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哥，你可真是走一步，望三步呀！”趙葉佩服之余，又好奇道：“你現(xiàn)在腦門上貼塊膏藥，懷里再抱著一個大掃帚，就能看出人的品行了？”

    “小葉，我和你說，世間要害，首在識人，而如何識人？便是要持客觀之心，以平常之身，與細(xì)節(jié)之處仔細(xì)觀瞧。明樓以后要專心修行，定邊性格只好上陣廝殺，所以以后那些識人心，禍害人的事情，還是由我們兩個來做好了！”伍果看了趙葉一眼，想了想，終于開始娓娓道來：“前些日子我聽師父說……母親一生志向便是識疾苦，入凡塵……她既然為我塑造了一顆玲瓏心竅，所以我更要時刻鍛煉自己的識人之明！進入盛世以來，雖然只有短短八年時間，變得不單是人的修為，還有人心……我以后若是想和京師里的那撥人繼續(xù)斗下去的話，首先要做得便是入凡塵，識人心，混江湖。”

    “是啊！既入盛世，人心浮躁，世人為了那一點修行機緣，無不是勾心斗角，你爭我奪……我這幾年在山下黑……小店之中，面對著那些來自于四面八方的求學(xué)少年，眼中所見，耳中所聞，大多也都是這種事情。”趙葉聽了，竟然極為罕見地長長嘆息了一聲，然后皺眉問道：“客觀之心我是懂得的，那為什么還要平常之身呢？”

    “這一點無比重要！只有平常之身，看到的東西才會相對真實！想自古帝王皆是一些無比聰明之人，但是最后還是有許多所托非人的事情發(fā)生……為什么呢？那就是每一代的君主帝王，生來就是高高在上，永遠(yuǎn)都不是平常之身……他既然高高在上，手下大臣們?nèi)粘Ｃ鎸λ臅r候無不小心謹(jǐn)慎，刻意掩飾……他眼中看到的自然大半都非本真，又如何能夠火眼金睛地全都看對！中原文化雖然博大精深，卻也有其糟粕之處……城府二字，便在其中。為了逢迎上意，爭名奪利，那些天資聰穎，天性涼薄之人，大多從小便學(xué)會了隱忍，學(xué)會了偽裝，學(xué)會了不露聲色……學(xué)會了睜著眼睛說假話，而且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唉！最后自然都成為了厚顏無恥，城府深甚之人！那個時候又如何再去看人！即便是看到了……也盡是一些虛偽假象！江湖之大，魚目混珠，以至于最后有些生性大善之人，也會被人說成沽名釣譽之輩！所以相傳有位白大才子，時有所悟，出口成章‘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恭謙未篡時。向使當(dāng)年身便死，一生真?zhèn)螐?fù)誰知。’說得便是這個道理。至于你，天天在黑店門前標(biāo)榜自己是什么筑基弟子，那些來自各地的求學(xué)少年自然都要對你爭相巴結(jié)，你又哪里能夠看到他們的本真之心！”害人果目光閃爍，想了想，最后做了結(jié)案陳詞：“由此可見，世間那些善于隱忍偽裝者，絕非善類。”

    “天呀！這些大道理，這些有難度的事情，果哥應(yīng)該讓從來都是聰明聽話好孩子的明樓去辦才對呀！你現(xiàn)在和我說了，不等于對牛彈琴嘛！”趙葉頓時就是愁眉苦臉的，想了想，還兀自爭辯道：“果哥，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現(xiàn)在還說別人說假話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從小就會說假話唬人，哼！眼珠一轉(zhuǎn)就是一個陰謀詭計，比喝涼水還容易呢！”

    “不然，明樓已經(jīng)白白耽誤了八年少年時光，現(xiàn)在再不能心有旁騖！”伍果也不理會趙葉的插科打諢，一臉正色道：“小葉，你雖然生性懶惰，可是偷懶耍滑其實也是人之本性，只要你有那個資本！你從小就有果哥我罩著，正是那一個天生便有偷懶耍滑資本的！而最最重要，也最最幸運的是你生在了趙家，而且還是趙叔叔的獨子！從小便耳渲目染，不知不覺之中便學(xué)到了趙叔叔的那個一半精髓！說話辦事不深不淺，不輕不重，天下萬事，程度剛好！小葉，也許你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身的一些習(xí)慣與細(xì)節(jié)……比如你從小就喜歡熱鬧，更喜歡找人一起喝酒，每次事先都會給別人殷勤斟酒，卻又從來都不勸別人酒！你自己細(xì)細(xì)體會，斟酒而不勸酒！那便是趙叔叔的一半精髓！江湖險惡，不好就撤；為人做一半，進退皆自如！有些事情不做不好，但是如果做得過了火候……有時會樹大招風(fēng)，有時又會弄巧成拙！我都對你已經(jīng)說過無數(shù)次的，什么天生大智慧，大勇氣，大財富，大地位什么的……都不如天生就有大幸運的！”

    “哎呀！按照果哥這么一說，哈哈！好像還真是這樣呀！”趙葉摸著下巴思索了一陣之后，頓時便有些沾沾自喜起來。

    “比如這些求學(xué)少年登頂考試之時，我都會在一邊冷眼旁觀，眉心帖塊膏藥，正是為了遮住自己的修為！他們?nèi)羰且婚_始就知道我已是一個得窺大道的金丹真人，一個個肯定都是爭相賣弄，刻意做作，那便不是以平常之身觀瞧而來，絕對當(dāng)不得真的，嗯，貼塊膏藥，便是為此。”

    “具體打個比方說吧！每年新收弟子的登階考試?yán)铮粋€人在那臺階上力盡跌倒了，如果有人后來居上，在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扶他一把，我冷眼觀瞧，便會在心中給這個人加上五分……如果是走在他前面的人回過身來扶起他的話，我便會在心中給這個人加十分。而那個幫助過他人的人如果神態(tài)自然，不居功，不自傲，不攀談，不流連，我便再給他加上十分，以此類推……小葉，我雖然在娘胎中就有了天大機緣，之后更是以夢演化修煉，可是這識人心之事，卻絕對還是要親身入凡塵的！不但如此，更是要以客觀心，平常身，日積月累，仔細(xì)觀察品味！”

    “果哥，從小到大，我的表現(xiàn)可是一直都是很好的呀！”雖然趙葉聽得懵懂，卻還是激靈靈地打了個哆嗦，又想了想，突然驚叫道：“果哥，你一直都不待見那個曲登天……難道就是因為……”

    “不錯，六年前那個曲登天帶著年幼弟弟一起前來拜師……可是最后的登梯名次……他根骨奇佳，自然是無可爭議的第一名，而他的年幼弟弟……卻也是第一名……不過卻是倒數(shù)的！他從此自然是成了真陽宗的普通弟子，而他的弟弟，最后卻也只好含淚下山去了；開始時烈陽師叔看他天賦不錯，心中竟然還起了收他為親傳弟子的念頭，嘿嘿，后來被我?guī)拙湓挘阆穸殿^一盆冷水似的澆了個透心涼！我從來都不反對一鳴驚人，因為我本身都已經(jīng)是一鳴驚天了！可是天下萬事都要有一個度，比如趙叔叔的一半……便是一個拿捏得比較好的度數(shù)！至于鳳儀亭的十之八九……哼！貪小便宜吃大虧！將來總有他哭得那一天！再比如前些日子明樓來了，定邊又是身負(fù)重傷，我若是不和他們推心置腹，他們心中會如何看我？你心中又會如何看我？曲登天天資不錯，卻是生性太過涼薄了……你看他每天里對我都是點頭哈腰，畢恭畢敬的，可是他又哪里知道，自從他六年前舍棄了弟弟的那一天起，我心中對他的為人便已有了計較！我若是提攜了他，豈不是等于替別人在我身后安置好了一個刀斧手！”說到這里，伍果忽然沉默了一會，然后才長長嘆息了一聲：“根骨即使差一些，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無非是多修煉幾天罷了，修行路漫漫，又哪里會在乎短短幾天工夫！在我看來，無論盛世還是末法，俠義之心永遠(yuǎn)都是遠(yuǎn)遠(yuǎn)勝過天賦根骨的！我最后寧愿要一個肝膽相照的舍命金丹，也不會要一個天性涼薄的猥瑣元嬰！”

    “曲登天那等六親不認(rèn)的東西，果哥你還留他作甚！即便他現(xiàn)在裝作老實，以后終究還是一個禍害！這件事也不用果哥出手，哪天我趁他不注意，背后捅上一刀子，一下子便結(jié)果了他！”趙葉頓時就是咬牙切齒地怒道，想了想，又有些狐疑起來：“果哥，你知道我從小就是一個胸?zé)o大志的……可是……你這輩子的理想又是什么？你為人處世，說話辦事的度數(shù)，又是多少呀？”

    “呵呵，你卻不要沖動，我雖然心里不待見他……可是他也有繼續(xù)生存下去的權(quán)力呀！嘿嘿，至于怎么活下去，可就不是他能夠說得算的了！留著他，我自有用處，呸！還叫什么曲登天，我讓他這輩子都難如登天！至于我的理想……現(xiàn)在還有些琢磨不定……再讓我想幾天，南下之前，如果哪天我突然想喝酒了，就會去山下黑店找你，到時我們再說吧……”害人果說到此處，悠悠一嘆，忽然又詭異一笑：“害人果一生，既幫人，又害人……至于度數(shù)嘛……哈哈！那自然是送人送西天，害人害到底了！嗯，不過幫誰害誰，那就要看他的人品心性到底如何了！”

    “什么！理想還有捉摸不定的！你以為你在半夜偷雞呀！”趙葉極為無助地眨眨眼睛，瞬間便感覺有點缺氧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