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云上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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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將來還得他任勞任怨在云知意背后做賢內助,這簡直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真是個小祖宗。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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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大人緣何發笑?”
霍奉卿回神,從容抬眸覷向田岳,語氣不咸不淡地殺了一記回馬槍:“因為,我終于明白小田大人今日為何登門了。”
猝不及防的田岳登時手足無措,緊著嗓子干咳兩聲,直愣愣盯著他,半晌無話。
霍奉卿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繞彎子:“令尊與某些田氏長老在密謀什么,你一直很清楚。但你并不甘心被他們裹挾,甚至想在他們真正坐實誅九族大禍之前阻止。可你畢竟又姓田,所以你每次試圖出手阻止,最終都因心中煎熬而半途收手。”
田岳清了清嗓子,笑容僵硬地收回目光,改盯著被中茶水的波紋。“霍大人何出此言?”
雖是個問句,卻底氣不足,聽來更像是默認了霍奉卿所言不虛。
猜中了田岳的心思,霍奉卿并未得意,只是云淡風輕地笑笑。
“來都來了,話也說到此處,就不必再遮遮掩掩耍花腔了吧?你既是田嶺的兒子,又任職于錢糧署那樣關鍵的司衙,我盯著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做過什么,我和你一樣清楚。”
當年暫代槐陵縣令時,田岳曾數次命治安吏進北山“剿匪”。
最初霍奉卿并不明其中深意,如今回頭再看,便大致能猜到田岳當時應該是想借剿匪之舉掀開北山里的秘密。
集瀅瘟疫事件,田岳明知田嶺有意讓事態繼續發酵,卻接受了云知意的托付,孤身前往淮南借糧草醫藥,壞了自家親爹的布局。
今年早些時候,官醫署與學政司爭奪財政傾斜時,眾人皆無計可施,田岳卻在旬會上看著云知意欲言又止。
事后還與刑律司、風紀署核對過原州府二十年來對違紀官員罰俸、罰金的記錄,將這筆從前沒人重視的糊涂賬縷清,活生生騰挪出一大筆錢來。
從這種種蛛絲馬跡看來,田岳其實早就有心捅破田氏的整個局。可惜他本身并非狠辣性情,每次事到臨頭都半途而廢。
“……你要顧忌之處太多,便想等一個孤膽英雄來一舉掃定場面,如此你便不必背負背叛家族的罵名。”霍奉卿篤定地下了結論。
“你煎熬躊躇那么多年,遲遲不知該如何是好,無非是因沒見誰有心有力要做那孤膽英雄。如今你覺得看到了,是我。所以你想好要做什么了。”
田嶺仰脖將盞中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喟然苦笑:“光憑這些,你就能知道我究竟想做什么?我不信。你能知道多少?”
霍奉卿輕哼一聲:“我知道的不多。就知槐陵北山有隕星礦;曾出現過吐谷契人的彎月小刀;槐陵打娘娘廟里,有吐谷契人精心培植、可制提線香的側葉望月蘭圖樣……”
他每說一件,田岳的眼睛就瞪大一分,到最后竟瞠目屏息,張嘴卻吐不出半個字。
霍奉卿卻好似覺得這些驚嚇還不足夠,從容補充:“我還知道一樁你只知一半的事。”
“何、何事?”
“令尊在沅城有了外室與一雙兒女。這事你已暗中派人去查了,對吧?但你大概不知,那位‘素合先生’是苴國素姓后人,極擅金石冶煉之術。”
田嶺在沅城有外室素合及一雙兒女,這消息還是霍奉卿讓眼線丟到田岳桌上的。
霍奉卿今日告假,就是親自去了南河渡碼頭蹲守,下午親眼看著田岳的人上了往沅城去的船才回家來。
等了沒兩個時辰,田岳果然登門。
“別問我如何算到你今日會來。不過是根據人之常情,稍作推斷而已。”霍奉卿假做謙虛地笑笑。
“令尊明媒正娶三位夫人,令堂身為正室,卻已有近十年未在人前露面,想來處境并不好。如今你又知令尊在沅城有外室及一兒一女,為令堂不忿的同時,難免也會替自己不值吧?”
霍奉卿這人最懂撥弄人心,不管田岳是不是真正在意這一點,他都有法子引導對方在意這一點。
“令尊要做的那件‘大事’,若僥幸成了,令堂和你顯然得不到太大好處。畢竟,沅城那位‘素合先生’手里的籌碼,足夠換取令尊下定決心,將一切好處歸給你那兩個未曾謀面的弟弟妹妹。而反之,令尊若敗,田家上下就是個誅九族的下場,令堂和你都難逃一死。所以,小田大人想做什么、該做什么,并不難猜。”
因田氏先祖田姝主動率臣民國土歸服大縉,開國祖對田氏許了寬恩,如今的承嘉帝自不會輕易打祖宗的臉。
只要田氏裂土造反之事未坐實,承嘉帝就不至于對田家趕盡殺絕。
眼下田岳最好的出路,就是搶在親爹真正動手謀逆之前,積極站出來跳反自家。
若他能助一臂之力,使朝廷兵不血刃控制住事態,原州不亂、外敵也無機會趁虛而入,就可算是于國有功。
如此田岳既可自保,也可保田氏其余不知情者免死。
于私心來說,還能趁機干掉他爹,替他娘出口惡氣,自己也不必再擔心將來會被那兩個私生的弟弟妹妹踩在腳下。
“這算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我若是你,定會毫不猶豫。”霍奉卿看熱鬧不嫌事大似的,眉梢悠哉哉輕挑。
“果然是‘既敏于察又精于算’的霍奉卿啊,連出路都給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田岳低垂著臉,唇角笑意愈發苦澀,“我突然登門‘投誠’,你就真信我?”
“若你方才沒提常盈大人那一茬,我對你的‘投誠’自會存疑。可既有那一樁,我便信你了,”霍奉卿似笑非笑,“你比你爹聰明。或者說,你沒他瘋魔,沒他狂妄。”
田嶺這些年過于順遂,膨脹了,反而不如田岳敏銳。
原州官場上本是田黨一家大勢,之后有了霍奉卿為首的州牧黨,或多或少地分化了小部分田黨去為他所用。
但還有一部分為數不少的田黨中堅,雖對田嶺并不是完全信服,卻也沒覺得霍奉卿比田嶺好到哪里去,所以在觀望中繼續留在田黨陣營。
今日有了常盈不著痕跡地表態,加上云知意在均田革新之后聲望日漸上漲,相信這部分人很快就會向云知意靠攏。
田黨在原州官場上盤根錯節的脈絡,即將出現最大幅度的一次松動。若田嶺在此時貿然揭竿裂土,就絕不會像預期那般順利。
“……再有你霍大人在旁虎視眈眈,我相信,但凡我爹一冒頭,他那荒唐大夢恐怕只在朝夕之間就會醒來。”田岳終于再次正視霍奉卿。
田嶺是太久沒有遇到過霍奉卿這樣的對手,所以大大地輕敵了。
從一開始選擇對這個年輕人采取“懷柔綏靖”的策略,任由他一點點坐大時起,田嶺就敗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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