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其實沈獨以為自己會死。 只要他一個不小心,沒控制好自己的身形,或者在體內那一股來襲的劇痛中失去神志,要么從這半空中跌下高高的不空山,摔個粉身碎骨;要么經脈中勁力逆行,摧毀他好不容易恢復的七成功力,直接被追來的天機禪院僧人抓住。 可興許是禍害遺千年吧…… 他死不了。 劇痛固然侵襲了他的神志,讓他恨不能一刀給自己一個了斷,可竟沒有使他昏迷,反而使他越發地清醒。 腦子里的計謀,亦層出不窮。 妖魔道上盡是妖邪詭詐之輩,他能成為妖魔道的道主,除卻這一身絕高的武功之外,自也不是一無是處。 他不虛偽,但很詭詐。 人從這高處一掠而下,瞬間便辨明了自己此刻的方向。 在這不空山范圍內二十余日,除卻一開始傷重實在無法走動那幾天,他可都沒有閑著。加之前后跟蹤了這和尚兩回,對天機禪院上下的地形,他也算心里有數。 如今傷勢在身,**神訣更隱隱給他不祥之兆。 不管是從哪個角度想,他都不可能有能力從這許多人的追擊中突圍而出,更不用說,此刻埋伏在不空山周圍等他出來,要取他性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一旦出去,必死無疑! 沈獨太了解這江湖的兇險了。 那么多的人想要他的命。 外面等著他的,不會是妖魔道上忠心耿耿的屬下,只會是無數熟悉或陌生的人舉起的屠刀! 他不能出去。 腦海中這念頭一閃,他身形一轉,竟是毫不猶豫朝著西南方向奔逃。若是那僧人在此,只怕立刻就會發現,這方向與那竹舍所在的方向截然相反。 看上去,就好像是他要逃出不空山一樣。 背后的追兵,被他甩得遠遠的。 可心機深沉的沈獨,偏偏在一路上留下了深深淺淺踉蹌的腳印,看上去就是一個人在傷重之中,來不及遮掩所留下的。 沒有人能想到,都這種時候了,他還有心偽裝自己的行蹤。 就這么一氣奔出去十多里地,到了那荒山野嶺草木繁盛之地,才一下停了腳步,運起自己僅存的那一口勁力,施展出那超絕的輕功。 身若鴻鵠,竟又調轉了頭來。 來時一氣亂跑,返回時卻挑了最荒僻的道路,幾乎繞了依一大圈,甚至重新經過了不空山,才回到了那一片竹海。 山上隱約能聽到那些嘈雜的動靜。 顯然千佛殿那邊發生的事情,以及他的逃竄,已經讓整個天機禪院都出動了。只是那些聲音依舊很遠,反倒襯得這一片竹海太過安靜。 有那么一瞬間,沈獨覺得不可思議。 山上鬧出那么大的動靜來,天機禪院竟然沒有派一個人下來此處搜查,是完全被他逃跑的方向迷惑了,還是根本不覺得有人這般膽大包天,還敢去而復返? “沙沙……” 夜里寒冷的山風,吹過了冷翠的竹海,讓那竹枝搖曳在月影清輝當中,疏朗又挺拔。 一眼看去,一個人也沒有。 可這一次,他沒敢進去。 這周遭的地形,他也清楚。屋后不遠處便有一座小土坡,上面落滿了竹葉。沈獨強忍著身上的傷勢,在這天寒地凍之中,硬生生地伏地藏了起來。 泥土腥氣,冬竹清氣,還有自己喉間的血腥氣,一并將他包裹。 這一伏,便是整整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里,沈獨幾乎要忘記自己是在天下江湖人士可望而不可即的不空山,恍惚間只以為自己回到了幼年的懸崖下。 又冷,又餓。 天茫茫地茫茫,可留給他的棲身之所,只有亂石從中那小小的一隅。還要忍著痛、含著苦,與風爭,同雨搶,共雪斗…… 所有所有的名利,**,權柄,在生死的面前,都是狗屁。 為了活著,他曾低入塵埃; 為了活著,他愿埋首灰土。 所以在這樣的一刻,他是如此地耐得住性子。任由心脈間那一股不屬于自己的力量橫沖直撞,任由四肢百骸里的劇痛褪去,換上一種螞蟻蝕骨般的奇癢…… **神訣,到底還是提前發作了。 他本以為自己會有什么特別的反應,一直擔憂著,忌憚著,可真等它開始發作起來,那一顆心反而平靜極了。 斷頭臺上的刀,沒落下時,讓人心顫顫、意懸懸;一旦干凈利落地砍下了,便是塵埃落定,什么都了斷了。 一如此刻的沈獨。 兩個時辰過后,是殘夜將盡時。 山頂上的天機禪院,搜尋了小半夜,約莫也沒有尋到他的蹤跡,更不見任何一個人來到這一片竹海,進入那一間竹舍。 就連平日為他送飯那和尚都沒來。 黎明的時候,周遭便安靜了下來。 山頂上禪院的燈光,也滅了不少。只有零星的幾盞,還亮在高處,仿佛要照亮這長夜,與這即將亮開的天幕共明。 危險,似乎過去了。 “咳……” 這時候,沈獨喉嚨里才冒出了那壓抑了近兩個時辰的劇烈咳嗽聲,抬了手指一捂,殷紅的鮮血便從他蒼白的指縫間淌了出來。 長久蜷縮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 從這土堆后面起身的剎那,他險些狼狽地跌倒回去,還好伸出手來扶了旁邊的修竹一下,才站了個穩當。 昨夜他走的時候沒有滅燈。 燈盞里的燈油燒了一夜,那昏黃的燈火本就不明亮,此時更是暗淡了許多,甚至與沒有沒什么分別。 沈獨推門進去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走入了一片黑暗。 過了好半晌,他的眼睛才適應了,漸漸能看分明這屋內的種種擺設,皆與他昨夜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只有一樣不同。 那就是他自己。 離開的時候還是七成的功力,回來就剩下四成不到;離開的時候傷勢已經復原了七八分,回來的時候又與剛落難之時相差無幾。 甚至,更糟糕。 因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一股趁機在他體內肆虐的力量…… **神訣,名為神訣,實為邪法。 此功法來歷便不正,他修煉更出了差錯。十年中,受此磋磨無數,每每發作起來屈辱萬分,痛不欲生。 修煉越深,則反噬越強。 而如今…… 他修煉此訣幾乎就要大成,反噬的力量強得離譜。更不用說他此刻修為受損,更身負重傷,根本無力對反噬之力進行任何有效的壓制。 換言之,這一次發作,將會比往常任何一次跟猛烈、更痛苦! 且他眼下的處境,也比往常任何一次都來得困窘,來得兇險…… 昨日他才傳信給顧昭,也不知對方是否收到,又是怎樣的答復。所以現在是,他出不去,旁人進不來。 就連天機禪院…… 他現在也不敢進去。 前后左右這么一思索,擺在他面前的,竟然只有一座獨木橋! “那和尚……” 沈獨還記得,他問,佛祖割肉喂鷹,舍身飼虎,他愿不愿意渡自己。然后和尚搖了頭。那一瞬間,他沒跳起來掐死這和尚,簡直算是仁慈了! “說你娘天無絕人之路,現在卻非逼老子上個和尚!” 身體里,那一股異樣的感覺,已經伴著經脈中竄上來的陰冷寒氣,席卷而來。嘴里雖罵罵咧咧不干凈,可那兩瓣薄唇,已經開始了隱約的顫抖。 他覺得自己兩腿都在發軟。 可目光抬起之時,卻是一抹亮極了的狠色。 茶壺就放在桌案上。 沈獨知道,里面的水已經冷了。 但他依舊掙扎著走了過去,翻出一只干凈的茶盞,先倒了大半杯水進去,而后便顫抖著手指,自袖中取出了一枚兩寸長、小指粗細的淺綠琉璃小瓶。 指尖一劃,那瓶蓋便已撥開。 內中沒有藏著什么丹丸,只是一點無色無臭的水液,單這么看,既看不出是什么功效,也看不出是什么來歷。 他手一傾,這水液便一點不剩地,從細細小瓶中傾下。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