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跟了沈獨這許多年,他是怎樣的字跡,怎樣的筆鋒,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不用細究都能看出那雪中蘭花必出自沈獨之手。 只有他有這樣的乖戾,這樣的孤冷。 但這一只等候的蝴蝶,絕不是沈獨手筆,而是來自于一個他不知道的旁人。 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 裴無寂或恐還能安慰安慰自己,這或恐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巧合,內中可能藏著一點自己不知道的細節。 偏偏,沈獨注視著這一幅畫的眼神,太安靜了。 安靜得不像是一個才從重重危機之中脫險的人,也不像是妖魔道上那個讓邪魔外道聽了都要心里顫抖的大魔頭,便連那戾氣深重的眉眼輪廓,都因此染上些許遠山似的渺茫清潤。 這一刻的沈獨,實在好看極了。 那一雙幽深的眸底,甚至帶了一種扎透他心的、繾綣的味道。 “沈……” 他開口喚了一個字,音色竟已沙啞,渾然沒有了他來時所以為的鎮定從容,以至于那一個“獨”字怎么也無法出口。 沈獨終于眨了一下眼。 他收回了目光,微微側轉頭向身旁看去。 這時裴無寂已經站到了他的床榻旁,在那一字出口之后便屈膝在他榻邊半跪下來,手伸了出來,竟將他的腰抱緊了,腦袋也貼在了他腰間,緊緊地,顫抖著:“沈獨,我好怕,我不想你死……” 身材高大的青年,已非昔日纖弱的少年。 他已經擁有了足以碾壓很多人的力量,就連這一張以前總帶著一點恐懼的臉龐,都添上了幾分堅毅。 可他此刻的姿態,又是如此地熟悉。 沈獨還記得,裴無寂第一次這樣近乎親昵地抱住他腰的時候,又緊張,又局促,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氣,要戰勝心里面某一種激烈掙扎著的想法一樣,生怕自己會拒絕他。 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 也正是這種決絕,讓沈獨再一次地產生不忍,默許了他的靠近。 “在我成為妖魔道道主之前,旁人都說我性情懦弱,優柔寡斷,仁善有余,果決不足。他們覺得有資格接替我父親坐上道主之位的,只能是我的師兄。可只有我知道,如果我師兄當了道主,我必死無疑。所以不管我性情有多懦弱,在彼時也已經無路可退。我只能殺了他。” 往昔的事情,在沈獨的講述里,總是平淡的。 他凝視著裴無寂,平靜的聲音像是深海里的暗流:“裴無寂,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沒有殺你,還要教你、養你、扶植你?” “……” 裴無寂不知道。 事實上這不僅是裴無寂的疑問,也是間天崖上知道這件事的所有人的疑問。 外面總有一些傳言,說沈獨不殺裴無寂,是因為看上了他這一身皮囊,色令智昏。 可裴無寂知道,不是。 沈獨之所以總有斷袖之癖的傳言,不過因為**神訣的反噬。從頭到尾他就不是什么色令智昏的人,更不曾對他生出半分多余的感情。 偶爾,他也會忐忑而滿懷期待地詢問沈獨:你為什么不殺我? 他在心里希冀著一個超出預料的回答。 但沈獨的答案總是沉默。他會用一種平靜的、也讓他看不懂的目光,注視著他,卻從來不曾言語。 今天,是沈獨第一次主動提起這話題。 手中的佛珠,輕悄悄地一轉,這里面藏著的就是整個武林都垂涎不已的三卷佛藏,可他這時候竟沒生出立刻研究查看的心,反而心淡了不少。 沈獨笑了一聲。 然后將目光重新移回了畫上,淡淡道:“因為那個時候的你,很像是當初的我。既沒有自保之力,又沒有狠絕的性子,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又害怕、又掙扎、又絕望。等待著頭頂上,不知何時就會落下的屠刀。我的惻隱之心,只留給惜命的人。” 惻隱之心,只留給惜命的人。 這一句話話音落地時,裴無寂便感覺到了那種徹骨的冷寒,也明了了沈獨還未說出口的那些言語:“所以你留我在身邊,也不過是因為知道我雖有復仇之心,卻始終舉棋不定。因為一旦事敗,代價將是我無法承受的。我惜命,一日不復仇,你便留我一日。那么,現在你要殺我嗎?” 曾經,他最恨的就是沈獨。 可如今最愛的…… 也是他。 第一次見到他,他當他是殺害自己滿門的罪魁禍首,想要報仇。可他手里沒有刀劍,也根本沒有對抗他的力量。 他以為沈獨要見他是要斬草除根。 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個漂亮而蒼白偏又強大到令整個妖魔道俯首的男人,問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你以前抱過女人嗎?” 裴無寂沒有抱過女人。 他抱的第一個人是男人。 這個男人名叫沈獨。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