起身出帳。 中軍帳里,公孫鞅、車希賢對坐,幾案上擺著兩封戰書,一封是公子卬的,一封是他們擬好的回書。見嬴駟折返,公孫鞅站起,拱手道:“殿下,您來得正好。”走過去,雙手奉上戰書:“這是臣寫給魏卬的回書,請殿下審閱!” 嬴駟沒有接,只從袖中摸出密件:“請主將先看看這個!”說完“啪”地扔在幾案上,轉身走了。 公孫鞅拆看,傻了,久久怔在那兒。 見他表情古怪,車希賢小聲問道:“主將?” 公孫鞅似從噩夢中醒來,急切叫道:“快,叫司馬錯速來!” 公子卬在紫云的溫柔鄉里度過一個銷魂之夜,興致勃勃地趕到主將府,與陳軫謀劃起行將到來的決戰。沒談幾句,公子卬發現陳軫是真的不通軍務,就把他叫到形勢圖前,不厭其煩地就圖講解,指出魏軍將如何進攻,秦人將如何反應等,聽得陳軫大開眼界,越發堅定公子卬必勝。 二人聊得正來勁,中軍左御史疾步走來,稟道:“稟報主將,秦人戰書來了!” 公子卬眼睛仍盯著戰圖,擺手:“念!” 左御史拆開,朗聲道:“上將軍戰書收悉,鞅再三讀之,不勝惶恐。將軍于書中歷數秦公及鞅之罪狀,鞅有口莫辯。今借回書一角,容鞅解釋一二。河西本為秦土,六十年前為魏將吳起強借。今秦魏結親,即為一家。既為一家,秦公自然認定魏王陛下會歸還河西。秦公派鞅前來接收,當是分內之事。鞅受君命,不敢懈怠,是以懇請將軍將鞅之苦衷訴于大魏陛下,只要陛下歸還河西,秦公保證世代聽憑驅馳。如果將軍執意廝殺,鞅雖不敵將軍虎威,也只能操戈相見。鞅不通武學,僅在幼年時讀過一字長蛇陣法,明晨日出之時,鞅于葫蘆谷口轅門外布陣,恭候將軍!秦三軍主將公孫鞅頓首?!? 公子卬仰天爆出一聲長笑:“哈哈哈哈—”轉對中軍左御史:“回復秦使,明晨日出,本將應約破陣!” 左御史退出。 公子卬轉對陳軫:“一字長蛇陣也敢叫板,看本將不砸爛他的蛇頭!”轉對右御史:“召眾將中軍帳聽令!” 右御史走出。 陳軫問道:“敢問主將,可召龍將軍否?” “龍賈?”公子卬面現不悅,“召他做什么?郃陽那兒,他的屎屁股還沒擦呢!司馬錯的一萬五千秦卒,看他能拖多久?!? “在下之意是,決戰方略,最好也曉示龍將軍。無論如何,他是副將!” “上卿有所不知,此前本將不知虛實,覺得龍賈知曉河西,知曉秦人,是個將才。近日戰事,卻讓本將大失所望。本將甚至懷疑,龍賈的過往戰績是他粉飾出來的!” “即使如此,在下還是請求主將召龍賈議事,”陳軫壓低聲,陰陰一笑,“否則,他或以此為由,密報王上,為將軍添堵!” 公子卬眉頭微皺:“也好,免得他在背后聒噪!”見左御史送秦使回來,沖他道:“使快馬至郃陽,有請龍將軍中軍帳謀議大事!” 龍賈接到議戰命令,即對公孫衍道:“主將向秦人下戰書,秦人回書來了,約定明晨日出決戰,擺長蛇陣于葫蘆谷口!” 公孫衍放下手中竹簡,疾步走到圖前,觀看。 龍賈一把扯起他:“不要看了,這就隨我求見主將,陳明利害!” 公孫衍肩膀一聳,兩手攤開:“在下無職無爵,連中軍大帳也進不去,如何求見,如何陳明利害?” “我帶你去呀!” 公孫衍緩緩閉目,昔日在魏宮與公孫鞅對峙時的受辱場景閃過腦海,慘然一笑:“你帶著我,我算什么人呢?是相府家奴,還是右軍幕僚?” 龍賈急了:“犀首呀,這都火燒屁股了,你還在計較名分?” 公孫衍苦笑一聲:“不是在下計較,是主將計較!主將知會謀議的是將軍,在下若去,能插上話嗎?再說,在下想說的,將軍全都知道了,在下若去,非但不能成事,反倒壞事!” 龍賈略略點頭:“也好!”便匆匆離去。 龍賈一路疾馳,于迎黑時分趕到中軍,見魏營里燈火通明,秩序井然,一片大戰前的忙碌景象。 龍賈急入中軍大帳,見帳中除他之外,并無其他將軍,忖出戰已議過,召他來不過是知會一聲而已。 果然,望到龍賈,公子卬就走過來,虛禮一番,拉他來到軍情圖前,向他講解決戰部署,刻意隱瞞了裴英的奇兵。 “龍將軍,”公子卬講畢,拱手道,“您久經沙場,又是副將,魏卬請您來,是想聽聽您的意見!” “回稟主將,”龍賈語氣急切,“末將以為,此時決戰,正中秦人之計?。 ? “龍將軍,”公子卬嘴角扯出一笑,“你且說說,本將中了秦人的什么計?” “誘敵之計!” “秦人的這個計,前幾天你已講過了,能不能換個新的說辭?” “唉,”龍賈長嘆一聲,“主將呀,您隨便想想,車希賢數萬大軍,如果真是敗退,為什么沒有直接退入秦境,反倒沿我長城向北退卻?” 公子卬冷笑:“龍老將軍自詡歷戰無數,是真不知呢,還是假作不知?車希賢向北撤退,只有一個目的,靠攏公孫鞅的中軍,形成合力,避免被我軍各個擊破!” “若為形成合力,司馬錯一軍為何死守郃陽不撤?” “哼,這個本將還要問問老將軍呢!” “司馬錯死守郃陽,只有一個目標,拖住我右軍!” “你且說說,秦人為何要拖我右軍?” 龍賈手指圖中魏軍中軍的位置:“好以全力對付我中軍?!痹僦赶蚝J谷:“誘我主力入葫蘆谷與其決戰!” “老將軍是說,我與秦人決戰不得嗎?” 龍賈看向他,語氣堅決:“決戰不得!”復指圖:“將軍請看,葫蘆谷三面皆山,中間深谷,林木茂密,不利于我重車、重甲施展,是以我軍不宜在山地與其決戰?!? “老將軍是說,我大魏武卒不敢在山地決戰嗎?如果本將把老將軍的話原樣曉諭三軍將士,老將軍介意嗎?” 見他故意找碴,龍賈氣結:“主將,您??” 公子卬擺手:“好了好了,戰書已下,三軍已動,老將軍若是沒有別的,本將這兒正忙著呢!” 龍賈見木已成舟,不禁長嘆一聲,沉默半響,沉聲道:“如果一定要決戰,本將請命參戰!” 公子卬哈哈笑道:“老將軍繞來繞去,原來是為爭功?。 ? 龍賈氣極:“主將,你??” 公子卬略一沉思:“這樣吧,待明日日出,老將軍就向郃陽之敵發起總攻。只要龍將軍全殲郃陽之敵,本將將表奏父王,記您大功!” 龍賈再次長嘆:“唉,主將啊,末將征戰無數,何時計較過軍功?” 公子卬佯裝不解:“既然不計較軍功,老將軍何以要來參戰呢?難道老將軍在郃陽不是參戰嗎?” 龍賈急了:“末將請求參戰,是為萬一??”欲言又止。 “什么萬一?” “萬一主場失利,末將也好有個接應啊!” 這下捅了馬蜂窩,公子卬一拍幾案:“好你個龍賈!”呼呼喘幾聲,強壓火氣:“本將念你老邁,就作沒有聽到,也不與你計較長短。若是再無新鮮建言,就回郃陽顯示本領去,明日日出,將那司馬錯擒來!若是老將軍畏懼那個后生,也罷,待本將收拾完公孫鞅,自去活擒那廝!”又轉對左參將,“裴將軍到沒?” 左參將拱手:“守候多時了!” “快,叫他過來!” 龍賈臉色黑青,猛一跺腳,頭也不回地大步出帳。 深夜,魏國左軍大營,一輛輛重甲戰車整裝待發,裴英站在排頭戰車前。公子卬緊緊握住裴英的手:“裴將軍,明日勝負,本將就看你這兒了!” 裴英眼中噙淚:“末將赴湯蹈火,絕不辜負主將信任!” “記住,一入秦境,格殺勿論!” “末將領命!” 公子卬松手:“起程!” 裴英轉身,跳上戰車,朝公子卬拱下手,戰車啟動。 與此同時,洛水岸邊,黑壓壓站著無數秦兵。一只小船靠岸,一人跳下船。司馬錯看向那人:“君上到了?” 那人點頭:“到了!”又轉身朝對岸發出一聲呼哨。 無數只船與木筏應哨聲劃過來。 司馬錯朗聲道:“會水的,下河,不會水的,候船!”說畢率先下水,向對岸泅去。 眾多秦卒紛紛下河。 回到右軍大帳時已是后半夜。 龍賈了無睡意,悶頭坐于案前。 公孫衍聽到聲響,走出來,斜他一眼,在自己的幾案前坐下。 帳中一片死寂。 “唉,”龍賈悲嘆一聲,“有此豎子,魏國氣數當是盡了!” “唉,”公孫衍亦出一聲長嘆,“可憐數百里山水,十幾萬甲士,數十萬百姓,就此葬送于這對父子之手,著實讓人心疼啊!” “犀首,”龍賈猛地抬頭,“龍賈求你離開此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將軍難道介意這兒再多一具腐尸嗎?” “唉,犀首呀,不是龍賈介意,是??河西不缺腐尸,魏國卻缺犀首。龍賈老矣,死就死了,犀首卻死不得??!” “好吧,”公孫衍沉思半晌,起身,“既然龍將軍嫌棄,在下這就離開!”說畢幾步走到帳邊,從帳壁上取下子胥劍掛在身上,轉身徑出帳篷。 大半夜的,公孫衍這說走就走,龍賈倒是怔了,呆了一小會兒,起身跟出。 公孫衍套上他的輜車,一步一步地走向轅門。 龍賈緊緊跟上,二人并肩走出轅門。 離開轅門老遠了,龍賈仍舊跟著。 這是個月夜,道路被天光照得通明。 公孫衍駐步,拱手:“將軍,該留步了!” 龍賈長嘆一聲,拱手:“兄弟,保重!” 公孫衍跳上車,再拱。 “犀首兄弟,”龍賈遲疑一下,“龍賈敢問,你這??欲往何地?” “陰晉?!? 龍賈震驚:“陰晉?” 公孫衍苦笑一下:“將軍趕客,犀首只能去投奔張猛了!” “犀首,”龍賈瞬間明白了公孫衍的苦心,一陣感動,“龍賈曉得了,你這是??去保住陰晉哪!”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