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云上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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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霍奉卿誠意十足,早早排除一切阻礙;云氏也接受并認可他的誠意,并不與他為難。
但關于云知意的婚事,云氏是不允許在儀程上刪繁就簡的。
云昤代表云氏與霍家完成議親后,陸續有云氏親族從京中趕到原州,各司其職地為云知意操辦婚事。
云知意與霍奉卿也不能多說什么,在繁忙的公務之余,規規矩矩照古制走完“三書六禮”。
前后經歷了將近一年的時間,終于迎來了正婚典儀。
承嘉十七年四月十三,宜嫁娶、祈福、求嗣、齋醮、訂盟、納彩、解除。
正婚典儀從清晨一直持續到黃昏,既有古樸莊嚴的繁復儀程,又兼顧邊地民風里熱鬧灑脫的紅塵煙火氣。
“打馬繞城”是正婚典儀中最后一項需在外間進行,完成后回到望瀅山,就正申時了。
望瀅山的云氏大宅平日素來清風雅靜,今日因來了太多觀禮賓客,竟喧囂如鬧市。
不知該歸咎于今日起太早,還是諸多儀程實在太累人,云知意生出一種毫無實感的恍惚恐慌。
進門時,她腕上與霍奉卿相連的那根紅線隱隱打顫。
在周圍熱鬧的聲浪中,她略偏頭向霍奉卿,壓著略微干澀輕啞的嗓,話尾有些不穩:“這是……哪一年?”
霍奉卿察覺她的異樣,面對賓客、儀典官的神情不變,只是反手與她十指交握,低聲回:“承嘉十七年。怎么了?”
“沒事。我就問問。”云知意搖頭,身心漸漸松弛。
她回頭,目光越過眾人,看了一眼山間暮色。
霍奉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此時秋日已漸往西偏移,天地如罩朦朧金紗,如夢似幻,使人不知今夕何夕。
說不上是怎么回事,霍奉卿的胸臆間猝不及防地泛起劇烈悸痛。
幾年前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時,常做一些奇怪的夢。都與云知意有關。
那些夢都零零碎碎,彼此好像并不關聯。有時荒唐綺麗,有時卻讓他痛徹心扉。
他曾夢見過一個于此刻相似又不同的下午。
那天的陽光與此刻同樣熾熱,周圍的聲浪也像現在一樣讓人耳鳴。
不同的是,在那個夢里,云知意并非穿著婚服與他并肩同行,而是穿著囚服,死在了他的懷里。
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氣猛地躥上天靈蓋,扯痛了心扉,撕裂了軀殼中的魂靈。
霍奉卿閉了閉眼,和云知意十指交握的手慢慢收緊。
兩人的掌心相貼密合,屬于各自的體溫來回交迭。溫柔,暖軟,又真實。
他悄悄吐出一口長長濁氣。還好,那只是個夢。
“你這又是怎么了?”云知意邊走邊小聲問他。
他睜開眼,目視前方,輕聲笑回:“沒怎么。大概是有些累?你親我一下就會好。”
云知意頭上戴了小金冠,金線流蘇垂下,她今日被精心描畫的眉眼在半面流蘇后若隱若現。
她側過頭,雙頰浮著緋色,不可思議地笑瞪他:“大庭廣眾之下提這種要求,你是不是找打?”
“你是不是以為,”霍奉卿斜眼笑睨她,“打了我一頓,晚上就可以逃過‘這樣那樣’?”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云知意對“這樣那樣”之事的畏懼與無所適從,簡直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在過去一年里,她始終在說服自己忘記這件事。眼下霍奉卿一提,又勾起她的心中陰影。
她忍住瑟瑟發抖的沖動,外強中干地咬牙冷笑。
“怎么辦?正婚典儀還沒完全結束,我居然就生出了點不合時宜的想法。”想休夫。或者,弒夫。
霍奉卿抿唇低笑:“既知不合時宜,就別想了。乖。”
*****
亥時人定,月上枝頭。
鬧騰了整日的望瀅山云氏大宅終于徹底平靜,重新回到慣常的清風雅靜。
主院寢房,花燭盈盈,喜帳輕晃。
帳中,新婚的夫婦二人已換下婚服,各自穿著輕薄貼身、隱約有些魅惑之意的雙層疊山綾中衣,一前一后盤腿而坐……
雙雙垂首,看著鴛鴦被上攤開的那本《君子房中譜》。
霍奉卿左臂環住懷中人,右手翻動著書冊,半信半疑地蹙了眉心:“這書,哪兒來的?”
這書真是詭異中透著好笑。
它不像尋常那種家中長輩交給新婚夫妻的“小畫冊”,整本書里沒有一張圖像,全是字,分《內篇》、《外篇》,措辭還有點講究,乍一看竟透著點正經著述的氣質。
云知意以指輕撓滾燙的臉頰,尷尬解釋:“我堂妹知瑤在京中買了,悄悄帶來交給我的。她說,書坊伙計向她保證過,若照著書上‘這樣那樣’,就不疼。”
這一年下來,霍奉卿因著各種婚儀禮節,與京中來的許多云氏族人都見過,自然知曉云知瑤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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