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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三合一)-《貴妃裙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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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令月望著裴濟難得軟化了幾分的堅毅面龐,眼神閃了閃,竟是浮上一層細細水霧。

    她垂眸瞥過已被飲空的酒杯,忍著更咽道了句“多謝表哥”,便低著頭起身,快步離開這一片歡宴之地,往麟德殿中一處早已尋好的偏僻偏殿去了。

    身邊的宮人悄悄向太后與李景燁低語數句,道公主有些不適,先下去歇息。

    太后與皇帝二人本都有些心情不愉,方才也瞥見了李令月往裴濟那里去,只當她又被裴濟冷落,心下不快才離開,便也不多管,只命那宮人好生照看。

    便在這時,人群之中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原來方才去更衣的麗質,此刻已隨一眾樂師們緩緩步上臺去了。

    比之方才,她又稍做了一番裝扮。

    烏發盤作云髻,斜插一支鳥雀銜珠金步搖,隨著行走的步伐慢搖輕顫,別具韻致。眉間貼了抹金粉相間的海棠花鈿,在燈火交映下熠熠生輝,更襯得眉目如畫,顧盼生姿。

    精致美艷的面與修長纖細的脖頸間,除了雙唇涂脂外,不施粉黛,可饒是如此,肌膚卻通透無暇,瑩白勝雪,再配一身火紅榴花舞裙,更襯得美艷嫵媚,令人萬物黯然失色。

    殿中千人,皆移不開眼,先是不約而同地靜了一靜,隨即驚艷贊嘆之聲不絕于耳,不少娘子更興奮地討論起貴妃這一身裝扮,料不到半月后的長安,女子敷鉛粉之風便會過去大半。

    而最高處,皇帝與身邊眾人則心思各異,一時都將目光放在臺上之人身上,再沒人注意李令月的離開。

    不多時,但見麗質沖眾人微彎腰肢,隨后示意樂師們奏樂。

    一曲《春鶯囀》隨即奏出。

    樂聲如春日晨起時的鶯啼,由空靈婉轉,漸至歡快活潑,麗質的舞姿也隨之由柔軟靈動漸漸變得輕盈熱烈。

    她腰肢柔軟,寬擺如柳枝,偶爾彎折,顯出驚人的纖細,時不時引座下眾人驚艷高呼。

    大約是因她生得比舞姬們都更美上幾分,這分明是常見的軟舞,卻偏偏被她跳得極富感染力。不多時,座下飲了酒的男女竟有不少已開始隨樂聲與她共舞。

    夜宴氣氛一時被推至高|潮。

    裴濟望著臺上的麗質怔怔出神。

    自她方才登臺時,他心底的郁結便好似掃去大半,漸漸化作幾分壓抑不住的燥意。

    那一抹火紅的身影漸漸與那日太液池邊涼亭里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他腦中有片刻混沌,莫名想起那一日,在紫宸殿外,她曾說會再為他跳一支舞。

    可今日的舞卻是獻給陛下的壽誕之禮。

    他眼神黯了黯,努力克制著心底再度漫溢而出的陰郁與燥意。

    然而不知為何,那一團糾結在一處的復雜情緒卻沒有半點熄滅下去的趨勢,反而慢慢漲開,繼續侵蝕著他心底隱秘的角落。

    他暗暗蹙眉,擱在案下膝上的雙手悄然捏緊成拳。

    臺上樂師們奏出的樂曲漸漸止息,麗質的舞也趨近收攏之勢。最后那一刻,她放柔腰肢,輕點腳步,雙臂舒展時帶起絲帶與廣袖翻飛,如倦鳥歸林一般,收攏身軀,慢慢伏跪在地。

    一時眾人屏息凝視,呆怔一瞬,方回過神來,紛紛擊掌贊嘆。

    麗質緩緩起身,沖不遠處的李景燁微微躬身行禮,柔聲道:“妾向陛下獻丑了。”

    李景燁此刻也沉浸在驚艷震撼之中,平淡溫和了一整日的面容終于露出真心而喜悅的笑容。

    他知道麗質美貌異常,也見過無數技藝精湛的舞姬跳過《春鶯囀》,甚至如今宮里的幾位才人中,也有曾給他跳過此舞的。

    可他卻沒料到,由美貌異常的麗質跳出的一曲《春鶯囀》卻比他見過的任何一次都更令人驚艷難忘。

    他親自步下座去,行至臺上麗質身邊,眾目睽睽之下彎腰托著她的雙肘將她扶起,揚聲道:“貴妃一舞,足令萬物失色,朕今日得見,實是大幸。”

    皇帝贊譽至此,旁人自然紛紛附和。

    麗質莞爾:“蒙陛下不棄,妾慚愧。”

    李景燁牽著她的手將她重新帶到自己身邊坐下,示意臺上演出繼續,隨即也不顧太后厭惡的神色與嬪妃們羨慕又嫉妒的模樣,轉頭捏了捏她的手,輕聲道:“麗娘的心意,朕看到了,今日成千上萬的賀禮,都不及麗娘的這一個。”

    “陛下喜歡就好。”她微笑,拿了帕子拭額角的汗珠,起身道,“妾還需往偏殿沐浴更衣,請陛下恕罪。”

    李景燁松開握著她的手,滿是憐愛,點頭應了,目光直望著她的身影消失,才慢慢收回。

    太后始終冷眼旁觀,此刻見他如此模樣,不由感到一陣無力。

    她面色疲憊,沖李景燁擺擺手,道:“我年歲大了,有些撐不住了,這便要回長安殿去歇下了。”

    李景燁見狀,知道母親心中不快,面上的笑意也跟著淡了些。

    他親自從座上起身,沖太后躬身拱手,恭敬道:“朕的壽誕本也是母親受難的日子,朕在此與眾人同樂,卻又讓母親勞累了,是朕的不是。”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又親手養到這樣大,太后聽罷,心中也生出幾分感慨與不忍,最終輕嘆一聲:“罷了,陛下不必擔心我,且與群臣同樂吧。”

    說著,又與大長公主招呼了一句,也不必何元士送,由身邊的宮人攙扶著回長安殿去了。

    太后一走,原本力求端莊溫婉的嬪妃們便稍稍放松了些,趁麗質不在,也同皇帝說著話。

    殿中歡笑作一片的人們漸漸又歡笑作一片。

    裴濟卻默默垂眼,沉默不語,只覺心底隱隱裝著一團火,還未燃起來,卻讓他有些莫名的難耐,連心神也止不住地渙散。

    見天色差不多,他便欲起身往宮中各處去巡查。

    自成為大將軍后,每逢宮中大宴,他都會中途離開,四處巡查,以防意外。這幾乎已成了慣例。

    然而就在他站起身,目光不經意自周遭瞥過時,卻發現身旁原本正坐著沉默飲酒的睿王竟已不知所蹤。

    他動作微頓,飛快地掃一眼其桌案上飲得剩下半杯酒,不由蹙眉。

    只是心中那一團火令他有些煩躁,并未深究,只沖陛下和母親拱了拱手,便轉身往外退去。

    待退出人群,離開主殿,他只覺燥意仍未消退,反而有緩慢地加重的趨勢,不由更加快腳步。

    主殿附近還有往來的內侍與優伶,他未如往常慣例一般先去麟德殿各處偏殿巡查,而是徑直步出,順著龍首原緩坡下行。

    殿外空闊,秋日涼風吹來,終于令他神思暫且清明了些。

    方才那女人在臺上艷麗的舞姿再度自腦中閃過,他微微晃了晃腦袋,隨即卻回想起睿王空空如也的座位。

    云來樓里的對話漸漸在耳邊回響。

    他猛地一激靈,倏然收住腳步。

    那女人離開主殿去更衣,睿王恰也消失……而且,似乎不止他一人發現,方才離開時,他恍惚間看到陛下的目光,也正落向那張空著的座位!

    他暗道一聲不好,腦中的混沌與難耐登時去了大半,轉身便重新回麟德殿去。

    ……

    麟德殿西側的一處偏殿里,麗質才沐浴過,烏發仍高高盤著,拿起一旁搭在屏風上的淺色羅裙換上。

    她是貴妃,不能與今日數以千計的伶人在一處更衣梳洗,教坊史便特意替她尋了這間離正殿稍遠的偏殿作更衣休息之處。

    此刻正殿中笑鬧歌舞聲不斷,此處卻是鬧中取靜,格外適意。

    方才那一舞后,她有些四肢酸軟,眼看正是宴酣之時,她不愿回殿上,便欲在此小憩片刻。

    只是才在榻上不久,春月便急急奔來,輕聲道:“小娘子,睿王果然過來了!”

    麗質一下睜眼,目光也即刻清明起來。

    先前在殿上時,她便總有些惴惴不安,隱隱覺得有什么事要發生,于是方才更衣沐浴,就多留了個心眼,讓春月將外間的窗開著,觀望遠處長廊,果然便見睿王來了。

    她毫不猶豫自榻上起身裹了件披帛,拉著春月便從門邊閃身而出,躲到廊下拐角陰暗處,噤聲不語。

    李景輝是睿王,犯再大的錯也是皇家子弟,有太后護著,她卻不能掉以輕心。

    千秋節觸皇帝的逆鱗,她不死也得脫層皮。

    不出片刻,李景輝果然步履沉重地靠近殿門處,還不猶豫地抬手輕叩門板:“麗娘,你可在里面?”

    屋里自然無人應答。

    遠遠的,麗質從暗處隱隱看見李景輝剝落頹唐的面上有幾分焦躁與迫切,似有滿腹的話要說。

    等不到回應,他只猶豫一瞬,便深吸一口氣,伸手便直接將門推開,眼前的情形卻令他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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