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梵音傳遞給人的,便是這樣一幅滿載厚重史詩感的畫面,鐘聲消散在耳畔之際,有個人從傍花依柳的游廊旁緩緩靠近。 那人約莫凡人而立之年的外貌,滿頭烏發(fā)拿木冠一絲不茍地束起,面龐硬挺瘦削,劍眉入鬢,稱得上俊朗,但眼窩凹陷,眼下掛著兩團(tuán)烏黑,面相無端多了幾分陰蟄。 等他整個人都從茂盛草木后露出來時,眾人不由吃了一驚——他坐的是一張輪椅,垂在輪椅下的兩條腿,畸形扭曲。 這人大概便是她在紙船上提及的,腿腳受傷臥病在床的夫君葉逍。 男人隔著一片垂?jié)M紫藤蘿瀑布的游廊,一動不動地望著眼前繁茂的花串,對眾人的到來視而不見。 樊妙儀面色微微一變,眾人自然知道要回避人家夫妻間的事,立刻或抬頭望天、或談笑風(fēng)生,轉(zhuǎn)移視線話題。 樊清和站在一旁默不作聲,自這個男人出現(xiàn)后,面上笑意便消退得一干二凈,悶悶不樂地站在一旁。 樊妙儀快步上前,彎腰在他耳邊輕聲細(xì)語,男人敷衍地朝眾人點了點頭,又一言不發(fā)地推著輪椅走了。她松了口氣,朝眾人歉然道:“夫君自從患上腿疾后,時時會出來曬曬太陽,但他性子孤僻,不大喜歡熱鬧,還請幾位莫要介意。” 眾人自然沒有不悅。 過了姹紫嫣紅的抄手游廊,都是一片素青的矮墻,假山竹林錯落有致,曲徑通幽,兩側(cè)濃郁的綠蔭掩著盡頭一座飛檐反宇的三層樓閣。 眾人暢談這會,白梨斜倚著美人靠翻看話本。薛瓊樓坐在對面,手里顛著兩三枚圓潤如卵的石子,是不知何時從福地溪邊撿來的,正無所事事地往池里打水漂。 鵝卵石在湖面上接連跳了好幾下,“咕咚”一聲吞沒,又憑空出現(xiàn)在他手里。 少年坐在光影交錯處,鋪散在長椅上的袖擺如初冬新雪,湖水碧綠,對岸楊柳如煙,繁花似錦,色彩紛繁,他的存在便讓這滿眼目不暇接的花紅柳綠多了一分寫意的留白。 接連打了數(shù)十個來回,他無聊地移過目光,盯著白梨手里的話本,“這好像是我借給你的?” 白梨忙著看故事,頭也沒抬:“是啊。” “是在看第十三話嗎?” 他對自己很少主動搭話,除非是敷衍的應(yīng)付她的糾纏。現(xiàn)在一反常態(tài),便說明他肚子里的壞水又開始醞釀起來了。 白梨如臨大敵,嚴(yán)陣以待:“是啊。” “第十三話講的是一個牧羊老人,某一日他發(fā)現(xiàn)自己羊圈中少了一只羊,第二日又少了一只,第三日也少了一只……一連數(shù)日皆是如此,卻又找不到緣由,直到某一日有人看到他鄰居半夜時分鬼鬼祟祟出入羊圈,于是這人理所當(dāng)然地被上告公堂,鋃鐺入獄。”薛瓊樓緩緩道:“你覺得,他到底是不是無辜的?” 他總喜歡這么拐彎抹角地探話,稍一放松警惕,就會掉進(jìn)環(huán)伺已久的陷阱。 “當(dāng)然是無辜的。”白梨合上書,鄭重其事地回答。 薛瓊樓一手搭在美人靠的邊緣,有些懶散:“怎么說?” “很簡單啊。”白梨壓低聲音:“因為羊圈里,有一只假羊。每天晚上咬死一只羊,拖出去偷偷吃了,那個鄰居只是不小心進(jìn)了一次羊圈,便被當(dāng)做了嫌疑人。” “假羊?”薛瓊樓看著她笑,“羊還能是假的嗎?” 她聲音壓得更低:“披著羊皮的狼,就是假的。” 薛瓊樓看她半晌,忽地傾身湊近,衣襟上還有昨晚殘存的酒香,使得他青澀的眉眼,也染上一絲醇厚,“你覺得如果你是這里面的羊,會被吃嗎?” 他瓷白的臉幾乎已經(jīng)近在咫尺,噙著笑意的目光挑釁又玩味。 白梨不退也不讓:“你應(yīng)該問我,怎么才能不被吃。” 薛瓊樓微微一笑:“行啊,那我重新問一遍——如果你是這里面的羊,怎么才能不被吃?” “誰說我一定要做羊,我做那個牧羊人啊。”她清了清嗓子,一手叉腰,胸有成竹地一揮手,好似真是話本里那個宣布主權(quán)的主人翁:“如果那只假羊乖一些,保準(zhǔn)以后不吃羊,我就不會把他掃地出門。”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