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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話音不低，周遭的將士們都聽見了，一時紛紛忍不住左顧右盼，若不是顧忌著軍中的規(guī)矩，恐怕早已熱烈議論起來了。

    那將領(lǐng)咬了咬牙，索性替大伙兒將憋在心里的疑問直接問出來：“難道，將軍也像那天子和逆王一般，著了她的道嗎？”

    裴濟(jì)沉著臉策馬靠近，鎮(zhèn)定自若的目光從眼前一張張充滿困惑，甚至是憤怒的臉上一一掃過。

    軍中有這樣的聲音，他早已知道了。麗質(zhì)到底曾做過貴妃，這一點，是他無論如何都抹不去的，而眼下民間的許多傳言里，也的確因睿王的那一紙檄文而對她頗多不滿，甚至唾罵。

    他本打算待到蒲津渡與大部隊匯合后，再在軍中將這股聲音解決掉，如今看來，已不能再拖了。

    也罷，恰好趁此機(jī)會重振軍心，于接下來的戰(zhàn)事有利無害。

    “既然你提及此事，今日我便要問一問你們。”他挺直脊背坐在高頭大馬上，揚起聲令眾人都能聽到，“你們是否都以為，今日天下之亂，百姓之苦，都是因鐘娘子而起？”

    將士們面面相覷，有幾聲遲疑的“是”從四下響起。方才發(fā)問那將領(lǐng)見狀，咬牙干脆道：“雖我等也不敢斷定全是因為她，可那檄文里說得清清楚楚，戰(zhàn)事就是因她而起的，我們個個提著腦袋在沙場上一面砍胡虜，一面又馬不停蹄地趕來打叛軍，難道還要分出心神來護(hù)著那禍水嗎！”

    話音落下，軍中頓時一片激憤，方才還只是寥寥的幾聲“是”，一下變做越來越大的議論聲。

    裴濟(jì)不語，只耐心等眾人慢慢靜下來，這才又道：“如此，我更要問了，逆賊起兵謀反，是鐘娘子唆使的嗎？逆賊與胡虜勾結(jié)，戕害我大魏百姓，是鐘娘子唆使的嗎？”

    眾人四下交換視線，憤怒之意極盛，可面對他的問題，只能搖頭：“不是。”

    裴濟(jì)又道：“那陛下貶忠臣，是鐘娘子唆使的嗎？”

    軍中的躁動稍稍有些平靜了：“不是。”

    “先前我曾幾度求陛下莫小看鐵礦一案，以防其中另有貓膩，陛下卻將事都交蕭齡甫，蕭齡甫為替其心腹謀幽州刺史一職，執(zhí)意不肯徹查，這才錯失了察覺逆賊意圖的時機(jī)，這些，也是因為鐘娘子的緣故嗎？”

    眾人再度面面相覷，原本的激憤因這一個個接踵而來的問題一下弱了下去。

    “不是。”

    裴濟(jì)點頭，□□的馬兒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同，忍不住踏著鐵蹄左右跑動著。

    “我在長安這一年多來，從未見過鐘娘子向陛下進(jìn)讒言，對朝堂之事，更是從無嬪妃插手的例子，就連陛下要封她叔父為國公，要將公主嫁給她鐘家人，她也都曾當(dāng)場推辭，這樣的女子，難道會是什么十惡不赦，唯恐天下不亂之人嗎？可為何偏偏如今天下亂了，反而人人都急著將罪責(zé)推到她的身上，你們可曾想過？”

    將士們聽了他的話，不由思索起來。

    是啊，鐘娘子除了曾該是逆王的王妃外，實則與這一場叛亂并無太大干系，只是眾人聽了那檄文中所言后，便都覺逆賊叛亂，都是為了她這個紅顏禍水，可檄文里，分明還列了諸多其他叛軍起兵的緣由。

    裴濟(jì)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眾人的表情，知不少人已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便又道：“難道這時候?qū)㈢娔镒铀突啬嫱跎磉叄褋y便會停止嗎？”

    話音落下，將士們皆是一愣。

    其中一個想了想，遲疑道：“恐怕……不會停止……謀反叛亂，歷來都是要奪權(quán)篡位的，哪里會只要一個女人……”

    旁邊眾人聽罷，紛紛覺得有道理。

    裴濟(jì)扯了扯唇角，冷道：“昔日吳越之爭，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兼以美人計惑吳王夫差，致夫差終成亡國之君。后世諸人不乏將滅國之緣由歸咎于美人計之上，可細(xì)想，若夫差賢明，如何會連年征戰(zhàn)，使國庫空虛，又如何會放虎歸山，對韜光養(yǎng)晦，日益壯大的越國視而不見？究其原因，多在夫差。”

    “什么人，才會將一切罪責(zé)都推到旁人身上？唯有無能之人。”

    “狼子野心之人明知叛逆之舉當(dāng)不為天下所容，這才要拿無辜的女人做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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