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外科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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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博文與楊帆等人走出會議室,傅博文的電話響起,接通后是陸晨曦利落清楚的聲音:“搶救室現在四個傷員都需要立刻手術,一個肋骨骨折,張力性氣胸,肺挫傷;一個心包傷,污染性傷口;一個心包填塞;一個氣管裂傷。”
眾人聽見陸晨曦的聲音,大多是如釋重負,傅博文輕輕舒了口氣道:“我馬上準備手術。”
楊帆不置可否,看了一眼莊恕,莊恕表情平靜。
仁合醫院內,兩張輪床快速推向急診樓。鐘西北和一個急診醫生跟在其中一張輪床邊,一人一邊小心地扶著傷員保持坐位,另幾人盡力將輪床推得平穩。輪床上的傷員被兩根自行車車條從前胸穿入后背穿出,另有一大片碎裂成三角形的玻璃扎入他前胸,他耷拉著腦袋,嘴唇慘白。
另外一張輪床上,傷員平躺,胸口插著一大片玻璃和若干小片玻璃,襯衫一片殷紅,卻正是方才那個疑心自己患了重癥,拉扯陸晨曦的學生處處長程慧英。
鐘西北等幾人護送傷員進入搶救室后,鐘西北親自為這兩個重傷員接上監測儀器,沖陸晨曦道:“晨曦,你快來看看。”
陸晨曦將剛才窒息,抽氣后恢復的傷員跟另一胸外主治醫生交接,一邊寫病歷一邊快速交代:“左肺葉挫傷嚴重,需要手術修補,等第一撥最急的手術完了,盡快安排他。”然后應著鐘西北的叫聲沖過來,看到傷員是程慧英不禁脫口道:“哎喲,怎么是她啊?”
“管她是誰,這倆我可交給你了。”鐘西北吼了一句后就錯身而過。
正在此時,刺耳的儀器尖鳴響起,程慧英連著的監護器上心電拉成一條直線——這代表病人呼吸停止!
護士抽了口氣:“心跳呼吸驟停……”旁邊急診醫生想做胸外按壓,又緊張地喊:“她胸口有開放傷,我沒法兒按壓!”
陸晨曦示意別慌,一邊喊護士拿強心針,一邊迅速摘下沾滿血污的手套,抓過新的無菌手套戴上,手指伸進程慧英被玻璃刺入豁開的開放傷口,輕輕按壓。急診醫生驚訝地輕呼:“心……心臟按壓!萬一感染呢?”陸晨曦頭也不抬地說:“萬一?我們有其他萬全的救命選擇嗎?”隨著陸晨曦手法輕柔有度的按壓,程慧英的心跳曲線一陣顫動,然后劇烈起伏……終于,恢復心跳。
這時護士將彎盤遞到,陸晨曦拿起注射器,長長的針頭迅速而精準地刺入程慧英的心肌,過了幾秒,心電曲線穩定。急診醫生看得長出一口氣,背上都不覺冒出一層薄汗。
陸晨曦也直起身舒了口氣,看著輪床上呼吸微弱面色蒼白的程慧英,微微一嘆,搖搖頭,吩咐急診醫生將這兩名重傷患者送去拍片。
片子出來后,陸晨曦把片子插到片墻上,在她臉上少見地出現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鐘西北趕過來問:“怎么樣?”陸晨曦看著片子,先指著程慧英的道:“這個剛才心跳驟停,也罷了,胸部開放傷,傷及心包和肺葉,扎進去的玻璃清理起來有點麻煩,我應該可以。但另一個傷員……”她指向那個胸部穿著自行車條、五十多歲的男傷員,皺眉道,“他傷得太巧了,以前真沒遇到過,心包肺葉的挫傷好辦,但玻璃插上大動脈,又卡在兩根肋骨中間,被肋骨固定住了才沒大出血。”
“不就是取玻璃嗎,取完了快速止血你可以的啊。”鐘西北不解。陸晨曦搖頭:“單單這個我能做到,但更糟的是,您看這兒。”她指著片子上肺部的一個邊緣不規則的陰影,鐘西北也是一愣,靠近看看問:“腫瘤嗎?”
陸晨曦點頭,蹙著眉頭道:“靠近玻璃刺入動脈一厘米,有一個高疑惡性腫瘤,腫瘤距離血管很近,不管是術中出血,還是術中播散,都是大麻煩。如果我跟楊帆或者傅老師配合,一人處理腫瘤一人處理創傷,還有可能,但他們都在手術上,至少得三四個小時才能下來。”
“先切除腫瘤。”一個聲音響起來,是莊恕。陸晨曦和鐘西北同時回頭。
“鐘主任,我是心胸外科莊恕。”莊恕對鐘西北欠身行了個禮。鐘西北并不認識他,只支吾著應了一聲。莊恕也不介意,指著片子繼續道:“我建議先不要動玻璃,左胸做小開口,先處理腫瘤,腫瘤基本剝離后,看組織分型,之后從這邊開口做阻斷,迅速取玻璃片、止血,行腫瘤根治術。”
陸晨曦沉吟:“但腫瘤剝離進行中,很難做到完全不影響玻璃插入,如果那邊移動了位置,突然破裂出血,就是術中死亡。”
莊恕看著她,語氣平靜地說:“你說得對。這個手術交給我,可以嗎?”陸晨曦注視著他,然后點點頭,應出一句:“可以。”莊恕得了這一句,微微頷首,已徑自走過去檢查傷員。
鐘西北轉頭看著他,忽有點納悶地道:“他怎么認識我的?”陸晨曦心里想的都是病人,并沒太在意這些細節,隨口回道:“您別著牌呢。”鐘西北低頭,卻發現自己的胸牌微微支在白大褂的褶皺里,并不容易看清上面的名字。他伸手把胸牌扶正,嘟囔道:“那他眼神兒真好。”陸晨曦聞言倒是笑了:“剛從美國回來的專家,名聲如果不是吹出來的,這個手術就真的只能交給他了。”
這時遠處有人呼叫,鐘西北應聲走去。他經過莊恕的時候,莊恕正一邊把聽診器塞進耳朵做心肺聽診,準備檢查傷員,一邊抬起頭望著他的背影,神情有些難以捉摸。
兩個重傷患者都被推進手術室,陸晨曦與莊恕一人一臺。
兩人面對面地刷手,莊恕突然開口問:“你工作十一年了?”陸晨曦一愣,點頭:“我本科畢業留院做住院醫,直博,到今年整十一年。”
“這十一年里,你就真的只把病人當病人?”莊恕突然問了一個還真不是很容易回答的問題。陸晨曦有點蒙:“什么?……哦,那個保險政策沒了解清楚,這是我的錯。”莊恕沉吟一下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程慧英的手術。你剛跟她有過那么大糾紛,還有你寫下說她神經病的醫囑,萬一這個手術不成功,你會陷入很多麻煩,你就沒想過要回避嗎?”
“怎么回避?我的手術你能做,可你那臺我是真做不了。如果我現在回避,科里也沒有其他人能做。要是等傅老師或楊帆下來,那她出血感染的概率就太大了。”陸晨曦說得十分坦然,毫不猶豫。
莊恕看了她片刻,道:“你這些話我能理解,但是如果手術中真的出現意外,你再用這些話去辯解,可就說不清楚了。”
“能不能說清楚,真出了意外再考慮吧。”陸晨曦舉著刷好的手,走出刷手間。
莊恕看著她的背影,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暮色四合,而仁合醫院的急診科,也終于從方才突發的車禍搶救中輪床穿梭、醫生護士高聲喊話、各科會診醫生齊聚、重傷員呻吟交錯的緊張喧囂之中,回歸了慣常的節奏。七八個留觀傷員暫時情形穩定,他們輪床旁連著點滴架在觀察室輸液,氣氛舒緩下來。
陳紹聰坐在處置室里,拿著一個帶吸管的卡通水杯吸著水。鐘西北進來劈頭一句:“忙完了嗎?你就歇著!”
“剛送走最后一個,才喝第一口水。我浴血的白大褂還在那兒擱著呢!”陳紹聰大聲喊冤。
鐘西北過去踢了踢他道:“行,算我冤枉你了。讓個地兒,我也歇會兒。”陳紹聰挪了挪屁股,鐘西北坐在了他旁邊。
陳紹聰吸著水問:“主任,我聽說,最難的那臺讓新來的莊恕拿去做了?”
“嗯,是夠難的,玻璃加自行車條,還有腫瘤,陸晨曦看見都犯怵了。”鐘西北道。
“哦,是嗎?還有她不敢做的,真沒見陸晨曦往后退過。”陳紹聰挺吃驚。
“對啊,她都往后退,這個莊恕居然敢往前沖,膽兒是夠大的。”鐘西北流露出贊許。
陳紹聰一字一頓地道:“藝高人膽大。”
鐘西北用手肘搗搗他:“你呢,啥時候也練練?”
陳紹聰舉起雙臂顯示肌肉道:“我這藝吧,已經很高了。讓我做我也敢,做不做得完就不一定了。”
“你這么高怎么還是個主治啊?”鐘西北橫他一眼。陳紹聰無奈地嘆氣:“哎……又來了。”鐘西北不理會他的唉聲嘆氣,正色道:“我是說真的,明年科里有兩個副高名額,我跟傅院長說好了,在急診,臨床急救水平是第一評審標準。你只要有陸晨曦在臨床上一半的水平,我絕對不拿文章數卡你。”陳紹聰抱頭:“我哪兒能跟陸晨曦比,別說整體水平,她人在心胸外科,急診搶救都比我水平高。”
“你說這話也真好意思,不嫌丟人啊?”鐘西北沒好氣地說。陳紹聰倒是理直氣壯:“我丟什么人?我跟陸晨曦我們班的四十七個人,現在干臨床的不超過二十七個了,我至少還堅持在一線呢。我才不想和陸晨曦一樣呢,整天恨不得睡在手術室里,我要享受生活。”
“你有什么生活?連個正經女朋友都沒有,成天就知道喝。”鐘西北踢他一腳。“我就昨天晚上喝了一回,您都說我一天了。”陳紹聰起身要逃走。鐘西北追著問:“哎,職稱的事兒到底應不應啊,給個痛快話。”走到門口的陳紹聰停下腳步,看了看外面沒人,轉頭對鐘西北道:“那個長在手術室的陸晨曦,現在還是個主治,那個就會抄文章、拍馬屁的劉長河,去年就能升副高,您說這職稱還有意思嗎?”
鐘西北被這話堵得有點兒生氣了:“哪有當主任的求著個小主治升職稱的!你可別蹬鼻子上臉啊。”陳紹聰見鐘西北動氣,立刻換了一副諂媚的嘴臉:“我知道您對我好,不過我現在挺滿足,過兩年再說吧。我的活兒不比別人好,也絕對不比別人差,您就放我做個中不溜吧,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我這樣的中不溜,您說是吧?您再歇會兒,我干活兒去了。”
陳紹聰笑著走出門,鐘西北在他身后無奈地嘆了口氣。
急診科的氛圍稍微緩和,手術室里的戰役才剛開始。無影燈下,患者已被麻醉,手術野是已經打開的胸部。莊恕主刀的手術,二助是楚珺,她正神情緊張地雙手扶著一片刺入動脈,被肋骨卡住的玻璃。
莊恕一邊用手術鉗做鈍性分離血管,一邊對她交代:“我已經將瘤體分離出來,現在我要用電刀進行腫瘤切除。過程中會使組織移位,這片被肋骨卡住的玻璃可能會移動,那就會造成大出血。所以你的任務,就是在我操作時扶住玻璃,保證它不移動,直到我處理完腫瘤,再開始處理損傷的動脈。”說完后他抬起頭看著楚珺,再問了一句:“明白了嗎?”
楚珺連眼都不敢抬,緊張地盯著手中的玻璃應道:“明白了。”
莊恕看了眼她額頭上晶亮的汗珠,吩咐護士:“給她擦汗。”自己繼續低頭干活,旁邊的護士給楚珺擦了擦汗,楚珺匆忙間默默抬頭看了一眼莊恕。
莊恕開始用電刀操作,伴著電刀連續的吱吱聲響,對面的手術一助羅晨不斷更換手術紗布。
楚珺盯住自己手中的玻璃,一動不動,額頭不住冒出汗珠,口罩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手放松,你越用力抖得越厲害。”莊恕開口道。楚珺緊張地“嗯”了一聲,盡最大努力放松并穩住自己的手。莊恕一邊繼續低頭操作,一邊道:“再堅持一會兒,穩住。”羅晨扭頭看著楚珺,有點擔心。
終于,莊恕把電刀一收,吱吱聲停住。他把電刀遞給旁邊的助手,自己接過夾子將一塊腫瘤組織夾出,放進遞過來的彎盤:“送冰凍病理。”器械護士接過,傳給巡回護士。張默涵這才松了口氣。
莊恕對楚珺贊許地道:“干得不錯,你叫什么?”楚珺這似乎是第一次在手術室被表揚,微微抬起眼輕聲道:“我叫楚珺。”她話音未落,突然一股血柱像噴泉一樣,從手術野噴了出來,楚珺驚叫一聲,猝不及防被噴了一臉。雖然有護士立刻上前給她擦血,但楚珺的眼淚還是立刻涌了出來,沖刷著她滿臉的鮮血,她緊緊咬著牙關,克制著不要哭出聲。
莊恕看著她,聲音平靜穩定地道:“沒關系,你做得很好。看著我,楚珺,看著我。”楚珺透過淚光看著他,哽咽地喚了一聲:“莊大夫。”“嗯,我已經握住了傷側兩端,你現在撤出玻璃。”莊恕依然平靜地說。
楚珺還在愣怔中。“好吧,準備,三,二,一——”莊恕給了她一個緩沖時間,然后果斷地道:“撤!”楚珺聞聲哆嗦著撤出玻璃,并沒有更多的血噴出。莊恕同時說道:“血管鉗,夾住大血管近端。”張默涵沒有猶豫,立刻用血管鉗夾住兩側血管,緊張地說:“這樣完全阻斷了血供……”
莊恕神色鎮定,撤出染血的手指,伸手要過彎針、腸線,修長利落的手指翻飛著進行吻合,聲音篤定:“五分鐘之內,我會完成血管修補工作。麻醉師,上計時。”
麻醉師應聲調整了器械上的計時,此時,巡回護士疾步趕到:“冰凍病理出來了,鱗癌,高分化。”“知道了。”莊恕手下沒停,繼續著操作。
墻上的掛鐘分針嘀嗒地走著,麻醉師盯著不住跳字的計時,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地看著莊恕使用彎針靈巧地進行修補。
“還有兩分鐘。”麻醉師的聲音緊張起來。莊恕不答,依舊平靜。楚珺一臉鮮血地盯著莊恕,手里還攥著玻璃,直到護士過來,把她手里的玻璃取走,放進彎盤。莊恕似乎一點沒受手術室里緊張的氛圍影響,一邊操作一邊還吩咐了句:“楚珺,去把臉上的血擦干凈。”楚珺眼眶又是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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