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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外科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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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晨曦守在胸部受傷的傷員身邊,擠壓著加壓通氣的皮球,楊羽在旁再次測量血氧,報告:“血氧掉到五十以下了!”

    幾乎是同時,鐘西北給方志偉測量血壓,把聽診器摘下,沖陸晨曦焦灼地喊道:“志偉的血壓聽不到了!”

    陸晨曦心里一沉,卻見身邊的傷員一陣痙攣,手軟軟地垂下,嘴角涌出血珠,她立刻把通氣皮球交給楊羽,自己用聽診器聽心音,然后猛地抬頭啞聲道:“心跳驟停了!”

    鐘西北也在焦灼地說:“閉式引流完全無法改善呼吸狀況!我想是氣管支氣管破裂太嚴重,持續向周圍漏氣,在肺泡內形成了大空腔,而且在不斷增大。”

    就在這時,一個渾身泥濘的急救人員趕到急救帳篷口,對鐘西北道:“鐘主任,搶通的部隊說路完全堵死了,現在咱們的車出不去,后援的救護車、醫護人員也進不來,至少要六小時!”

    在急診室工作多年,見慣生死的鐘西北都怔住了,他伸手撫摸方志偉的臉——方志偉臉色蠟黃,嘴唇青紫,張著嘴吸氣,沒有任何反應。

    陸晨曦低著頭,呼吸急促地看著一動不動的傷員。楊羽也同樣滿頭是汗,徒勞地一下下捏著皮球,盯著陸晨曦,不知說什么好。陸晨曦咬咬牙,抬起頭道:“鐘主任,他們兩個不可能等到六小時之后,一小時、半小時都等不了了。”

    帳篷里的人都轉頭看著她。陸晨曦站起來,摘下口罩,語速越來越快地說:“這個傷員必須馬上開胸,做心內按摩,探查心包填塞原因,修復損傷;方志偉必須立刻開胸開腹探查,確定出血原因止血……我要求在這里進行手術。”

    她最后這句話一說出來,護士白雪張著雙手震驚地道:“手術?!這里不是手術帳篷,沒有麻醉師,沒有無菌消毒,沒有監護設備,我們這是違規的!”

    陸晨曦看著她,異常平靜地說:“現在不開胸,方志偉和他都會死,手術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白雪愣著,眼淚再也忍不住,涌了出來,說不出話。

    陸晨曦轉頭看向鐘西北:“鐘主任,我知道是違規了,但是事發緊急,條件就是這個樣子,我愿意承擔責任!”

    鐘西北看了看方志偉,沉吟了一下,堅定地道:“我是醫療站領導,我同意。兩個傷員,你做哪個,讓誰等?”

    陸晨曦的目光迅速掠過方志偉和另一個傷員,再落到鐘西北身上,兩人目光相對。陸晨曦冷靜地開口:“誰都等不了了,誰都不能等,一起做,同時開胸!”

    楊羽唰的一聲,在帳篷中間拉起一道簾子,隔出兩個相對獨立的空間,將兩個即將手術的患者隔開。

    簾子一側,鐘西北手腳麻利地給方志偉做氣管插管,而楊羽則在給他開放靜脈通道。

    另一側的陸晨曦一邊準備一邊清楚地說道:“鐘老師,我先給他開胸,解決心包填塞,做修補,您同時給志偉開胸開腹探查,尋找出血點。”

    “胸外手術的基本技能我還可以,真正細致的活只能你來。不過心血管損傷,你行嗎?”鐘西北問。

    “我也不熟悉,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陸晨曦咬著嘴唇。

    鐘西北心知確實只能放手一搏,也就屏除雜念,沉聲道:“沒有體征自動監測,我們用最原始的血壓計、血氧計人工監測。白雪和楊羽給患者加藥麻醉,聽我們的指揮監測。其他急救工作人員,幫助我們剪線、拉鉤、傳器械。開始吧。”

    楊羽帶著還有點害怕但努力忍住不哭的白雪迅速配合著做好術前準備。

    陸晨曦奔到刷手池邊刷手,楊羽奔向麻醉設施,調節儀器。當儀器上出現傷員的生命體征,楊羽沉穩地調藥,將麻醉面罩罩住傷員口鼻。白雪哆哆嗦嗦地咬著嘴唇刷手、戴手套、清點儀器。

    陸晨曦抖開手術袍,穿衣,戴手套。

    楊羽將傷員麻醉后,再次確認體征,過去給陸晨曦系帶子。陸晨曦走向床邊,向白雪伸手:“大號開胸器!”

    鐘西北給方志偉的前胸打開了十厘米長的傷口,白雪盯著監護器,兩位當地的急救人員一人牽拉著梯形擴胸拉鉤,一人將手術刀和血管鉗遞過來。

    另一邊,陸晨曦已經迅速打開了傷員胸腔,暴露出心包,開始做心內按壓。一位急救人員提著吸引器,吸出心包積血。

    終于,傷員的心臟恢復有力跳,陸晨曦舒了口氣,檢查心臟出血點,找到破口,伸手要器械:“針,魚腸線!”埋頭用針線縫合,一位急救人員擔任助手替她剪線。

    楊羽為傷員測血壓、脈搏、心跳,欣喜地對陸晨曦道:“血壓回升了。”

    另一側,鐘西北道:“晨曦,開胸完畢。我將破裂的支氣管殘端扎了,暫時阻止了漏氣。現在發現肺部破裂創口兩處。氣管、支氣管、縱膈都有破裂,需要修復吻合。”

    陸晨曦直起身:“我這邊暫時穩定了。鐘主任,我們交換,我給志偉清理肺部破損,做氣管縱膈吻合。”

    陸晨曦與鐘西北離開各自的手術床,迅速脫下手術袍子,直接用碘伏刷手,再穿上新手術袍,戴上手套,分別走向另一邊手術床。

    陸晨曦站到方志偉床邊,伸手要器械:“電刀,鑷子。”她邊操作邊隔著布簾對另外一邊的鐘西北交代:“鐘主任,我先清理修補肺部破損、止血,再修補氣管、縱膈的破裂。請您檢查手下傷員胸腔內有無其他出血,有無異物存留。”

    另一側的鐘西北應道:“好。”

    陸晨曦一手電刀切除方志偉破碎的肺實質,同時燒灼止血,一手用鑷子夾住切除的組織,放入彎盤。一位臨時助手驚訝地道:“您用電刀直接切啊?這我真沒見過。”

    陸晨曦輕聲道:“今天沒人能配合我手術,硬著頭皮把偷師的技術用用。好,我現在開始吻合氣管、支氣管。”隨著手術進程,白雪在旁緊張地監測著血壓、血氧,忽抬起頭道:“血氧升到七十九了!”

    鐘西北的聲音卻有點焦慮:“晨曦,我這邊上腔靜脈有破口,需要盡快修補。可是我們沒有心外分流管,無法穩定縫合結扎,我們需要在十分鐘的縫合里保持血供。”

    陸晨曦皺了皺眉:“腔靜脈修補是心外范疇,修補方式我也不熟,只是看過資料……讓我趕快想起來吧!”她凝神努力回想,腦海里迅速掠過一本本書,一篇篇資料、論文,猛地停住,陸晨曦開口道:“鐘主任,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兩人再次換臺,刷手,更換手術袍。

    陸晨曦走向傷員的手術床,查看傷口。楊羽擔心地問她:“姐,沒有心外分流管怎么辦?”陸晨曦閉眼再度默想一遍,戴著手套的手指不自覺地輕動著。旁邊幾個人都定定地著她。有人剛要說話:“陸大夫……”楊羽迅速地噓了一聲。陸晨曦已睜開眼睛,鎮定地道:“給我一支最小號針管,一把鉗子。”

    楊羽遞過。陸晨曦飛快地抽掉針栓,用鉗子擰掉兩側,成了一個兩頭通的圓管,接著,又依此做了另一支。陸晨曦邊做邊說:“拿膠帶來。”她讓楊羽幫她把兩支針管用膠帶拼接,說道:“我們用它來代替分流管。”

    楊羽訝然:“用這個?”

    陸晨曦把手里的彎管一舉:“要不你另外做一個?”楊羽立刻投降:“就這個吧。”陸晨曦冷靜地將分流管小心置入腔靜脈,直段在腔靜脈內,斜段插入心房,用心耳鉗夾住腔靜脈的破損處兩端開始縫合。完成后,陸晨曦從手術野中,取出完整的自制分流管,丟進彎盤:“它完成任務了。”

    楊羽道:“給你留著做個紀念吧。”

    陸晨曦沒回頭地說:“能不能保住他的命還不知道呢。”

    另一側,正在繼續進行肺損傷修補的鐘西北擔憂地道:“方志偉的血壓還是沒有升到正常,血氧又下去了。”

    陸晨曦問:“創面修補了嗎?”

    “已經修補好了,糾正了氣胸,也沒有發現大臟器破裂,暫時找不到原因。”鐘西北有點急了。

    “我馬上過來。”陸晨曦和鐘西北第三次換臺、刷手、換手術袍。

    陸晨曦盯著方志偉打開的胸腔,眉頭深皺:“到底問題在哪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白雪再次報告:“血壓掉得不多,七十八、五十,血氧又下去了,五十五。”

    陸晨曦猛地抬頭:“我要給莊恕打電話。楊羽你替我撥給莊恕。”

    莊恕正在操作一臺心肺損傷手術,護士長在門口問:“莊大夫你手術什么狀態?”

    莊恕答:“關鍵部分做完了,周老師,什么事?”

    “陸大夫有非常緊急的問題找你,如果有可能,請你接一下。”

    莊恕立刻道:“好,你給我拿著,我來聽。”

    陸晨曦在電話里簡潔清楚地說明了情況,問道:“如果還有大的出血點,為什么血壓掉得并不嚴重?為什么我們處理完了所有的出血點和破損,接合了氣管之后,血氧、血壓一度好轉,現在又開始下降得厲害?這是我所有能提供的信息。心血管不是我的專業,我只能問你了。”

    莊恕一邊聽著護士長舉在耳邊的電話,一邊還在操作著手下的手術,平靜地開口:“陸晨曦,你檢查心包內,降主動脈根部有無微小破損,使得血液進入心包腔。閆大夫,剪線……吸引器……陸晨曦,你的傷員可能是心包再次填塞,造成呼吸循環障礙。”

    陸晨曦立刻吩咐助手:“圓頭血管鉗!”她迅速檢查心包處道,“果然是有積液了!”她用大號針管抽吸心包液體,抽出一管鮮血,隨后把針管交給助手,繼續探查,說道:“確實是降主動脈裂口,血液完全流入了心包腔!心包填塞阻礙了進一步出血,所以血壓沒有劇烈下降。”

    莊恕繼續著手上的操作,從器械護士接過止血鉗,對陸晨曦道:“現在你修補降主動脈,需要做‘左心—主動脈’轉流。沒有轉流管可以用輸液管替代。”

    陸晨曦依言沉著操作,用軟輸液管代替分流管,建立“左心—主動脈”轉流,血液沖入軟管。

    陸晨曦伸手:“針,三號魚腸線!”

    莊恕知道陸晨曦已經成功完成,牽牽唇角,繼續操作手術。

    陸晨曦打上最后一個結,楊羽眼眶有點發熱地道:“血壓回升!”

    陸晨曦沉穩地關胸腔,問道:“主任您那邊怎么樣?”

    白雪報告:“血壓九十、六十,血氧八十八。”鐘西北的聲音也舒了口氣:“我在準備關胸。”

    陸晨曦點頭:“我這邊也差不多了,楊羽?”

    楊羽觀察著監護設備立刻道:“沒問題。”

    陸晨曦呼了口氣,繼續手里的工作。

    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急救人員小王的聲音傳來:“鐘主任!路通了,路通了!可以送傷員了!”

    鐘西北轉頭沖外面大聲道:“先把帳篷里那兩個送走,手里這兩個很快就好!”

    陸晨曦沒有停手里的活,沉聲吩咐:“做好轉移傷員回仁合的準備!”

    帳篷內的其他所有人,都在這一刻激動地紅了眼眶。

    楊帆忙過一陣,往自己辦公室走,小唐緊緊跟著,拿著手里的冊子一邊翻一邊講:“我們這個無創顱內壓測試儀,速度快,清晰度高,這在美國、英國已經有各種數據證明了。”

    楊帆拿鑰匙開門:“我早就跟你說過,我的科研基金預算沒那么高。”

    “我不是說您的科研基金,我是說這次救災結束,上面肯定得給醫院撥款,添加儀器設備。這些東西災后傷員也用得上,咱院里不趁這個機會添置了?”小唐湊上前道。

    “這些傷員,并不是必需這樣貴重的儀器設備。”楊帆搖頭。

    “楊主任,啊不,院長,您不能當了院長就學傅博文啊,畏畏縮縮了。這并不是真違規的事,再說……”

    楊帆聽到這兒,眉頭一皺打斷他:“我告訴你,人做事不能沒底線。提著腦袋吃賑災款這種事,從古到今,總有不怕死的人干——但是開了這個頭兒,早晚得死在這上面。我是怕死的人,我勸你也別耍小聰明。文化不高,就多讀讀書。”

    小唐臉色立刻難看起來:“吃什么不是吃啊,魚生火、肉生痰,蘿卜白菜保平安,您要是怕死干脆吃素。”

    楊帆冷笑一聲,看著他平靜地說道:“你這部分儀器設備,這次賑災用不上。但是我們急需一批質量最好的抗生素和消毒設備。單子已經列好了,你想辦法給我進到需要的數目。”

    “剛給你們發了一批,庫存已經不多了,別的醫院還跟我要呢……”小唐小聲地抱怨。

    楊帆把單子找出來拿給他,直接道:“別跟我提價格浮動,要浮動我就不找你了。你跟我們仁合,交情可不俗啊。”

    小唐為難地接過單子看著。楊帆說罷開始整理自己辦公桌上的病歷資料,不再搭理他。

    小唐看著單子繃了一會兒,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道:“行!您要的抗生素和消毒藥水,器材,我就是搭上所有的人情,也一定想辦法給您弄來。可是這個無創顱內壓測試儀,現在真是最好的進貨時機,您只要打一個報告,剩下的交給我,保準別人一點兒毛病都挑不出來。”

    “一點兒毛病都挑不出來?那是你這雙只看錢的眼睛。”楊帆嘲諷地看了他一眼,一手抄起桌角的雜志,翻開一頁,點著對小唐說道,“這篇論文明確指出了,仁合心胸外科指導用藥的惡性腫瘤患者,使用你們公司的化療藥最多,跟其他品牌的化療藥相比,有統計學差異!”

    “這又怎么了,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兒嗎?”小唐不明所以。

    “這篇文章本身沒什么,我擔心的是下一篇是什么。下一篇,就該是研究為什么用你們公司的藥了。”楊帆重重地把雜志摔在桌子上。

    小唐不屑地說:“我們公司的藥好啊。”

    楊帆有些不耐煩:“你們的藥療效是不錯,但也沒比別家好到有統計學差異。可價格貴是有統計學差異的,懂嗎?”

    小唐疑惑地想去拿那本雜志,懵懂地道:“不懂,您給我看看。”楊帆卻一把收走,煩躁地說:“你看什么看,你看得懂啊?”

    “我看署名啊,哪個孫子寫的?我廢了他。”小唐憤憤地說。楊帆瞪他一眼:“廢誰啊,你黑社會啊!走走走,非常時期,你別給我添亂了!”小唐無奈地出門。楊帆煩惱地把雜志丟到垃圾桶里。

    那篇文章的作者自然就是楊子軒,他這時拿著病歷夾正趴在護士臺上抄寫著數字。

    楚珺走過來看見了,驚訝地說:“你怎么也記起病歷來了?誰把你拉來充數的?”

    楊子軒不服氣:“我又幫推病人又幫送水搬儀器的,怎么叫充數了?”

    “多謝支援啊。可你看病歷干嗎?”楚珺不解地湊過來。楊子軒把手里的病歷本子拿給她,上面全是各種數字。“我不是看病例,我是統計病患的情況和密度,我準備請我爸開個綠燈,批準我拿到藥物和殺菌消毒品的數據,這樣我就可以研究賑災資金的調配關聯。”楊子軒解釋。

    楚珺半開玩笑地說:“我們這兒滿腦子都是救人,你算計救災款干什么呀?”

    “救災款也不是沒數的。什么錢必須花,什么錢可以緩一緩,要做數據分析,才能得出全面客觀的結論,這就是我的科研目標。”楊子軒認真地說。

    “留了洋之后可真了不得了,說什么都頭頭是道的。”誰也沒注意小唐走了過來,在他們背后說道。

    “喲,老唐,你也趕過來幫忙?”楊子軒轉頭。

    小唐悻悻地說:“我能幫什么忙?不添亂就不錯了,走了啊。”

    楊子軒趕緊收拾東西,跟楚珺打了個招呼,緊走幾步追上小唐,拉住他道:“等會兒,我還有事兒問你呢。”

    “什么事?”

    “我這次回來,研究了近二十年美資化療藥在中國市場的發展,結果發現咱們公司的化療藥,在嘉林醫藥市場的比例占得特別高,你是醫藥代表,我想跟你了解一下細節。”楊子軒說道。

    小唐想起來什么似的盯著他問:“你……是不是做了個論文,發表在……在那個什么《腫瘤學》雜志上?”

    楊子軒興奮地說:“對啊,你看到了啊?你看不懂吧,改天我給你解釋解釋,對你做銷售有好處!”

    小唐氣得忍不住給了他后腦勺一下,罵道:“你可真是個棒槌!”

    楊子軒茫然:“你打我干嗎?棒槌,棒槌什么意思啊?”

    小唐拽住他胳膊:“你跟我來!”一路把他拽到了沒有人的樓梯拐角,生氣地道:“你那篇論文是不是就為了證明,咱們公司的藥不比別人的好,還比別人的貴?”

    “我……我沒想證明什么,我只是在分析客觀數據,這是醫學科學家的責任啊。”楊子軒認真地說。

    小唐拍腿跺腳地道:“我的寶貝兒,你可別扯什么醫學科學家的責任了。你爸是醫學科學家不是,有這個責任沒有?”

    “干嗎扯上我爸啊?”

    “子軒啊,數據你也看到了,嘉林的醫藥器材市場,咱們公司占的比例高,我再問問你,其中哪個醫院最高?”小唐語重心長地道。

    楊子軒口氣有點猶豫:“仁合。”

    “對呀,我不懂什么評估、什么效果對比。你剛才說了,這是‘醫學科學家的責任’,那些買藥的可都是醫學科學家,那是誰的責任?”小唐問。

    楊子軒不說話。

    小唐看著他,大搖其頭:“我現在啊,突然也不羨慕你爸費那么大勁把你送美國去了,太純潔,太天真了。”他說完要走,楊子軒拉住他道:“我爸把我送美國去,是我拿的獎學金啊,我自己考的第一名。”

    小唐無可奈何地拍拍他的手:“你那個獎學金,在你考學之前,有過嗎?”

    楊子軒稍一琢磨,承認了:“好像是沒有。”

    “對啊,你能考第一,也得有個名目在那兒等著你去考啊,懂嗎?”小唐這句話把楊子軒說得愣住了。小唐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嘴里嘟囔著:“還科學家,也不看看誰讓你當的科學家。”楊子軒怔怔地站在原地,被小唐的話說懵了。

    莊恕手術結束,到休息間來接咖啡,看見楚珺穿著刷手衣,縮在一角的單人小沙發上睡著了,一本《心胸外科腫瘤》扣在胸前。

    莊恕走過去,輕輕拍拍她。楚珺醒來,見是莊恕,趕緊坐起來:“莊老師,我今天可沒畫畫。”

    莊恕微笑著在她對面坐下來,一邊喝咖啡一邊道:“這么睡會著涼的,回宿舍睡去吧。”

    楚珺倔強地說:“不用,我還能堅持。”

    “沒有必要,該休息的時候要休息。”

    楚珺蹙眉:“莊老師,您也覺得我頂不上什么用嗎?”

    “怎么會呢?這幾天你和其他人一樣,都很出色。但是現在,各地支援的醫護人員陸續到了,我們最缺的是空間。人手沒有前兩天那么缺了,你再這么熬著,就沒有那么大意義了。”莊恕平和地解釋。

    楚珺明白過來:“哦,那我待會兒就回宿舍睡去,謝謝您。”

    莊恕靠在沙發靠背上,這才有空問起之前的事:“你說過的,去漫畫公司應聘的事,怎么樣了?”

    “您還記得呢,他們看中了我的一套畫,想跟我簽合同。”

    “好事啊。我雖然不懂畫,但是覺得你的畫很動人,有感情,有生命力,我想你是有這方面的天賦的。”

    楚珺聽到莊恕贊她的畫,并沒有什么開心的感覺,有點迫切地道:“莊老師,我承認之前沒有那么刻苦,有點混日子,我以后會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看診、手術和學習上,請您相信我,到了陸大夫的年紀,我可以和她一樣優秀的。”

    莊恕靜了靜,說道:“楚珺,人的天賦是不同的。你在那個領域有天分,可能會有所成就,但是在這個領域,同樣努力,也許只是普通。”

    “那我也愿意。”

    “愿意做醫生?”

    楚珺點頭。

    “好,那你就跟自己比,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比今天好,不要去跟別人比。”莊恕說道。

    楚珺有點難過地低頭:“莊老師,我并不是個要強的人。我就是希望,有一天在你眼里,我也能像陸大夫那樣出色。”

    “在我眼里,沒有人可以和陸晨曦一樣。她雖然有很多毛病,但她對我而言,是獨一無二的。”莊恕溫柔坦白地說。

    楚珺一怔,失望地轉開頭道:“原來那個傳言是真的……”

    “你是說,我和陸大夫在一起的那個傳言嗎?……對,是真的。”莊恕坦然。

    楚珺眼里泛起淚光,但依然控制著情緒,問道:“那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您之前幫助我、鼓勵我,在我遇到麻煩的時候,您盡力在楊主任面前幫我爭取,在家屬面前幫我解釋,還給我找醫學論文,送我字典,這只是因為我是一個進修醫生,而您是教學主任嗎?”

    莊恕想了想,說:“你知道,我曾經有一個妹妹,被人販子拐賣了,她和你有相似的經歷。因為這一點,我承認對你有一些額外的關注,如果這種關注讓你產生了誤會,對不起。”

    “好,我明白了,是我想多了,我以后不會再麻煩您了。”楚珺抓起手邊的書,起身快步離去。

    莊恕坐在那兒,嘆了口氣。

    楊子軒一天都被小唐的話搞得有點心亂,晚上跑去楊帆辦公室,表示自己要在這里陪爸爸,一起在辦公室過夜。

    楊帆坐在地鋪上,靠著辦公桌戴著老花鏡看著報告。

    楊子軒穿著緊身背心,拿一些醫院小器械做成的啞鈴正在健身。

    楊帆沒奈何地看著他:“都二十多個小時沒睡了,你累不累啊,別練了。”

    “今天的運動量不達到,圍度就要往下縮,您知道什么叫前功盡棄嗎?看看您的身材就知道了。小時候您可是一下班,得先進籃球場打到天黑才回家的。”楊子軒邊說邊繼續。

    楊帆得意地一笑:“那可是。我當年,在心胸外科是唯一能打全場的。”

    “得得得,我說您胖您還喘上了。”楊子軒把背心脫掉,露出一身肌肉,拿著毛巾在旁邊的臉盆里浸濕,擦著身上的汗。他邊擦邊說:“爸,我的論文有個問題想不明白,跟您請教一下?”

    楊帆沒抬頭:“什么問題?”

    “我發現這次調研的數據,尤其是仁合的下級醫院,使用的化療藥都是我們公司生產的。”楊子軒提起這個話頭,楊帆心里一動,遲疑了一下道:“這不挺好嗎,說明你們公司的化療藥療效好啊。”

    “可他們的負責大夫說,這些患者都是由仁合制定化療方案,指導用藥的。我想知道,我們公司的化療藥比其他同類化療藥貴了五個百分點,卻在仁合的指導用藥中,占了這么大的比例,僅僅是因為療效好嗎?”楊子軒停下了動作,認真地問。

    楊帆翻著資料問:“為什么問我這個問題?”楊子軒走過來,盤腿坐在楊帆跟前,看著他:“你是心胸外科臨床專家,也是臨床科學家,我希望得到一個從臨床和科研方面,都有說服力的理由。”

    楊帆還是沒看他:“這個問題,沒有理由。”楊子軒卻專注地看著他繼續問:“那么,我換個問法。這跟我高中畢業就拿到公司新設立的獎學金去美國讀本科,現在又拿到了在公司核心部門實習的機會,有關系嗎?”

    楊帆心里一沉,摘掉老花鏡,盯著楊子軒慢慢開口:“你這次回來,想的事情太多了。改天我們認真討論一下,你到底是該做醫學數據,還是金融數據的專業選擇吧。睡覺。”說完不再理他,躺下蓋上被子準備睡覺。

    楊子軒也躺倒在地鋪,看著天花板,叫了聲:“爸。”

    “嗯?”

    楊子軒平靜地說:“我剛剛接到通知,nih給我的第二段科研基金已經到位了,我可以繼續研究美資化療藥在中國的使用問題了。下一段,我會著重分析先鋒公司化療藥在嘉林使用占比高的內在原因。”

    “你愛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最好能拿到諾貝爾醫學獎,那是你的本事。但是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再提你這個論文了,睡覺。”楊帆閉上了眼睛。

    楊子軒無奈,轉身準備入睡。

    這時,楊帆的電話響起,是值班大夫打來的:“主任,剛送進來一個血氣胸并氣管撕裂,我檢查后進行補液和胃腸減壓,送病房了,您看安排哪個主治負責手術?”

    楊帆看看時間,坐起身:“這個點他們都剛睡下。我去吧。”他掛了電話,一回頭,見楊子軒正抬頭看著他。

    “看什么呀,睡你的。”楊帆起身,邊穿衣服邊出門。楊子軒倒在地鋪上,陷入沉思。

    方志偉和胸部受傷的傷員已經被送進仁合,莊恕一邊在單子上簽字,一邊和陸晨曦通電話:“他們兩個都在icu。方志偉情況稍好些,但是還沒有脫離危險,另一個病人感染很嚴重,還不知道能不能過來。”他說著把寫完的醫囑交給身邊的年輕大夫,看著年輕大夫出去了,才道,“你膽子也太大了,一天違反了那么多操作規程。”

    “當時真顧不上了,要你在這兒,恐怕也得那么干。”陸晨曦只道。

    “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怕嗎?”

    “沒顧上怕,就是沒找到志偉血氧下降原因那會兒有點兒慌。你是不是想說,一開始我應該選擇只救一個人?”陸晨曦坦白地說。

    “這件事本來就是你無法左右的,你那會兒只能盡最大的努力,讓他們有生存的可能。”莊恕道。

    陸晨曦忽然笑了:“我怎么覺得,你難得站到我這邊一回啊,是真心的嗎?”

    “無論結果怎么樣,我還是佩服你的。我今天做了八臺手術,還有一臺特別難的心包填塞下腔靜脈裂傷并食管撕裂,我請張默涵給我做了助手,可都比不上你這兩臺有成就感。”莊恕誠懇地說。

    陸晨曦豪氣地道:“行了,恭維話我聽夠了,再說點兒我想聽的。”

    “你什么時候走的?”莊恕問。

    “怎么了?昨天啊。”

    莊恕笑:“看來是我太想你了,覺得你好像走了很久一樣。”這話聽得陸晨曦心花怒放:“哎呀我太愛聽了!”

    “那你說點我愛聽的吧。”莊恕微笑。

    陸晨曦卻想起個事兒:“哎你不說我都忘了,剛才陳紹聰說,你為了發生氣性壞疽,醫院收不收治病人的事兒和楊帆吵起來了?”

    “那叫什么吵架?觀點不同而已,你們仁合醫院八卦傳得可真快。”

    陸晨曦不樂意了:“什么叫你們仁合醫院,你是哪個醫院的啊?”莊恕覺得她實在可愛,連忙認錯:“好好好,我錯了,咱們仁合醫院行了吧?”

    “這回我可堅定地站在楊帆這邊,要我在,一定要好好說說你。這種情況下不能拿國外那套標準來套,中國有中國的現實情況,你待久了就知道了。”陸晨曦認真地說道。

    莊恕點頭:“我知道,其實誰的決定都沒有錯,大家都是為了既把傷員治好,又不引起氣性壞疽的院內感染。只是那種情況下,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沒有絕對的誰對誰錯。”

    “嗯,這話還算有點兒道理。”

    莊恕接著說道:“國外的規矩是為了更安全地救命,但前提是,醫患比例能做得到。而現在,其實我們都沒得選。陸院長,哪天您要主持全院工作了,我絕不跟您對著干,這個愛聽吧?”

    陸晨曦哼了一聲,道:“等我當了院長,我上哪兒都帶著你,白天拎包,晚上……”她壓低聲音悄悄地說了兩個字,“暖床。”

    不料睡在旁邊的楊羽醒了,嘟囔道:“說什么呢還不睡。”陸晨曦趕忙小聲說:“啊,沒事兒了,掛了掛了。”莊恕聽著突然掛掉的電話,微微一笑。

    這時,一個護士焦急地跑到莊恕辦公室門口,一邊喘著氣一邊說:“莊大夫,急診進來一個傷員,胸骨折斷,重度休克,四肢厥冷,昏迷。”莊恕立刻起身快步走出辦公室,邊走邊說道:“通知張默涵,準備手術。”

    手術臺上,楊帆完成最后的操作,面色有些疲憊地道:“準備關胸。”他走下手術臺,出了一口氣。

    手術室卻被突然打開,一個護士沖進來道:“楊主任,普外那邊叫會診,一個腹部開放傷的,膈肌大面積裂傷,食管下端破裂。”

    “好,我馬上去。”楊帆安排好手術收尾工作,立即往普外走,緊急的會診過后,立刻上了另一臺手術。

    三個小時后,手術室的門打開,楊帆一邊脫著手術袍一邊疲憊地走出來。他沿著走廊走著,忽然停住腳步——在他眼前,走廊里都是穿著刷手服的大夫和護士,他們在地上或躺或靠,睡得東倒西歪。

    楊帆看著,神情感動,輕輕地把手術衣收起來,小心地在熟睡的醫護們中走過。

    走廊前面,普外的梁主任正靠在墻角迷糊著。楊帆走近,梁主任打起精神道:“楊主任,出來了?”楊帆點點頭,在他身邊坐下,壓低聲音:“連著來了幾個急的,肺破裂異物留存,食管裂傷。多年不做創傷方面了,手都有點生了,加上術間手術室消毒,從半夜做到現在,有點兒丟人啊。”

    梁主任感慨地說:“難為你了老楊。”

    楊帆擺手搖頭:“老梁,你們科腹部創傷的都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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