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01 這酒樓的裝潢很考究,氣派也很大,可是生意并不太好。 現(xiàn)在雖然正是晚飯的時候,酒樓上的雅座卻只有三桌客人。 高行空他們并不是三個人來的,酒樓上早已先到了一個人在等著他們。 這人高大威武,相貌堂堂,看氣派,都應(yīng)該是武林中的名人。 可是陸小鳳卻偏偏不認得他,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武林中的名人,陸小鳳沒有見過的并不多。 人最多的一桌,也是酒喝得最多的一桌,座上有男有女。 男的衣著華麗,看來不是從揚州那邊來的鹽商富賈,就是微服出游的京官大吏,女的姿容冶艷,風(fēng)流而輕佻,無疑是風(fēng)塵中的女子。 人最少的一桌只有一個人。 一個白衣人,白衣如雪。 看見這個人,陸小鳳的掌心就沁出了冷汗,他實在想不到會在這里遇見這個人,否則就算有人在后面用鞭子抽他,他也絕不會上來的。 既然已上了樓,再下去就來不及了。 陸小鳳只有硬著頭皮找了個位子坐下,柳青青冷冷地看著他,幾乎可以看見一粒粒汗珠已透過他臉上的人皮面具冒了出來。 白衣人卻連眼角都沒有看他們。 他的臉鐵青。 他的劍就在桌上。 他喝的是水,純凈的白水,不是酒。 他顯然隨時隨地都在準備殺人。 木道人在向他打招呼,他也像是沒有看見,這位名重江湖的武當名宿,竟仿佛根本就沒有被他看在眼里。 他根本就從未將任何人看在眼里。 木道人卻笑了,搖搖頭喃喃笑道:“我不怪他,隨便他怎么無禮,我都不怪他。” 那高大威武的老人忍不住問:“為什么?” 木道人道:“因為他是西門吹雪!” 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西門吹雪。 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劍。 只要他手里還有劍,他就有權(quán)不將任何人看在眼里。 也許他現(xiàn)在眼里只看見陸小鳳一個人。 仇恨就像種奇異的毒草,雖然能戕害人的心靈,卻也能將一個人的潛力全部發(fā)揮,使他的意志更堅強,反應(yīng)更敏銳。何況,這種一劍刺出,不差毫厘的武士,本就有一雙鷹隼般的銳眼。 現(xiàn)在他雖然絕對想不到陸小鳳就在他眼前,但陸小鳳只要露出一點破綻,就絕對逃不過他這雙銳眼。 菜已經(jīng)點好了,堂倌正在問:“客官們想喝什么酒?” 柳青青立刻搶著道:“今天我們不喝酒,一點都不喝。” 酒總是容易令人造成疏忽的,任何一點疏忽,都足以致命。 可是酒也能使人的神經(jīng)松弛,心情鎮(zhèn)定。 陸小鳳道:“今天我們不喝一點酒,我們要喝很多。”他微笑著拍了拍表哥的肩,“今天是我的乖兒子的生日,吉日怎可無酒?你先給我們來一壇竹葉青。” 柳青青狠狠地盯著他,他也好像完全看不見,微笑著又道:“天生男兒,以酒為命,婦人之言,慎不可聽,來,你們老兩口也坐下來陪我喝幾杯。” 管家婆和海奇闊也只好坐下來,木道人已經(jīng)在那邊撫掌大笑,道:“好一個‘婦人之言,慎不可聽’,聽此一言,已當浮三大白。” 酒來得真快,喝得更快。三杯下肚,陸小鳳神情就自然得多了,眼睛里也有了光。 現(xiàn)在他總算已走出了西門吹雪的陰影,仿佛根本已忘了酒樓上還有這么樣一個人。 西門吹雪劍鋒般銳利的目光,卻忽然盯到他身上。 木道人也在看著他,忽然舉杯笑道:“這位以酒為命的朋友,可容老道士敬你一杯?” 陸小鳳笑道:“恭敬不如從命,老朽也當回敬道士三杯。” 木道人大笑,忽然走過來,眼睛里也露出刀鋒般的光,盯著陸小鳳,道:“貴姓?” 陸小鳳道:“姓熊,熊虎之熊。” 木道人道:“萍水相逢,本不該打擾的,只是熊兄飲酒的豪情,像極了我一位朋友。” 柳青青心已在跳了,陸小鳳居然還是笑得很愉快,道:“道長這位朋友在哪里?” 木道人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柳青青一顆心已幾乎跳出腔子,陸小鳳杯中的酒也幾乎濺了出來。 木道人卻又仰面長嘆,接著道:“天忌英才,我這位朋友雖然已遠去西天,可是此間有酒,又有故人,他的一縷英魂,說不定又已回到我眼前。” 柳青青松了口氣,陸小鳳也松了口氣,因為他們都沒有去看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蒼白的臉似已白得透明,一只手已扶上劍柄。 忽然間,窗外響起“鏘”的一聲龍吟。 只有利劍出鞘時,才會有這種清亮如龍吟般的響聲。 西門吹雪的瞳孔立刻收縮。 就在這同一剎那間,夜空中仿佛有厲電一閃,一道寒光,穿窗而入,直刺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的劍在桌上,猶未出鞘,劍鞘旁一只盛水的酒杯卻突然彈起,迎上了劍光。 “叮”的一響,一只酒杯竟碎成了千百片,帶著千百粒水珠,冷霧般飛散四激。 劍光不見了,冷霧中卻出現(xiàn)了一個人。 一個黑衣人,臉上也蒙著塊黑巾,只露出一雙灼灼有光的眸子。 桌上已沒有劍,劍已在手。 黑衣人盯著他,道:“拔劍。” 西門吹雪冷冷道:“七個人已太少,你何必一定要死?” 黑衣人不懂:“七個人?” 西門吹雪道:“普天之下,配用劍的人,連你只有七個,學(xué)劍到如此,并不容易。”他揮了揮手,“你走吧。” 黑衣人道:“不走就死?” 西門吹雪道:“是。” 黑衣人冷笑,道:“死的只怕不是我,是你。” 他的劍又飛起。 木道人皺起了眉:“這一劍已不在葉孤城的天外飛仙之下,這個人是誰?” 只有陸小鳳知道這個人是誰。 他又想起了在幽靈山莊外的生死交界線上,那穿石而入的一劍。 石鶴,那個沒有臉的人。他本來就一心想與西門吹雪一較高低的。 又是一聲龍吟,西門吹雪的劍已出鞘。 沒有人能形容他們兩柄劍的變化和迅速。 沒有人能形容他們這一戰(zhàn)。 劍氣縱橫,酒樓上所有的杯盤碗盞竟全都粉碎,劍風(fēng)破空,逼得每個人呼吸都幾乎停頓。 那四個衣著華麗的老人,居然還是面不改色,陪伴在他們身旁的女孩子,卻已鶯飛燕散,花容失色。 忽然間,一道劍光沖天飛起,黑衣人斜斜躥出,落在他們桌上。 西門吹雪的劍光凌空下?lián)簦谝氯巳矶家言趧饣\罩下。他已失盡先機,已退無可退。 誰知就在這時,這塊樓板竟忽然間憑空陷落了下去——桌子跟著落了下去,桌上的黑衣人落了下去,四個安坐不動的華衣老人也落了下去。 酒樓上竟忽然陷落了一個大洞,就像是大地忽然分裂。 西門吹雪的劍光已從洞上飛到,這變化顯然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正想穿洞而下,誰知這塊樓板竟忽然又飛了上來,“嚓”一聲,恰巧補上了這個洞。 桌子還在這塊樓板上,四個華衣老人也還是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里。 這塊樓板竟像是被他們用腳底吸上來的,桌上的黑衣人卻已不見了。 劍光也不見了,劍已入鞘。 西門吹雪冷冷地看著他們,冷酷的目光中,也有了驚詫之色。 高行空、鷹眼老七、木道人,也不禁相顧失色。 現(xiàn)在他們當然都已看出來,這四個華衣老人既不是腰纏萬貫的鹽商富賈,也不是微服出游的京官大吏,而是功力深不可測的武林高手。 他們以內(nèi)力壓斷了那塊樓板,再以內(nèi)力將那塊樓板吸上來,功力達到這一步的,武林中有幾人? 西門吹雪忽然道:“三個人。” 華衣老者們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西門吹雪道:“能接住我四十九劍的人,只有三個人。” 剛才那片刻之間,他竟已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劍。 他殺人的確從未使出過四十九劍。 華衣老者年紀最長的一個終于開口,道:“你看他是其中哪一個?” 西門吹雪道:“都不是。” 華衣老者道:“哦?” 西門吹雪冷冷道:“這三人都已有一派宗主的身份,縱然血濺劍下,也絕不會逃的。” 華衣老者淡淡道:“那么他就一定是第四個人。” 西門吹雪道:“沒有第四個。” 華衣老者道:“閣下手中還有劍,為何不再試試,我們是否能接得住閣下的四十九劍?” 西門吹雪道:“縱然能接得住,你們四人恐怕最多也只能剩下三個。” 華衣老者道:“你呢?” 西門吹雪閉上了嘴。要對付這四個人,他的確沒有把握。 華衣老者們也閉上了嘴。要對付西門吹雪,他們也同樣沒有把握。 跟著他們來的四個艷裝少女中,一個穿著翠綠輕衫的忽然叫了起來。 “舅舅。”她大叫著沖向陸小鳳,“我總算找到你了,我找得你好苦。” 陸小鳳怔住。 他一向是個光棍,標準的光棍,可是現(xiàn)在不但忽然多了個兒子出來,又忽然做了別人的舅舅。 這少女已跪倒在他面前,淚流滿面地道:“舅舅你難道已不認得我了?我是小翠,你嫡親的外甥女小翠。” 陸小鳳忽然一把摟住她:“我怎么會不認得你,你的娘呢?” 小翠好像已被抱得連氣都透不出來,喘息著道:“我的娘也死了。” 陸小鳳道:“你怎么會跟那些老頭子到這里來的?” 小翠道:“我……我沒法子,他們……他們……”一句話未說完,已放聲大哭了起來。 陸小鳳忽然跳起來,沖到華衣老人們的面前,破口大罵:“你們?yōu)槭裁匆圬撍糠駝t她怎么會哭得如此傷心?” 他揪住一個老人的衣襟:“看你們的年紀比我還大,卻來欺負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你們是不是人?我跟你們拼了。” 他用力拉這老人,小翠也趕過來,在后面拉他,忽然間,“嘩啦啦”一聲響,這塊樓板又陷落了下去,三個人跌作一團。 西門吹雪似也怔住。 剛才他面對著的,很可能就是他這一生中最可怕的對手。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