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破陣出-《青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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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陵南奔去寒潭所在的大巖洞時,她的師傅孚琛已在潭邊虛空畫出無數的符紋。
這事若擱在以前,曲陵南大概會以為她師傅跟村口跳大神似的玩請仙附體畫符吐火等一類瞧著熱鬧可未見得有用的事,可現下她脫胎換骨一般,呼吸行走皆比以往不知輕靈多少倍,耳力目力也大有獲益,再瞧師傅的動作,端詳了一揮,小姑娘逐漸發現師傅的動作落她眼底似乎變得相當慢,慢到起承轉合,指端劃痕,全多被看得一清二楚。
小姑娘煞是驚奇,初時以為自己師傅是體虛導致動作緩慢,可待她定睛再看,才發現自己猜錯了,師傅的動作并不慢,不僅不慢,且翻云覆手間堅毅果斷,雖只虛空畫符,然卻若手持金剛鉆鑿刻硬石般力道凌厲,且落指之痕繁復無比,卻又復行云流水,宛若分花拂柳,燕子掠水,配上他長袍寬袖,相貌俊雅,真有說不出的好看。
小姑娘瞧了一會頗有些遺憾,為何師傅不以跳大神一類為生?村鎮間的儺禮巫舞若由他來演,不知道會好看成什么樣。
可惜他非要做什么文始真人。
小姑娘遺憾地嘖嘖搖頭,她把視線從師傅臉上轉到他手上,這一瞧,卻覺再也挪不開眼。只見師傅漂亮的指尖所過之處,似有看不見的處處漣漪被悄然劃開。小姑娘微微皺眉,運起靈力,凝神望去,這回她驚奇地發現,原來真的,空氣中仿佛凝結一層水霧,師傅的手指過處,水珠濺開,一道細微的金色刻痕悄然于他指下結成。
曲陵南再看遠些,這才發現,寒潭之上,密密麻麻,都布滿金色細線,這些細線結成極為精巧的網,大網中套著小網,網中又布滿看不懂的符紋咒語,寒潭正中央,金線逐步堆高,漸漸將那個口子收緊,她師傅手一收,掌心靈力輸入,頓時整個網都被注入火紅色的光芒,耀眼的火光中,一個碩大無朋的符咒之網籠罩住整個寒潭。
孚琛臉色蒼白,微微喘氣,嘴角卻勾起躊躇滿志的笑容,他轉頭對小姑娘招招手道:“過來?!?
曲陵南忙跑過去,她師傅將手搭在她肩上,將她引到符網之下,柔聲道:“乖徒兒,站這別動?!?
小姑娘很喜歡跟師傅挨近站著,她雖不動,卻從儲物袋中將那柄小短劍抽出,回頭問:“師傅,可是又要我做誘餌?”
她的目光天真無邪,有種無知無畏的坦然自若,孚琛一愣,他原本已打好腹稿,那些哄騙許諾、師道孝義簡直張嘴就能來一大通,然而準備好的種種話語卻在曲陵南這句如此直白的問話面前憋了回去,鬼使神差地,向來巧舌如簧口吐蓮花,便是卑鄙無恥也能大義凜然的文始真人,在這一瞬間,竟然以同樣直白的方式,點了點頭。
小姑娘“哦”了一聲,自己又往前站了半步,問:“師傅,站這可對?”
孚琛看著她,曲陵南身高不及自己胸口,眼睛亮若星辰,目光清澈坦蕩得宛若世上任何的陰司污垢全然不入她眼。
可她此刻所站的位置,正是上古巖洞‘地法天功大陣’的死門所在。
這個方位,正是孚琛費了一番工夫才計算精準,曲陵南說得半點沒錯,死門需要誘餌,他一早就打算把這個便宜徒兒騙到那上面站著。
孚琛于符術陣法上頗有涉獵,雖不精研,也有不少心得,但上古“地法天功大陣”乃虛實相容,變化多端,威力非同小可,又有護陣伴生的高階兇獸無數,孚琛推演了多少年也摸不著生門何在,死門又何在。這回曲陵南誤打誤撞帶回那顆蟠哲魚丹,卻一下點醒了他。這幾日他頻頻下水勘探,終究發現此陣每隔一甲子會輪轉陣門,屆時南火轉北水,東木便西金,生地變死地,水中兇獸皆為陣而設,依陣而生,陣門變化,皆隨陣而遷,這便是小姑娘下水卻不見兇獸的緣故。
而她打殺的那條蟠哲魚,卻顯然是受陣門輪轉影響過甚,一時半會尋不到該去之處,兇性大發,也得虧只是蟠哲魚,不然小姑娘在水中性命堪憂。
死門之位,卻又是陣眼之位,此時錯過,便又要等上一甲子光陰,曲陵南是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
對孚琛而言,這便宜徒弟出去后還有大用,倒也未必真要讓她送死。只是驟然之間,接觸到小姑娘清亮見底的眸子,孚琛忽而沒來由有了一絲擔憂。
這種情緒很陌生。
孚琛說不清自己擔憂什么,也許是這傻徒弟沒準會隕落在此,也許是這傻徒弟活下來后說不定會對他心生怨懟,也許是往后的日子,這孩子沒準也會慢慢在吃虧中學得精乖,自己身邊再也沒有一個嘮嘮叨叨將自己當成生活不能自理的煩人聲音。
莫名的,孚琛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的師傅還沒想明白,便已對自己的傻徒弟脫口而出道:“莫怕,師傅在此。”
話一出口,孚琛便以后悔,他完全無需如此作態,自來事師如事君,修行弟子,便是師尊讓徒兒赴死,又有誰能說個不字?
何須多說一句廢話?
可曲陵南聽了這句廢話后,卻像聽懂了他的未盡之意似的,扭頭沖他咧嘴沖他大大傻笑了一個,笑得孚琛尷尬起來,險些惱羞成怒親自把她踹下水去。
曲陵南脆生生地道:“師傅,我才不怕咧?!?
“不怕等會就讓兇獸吞了你。”
“我會先宰了它?!毙」媚镄跣踹哆兜?,“師傅,咱們快些動手吧,早些出去早些給你找大夫找藥,冬天要來了,你身子不好,在這呆著始終不是個事。”
孚琛抿緊嘴唇,過了良久,他在自己都不知為何的狀況下,慢慢解釋道:“小南兒,你所站之處,乃此上古冰洞陣法之死門所在,此處雖為死門,卻死中帶生,變化萬端,為師推演許久,終能確定此乃陣眼之位。這位置需一個人站著,引那守陣兇獸出來,但你莫擔憂,為師只有你一個徒兒,不會讓你有事……”
“師傅,你別羅嗦了,我且問你,若我站別處是否便無危險?”
“未必。”
“我站此處是否于破陣有用?”
“正是。”
“那不就結了?”小姑娘漫不經心地道,“盡快把事了了,比什么都強。”
她話音未落,水面突然泛起一層漣漪。
水圈起初只是小小的圓圈,隨即水波開始攪動,孚琛微瞇雙目,手指靈力運出,曲陵南頭頂的符紋驟然變大。
地底開始不穩,水潭深處的轟鳴聲一陣強過一陣,整個石洞開始晃動,咔嚓一聲,曲陵南腳下站著的地面,竟然裂開好大一條縫。
孚琛臉色一變,拂袖就要卷起曲陵南的腰將她拉開。
可電閃雷鳴間,那地面突如其來整塊陷落,就如水底冒出一個吸力巨大的漩渦,頃刻間將曲陵南連人帶石,都給卷了下去。
水下驟然傳來一聲凄厲獸鳴,孚琛當即沖天而起,左手一道極厲火焰直劈了下去,右手同時甩出,直直探入水中,猛然一拉,將曲陵南整個人濕淋淋地拖了出來。
雖只瞬間工夫,小姑娘被拉出來時卻已渾身濕透,臉色蒼白,孚琛來不及查看她傷了何處,順手將她塞到身后,口念法訣,金色符文轉動急速,萬道金光齊齊射入水中。水內傳出一陣劇烈抖動,孚琛再不遲疑,左手托起,一柄巨大的璀璨火焰刀當空出現,刀刃朝下,隨時待命。
“師傅,那東西受傷了?!毙」媚锖龆谒砗蟮?。
孚琛驚詫地看她,曲陵南握著自己那柄下品法器晃了晃,孚琛此時才發現,那劍尖處有血色紅痕。
“我才剛掉進去時劍尖朝下,沒刺空,”曲陵南鎮靜道,“那東西皮不厚?!?
她沒跟師傅說的是,掉水里時一片漆黑,目不能視,可她卻能閉眼以神識外探,她見著一只觸須眾多的龐然怪物,它雙目大如牛眼,燦燦發光。
小姑娘一分猶豫都沒有,舉劍直接就刺了過去。
孚琛早料得此“地法天功大陣”守陣眼兇獸不是那么好對付,早已祭出“紫炎刀”嚴陣以待,然當地動山搖的動靜傳來,地下罅隙裂縫之處漸漸彌漫出一道道黑墨般痕跡,孚琛冷靜自持的臉上也不禁動容,他喃喃道:“居然,居然是榘螂?!?
“那是什么?”
孚琛微瞇雙目,沒有作答。
榘螂,兇獸榜排行第一,傳聞中的上古兇獸,觸須眾多,劇毒無比,每個觸須上均布滿吸盤,能于瞬間將一個人的血肉活活吸干。它雖體積龐大,卻行動敏捷,悄然無聲,猶若鬼魅,最喜吸食修士血肉靈體,而被這種畜生吸干的修士,魂飛魄散,永無超生。
這種東西典籍中有記載,然便是孚琛見多識廣,也從未聽說,世上尚有活著的榘螂。
兇獸之所以為兇獸,除了其生性兇殘,形態丑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兇獸無法修妖修一道,于修士補益不大,且自具先天天賦,并無靈性漸修,獸性天然,難以馴服,與靈獸無從比擬,與修妖之妖獸也不可同日而語。故修士一般都不愿去主動招惹,否則一場惡斗下來,能不能宰殺了兇獸另說,便是宰殺了,歷盡千辛萬苦,到頭來往往只獲一身皮肉,抑或一枚雞肋般的獸丹,當真得不償失。
玄武大陸若非劍修一道,需實戰中增修為,尋常術修符修,名門正派中的師尊們皆對門徒循循善誘,遇兇獸需謹慎為之,不可爭強斗勝,不可戀戰嗜殺。
孚琛的師尊也是如此告誡于他,孚琛修道多年,命喪于他手中的人怕是比兇獸多,他自來精打細算,不做沒益處的冒險,宰殺兇獸猶如雞肋,若不是后來練紫炎秘文需補充水系兇獸獸丹,他連蟠哲魚、傴僂蟲一流都懶得動手。
可他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么多年來,他見過的高階兇獸,都沒這段時間見得多。
魜偶蛇已是百年難遇,現下又迎來了只聞其名的上古兇獸榘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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