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拜師-《培福里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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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十五年,上海的夏天熱得出奇,但對顧植民來講,那卻是自己人生里最清爽暢快的一段辰光。先是徐小姐和一位女同學(xué)搬來米店暫住,顧植民不敢唐突,把臥房整飭出來,自己在柜臺下鋪草席過夜。
四五天后,女同學(xué)因故趕回紹興老家,只留徐小姐一人在店里。顧植民更怕孤男寡女,深夜獨居,有瓜田李下之嫌,恐污了徐小姐名譽(yù),決然把鋪蓋搬出米號,寄居在對面禮拜堂的庫房間,與一個老裁縫同住。
裁縫老章在教堂邊胡同里開了一家小小裁縫鋪,他五六十歲年紀(jì),瞎了一只眼,身材瘦小精干,半頭銀絲卻梳得紋絲不亂,每日都筆挺地坐在臺子后頭,埋頭制衣。
顧植民原以為他半瞎,生意不會好,但事實卻相反,老章客源穩(wěn)定,每日都有人登門量身,掙的收成比他多一番還有余。
老章有個獨門絕技,客人肩寬、腰圍,他眼睛掃過,就知道尺寸,分毫不差。顧植民好奇他如何練就絕技,老章淡然一笑。
“手中雖無尺,心里卻有尺,如斯而已。”
顧植民大為嘆服。
顧植民傾心以對,徐小姐當(dāng)然知曉他的心思,她白天在店里也不閑著,在柜臺幫著記賬記單,在院里幫著量米量面,幾個小伙計搞怪,私下里叫顧植民“掌柜的”,戲稱徐小姐是“老板娘”。
徐小姐何等伶俐,很快就把午飯時胡謅玩笑的幾個店員抓個現(xiàn)行,當(dāng)著顧植民的面請他們吃了一頓竹板炒肉。
徐小姐打完,拔腿就走,顧植民教訓(xùn)幾句伙計,趕緊跑去給她道歉。一掀門簾,但見她氣呼呼,正在收拾行囊。
“你這是……要去哪里?”
“顧植民,你我萍水相逢,我可不愿白吃白住,欠你情分,變成他們口里的談資!”
顧植民一看,按住徐小姐手里的皮箱,急中生智道:“徐小姐,我留你住下,其實是想欠你情分,想請你幫忙!”
“幫忙?”
“是!這兩年為看懂那些化學(xué)配方書,我自學(xué)英文,頗是艱難,本想請你做老師教我,又怕學(xué)貲太高,實在羞于開口……”
徐小姐盯得顧植民一刻鐘,盯得他心里發(fā)毛,沒想到徐小姐卻噗嗤一聲笑了。
“你呀,怎不早講?!教你英文才算多大事體?”
顧植民看她放下皮箱,索性學(xué)著私塾幼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拜道:“感謝先生收我這個弟子!先生在上,請受……”
“不要叫我先生,明明你比我大,你比我先生!”徐小姐指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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