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銅鏡里不再映出一張風華絕代的臉,映出的是漫天血光,哀鴻遍野,一座碧瓦朱甍的學宮,頃刻間轟然倒塌,負篋曳屣的學子、白發蒼蒼的先生,被迫負井離鄉。 龐大而冗長的隊伍,像一條遍體鱗傷的暮年長龍,墜進夕陽的墳墓,無聲而悲壯,連綿不絕的身影宛如遠天巨大的黑色剪影。 “你長大了,有本事了,連這種事也干得出來了。” 他臉上的笑宛若一座冰雕雪砌的琉璃,從頂部開始出現一道裂縫,直至蔓延全身,嘩啦一聲碎了一地。 “是父親,他想排除異己,所以我……” “別狡辯!”牙梳拍在冰冷的白玉案面,女人長久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她面上晃過一絲恍然的殘影,早已失明的雙目中,浸潤著最后一片黯然的光。 “他怎么會干這種事……” 海水晃著巨大的光暈,像一座山沉沉地壓下來。他跌坐在地上,看著這個又陷入瘋癲的女人,陌生而又熟悉,前所未有的失敗和無力感堵塞了胸腔。 “你怎么會干這種事?”她轉過臉來,以一種極度失望的眼神看著他,“你給我回去好好反省,不想清楚別來見我……” 西風殘照,海面泛起片片鱗波,他渾身**地回到地面,忽地膝蓋一痛跪倒在地,視野里出現一片繡著金色鱗紋的雪白衣角,“連至親都不信任的感覺,是不是不大好受?” 額前碎發在滴水,置若罔聞。 “你今年幾歲了?” 水珠在地上留下一個橢圓的水痕,不等暈開又堆疊,一小塊地面成了一片深色。 在男人面上的笑消失之前,立在一旁的老奴畢恭畢敬地彎著腰,替他回答:“少主今年十二了。” “十二了啊,可以出門游歷了。”男人隨口扔下一句:“那你現在就走吧。” 烏黑的眼睫一顫,緩緩抬起。 “看我作甚?你沒有聽錯,現在、立刻、馬上就走。出門在外,不準說你是金鱗薛氏的子弟,也不準帶玉牌……這身衣服也脫了吧。” 自小照顧到大的老奴顫顫巍巍跪下來替他求情:“中域兇險,就這么孑然一身,孤立無援,恐會遭遇不測……” “遭遇不測?”扇墜劃過一道金色弧光,拉出最后一絲夕陽殘照,“扶不上墻的爛泥合該葬身他鄉,廢物便沒資格上玉龍臺。” 一幅畫卷扔在地上,肆意鋪展。 “找到這個人,殺了他。” — 涼亭內人走茶涼,余下幾人收拾著果盤茶具。 少女忙里偷閑地倚著石桌,纖纖素手捏著一枝梨花,低頭輕嗅,猩紅的舌尖舔了一圈下唇,垂涎三尺,正要張嘴,冷不防一只手按住她肩膀,將她整個人扭轉過來。 梨花從手中脫落,她雙肩一顫,短促地驚叫一聲,看到來人后,驚魂未定地拍著胸脯:“少、少爺,你怎么又回來了呀?” “我還想問你,誰讓你們過來的?”樊清和換了身衣服出來,便看到涼亭里多了幾條綽約的身影,而原本坐在這里暢談的幾人杳無蹤影。他擰緊眉毛,斥責道:“這些都是我和姐姐請來的貴客,你們別搗亂。” “沒有、沒有搗亂啊。”少女雙手捏著衣擺,囁嚅著說:“是夫人讓我們來伺候貴客們的呀。” 樊清和臉色黑了一半。 他不喜歡這個小娘。 哪怕她表現得再賢惠、舉止鍛煉得再端莊,始終擺脫不了那一絲風塵氣兒。他們風陵園是佛門世家,佛道莊嚴不容褻瀆,他自小被灌輸了這種概念,所以當初父親當著姐弟倆的面宣布要娶這個女人作續弦的時候,簡直不敢自己的耳朵。 樊清和故意壓低聲音,背過手:“這里不需要你了,你們去伺候父親吧,這幾日少來。” 少女怯怯地抬眼:“可是……家主那邊已經有夫人了。” “那你們就去別的地方。”樊清和皺眉又補充一句:“反正別到這里來。” “奴婢知道了。” 少女低頭縮肩,經過樊清和身旁時,羅裙上的飄帶纏上了他的手指,像經過山灣的溪水,打了個旋兒繼續往前流。 樊清和差點沒跳起來。 他又不好對女孩子動粗,憋著氣怒沖沖往前走,決定讓姐姐出面將這些不懂規矩的下人都趕出去。 他將腳下石頭踢了出去。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