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9 他仿佛竟是在享受這一刻,享受著她終于肯面對著現實。 一道道鋸齒狀的閃電! 慘白的光芒! 亮得猙獰,無比令人眩暈,仿佛聲嘶力竭著要將黑夜撕裂成碎片!轟隆隆的雷聲伴隨著那瘋狂的態勢!而絕望眩暈的光亮只能維持幾瞬,密不透風的黑暗繼續將世界籠罩。 白色的浴缸里。 水嘩嘩地漫出來,彌漫著白色熱騰的水汽,漆黑的長發如水草般自水面下四面八方漂浮上來,隔著半尺的水波,幽黑的睫毛在劇烈顫抖,她緊閉雙眼,水下的面容有種近乎崩潰的狂亂! 越璨坐在氤氳的浴缸邊。 他眼神暗烈。 望著浴缸中的她。 他仿佛竟是在享受這一刻,享受著她的崩潰,享受著她終于肯面對著鮮血淋漓的現實,享受著她胸口或許正在撕裂的疼痛! “嘩——” 雙手握緊浴缸邊緣,她猛地從水中坐起,水花四濺!濕透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她死死盯住他,眼神如同鬼火般明亮,冷然說: “是你設好的局,對吧。” 否則,怎么會那么巧,有聲響將她從睡夢中驚醒,引她一路去向玻璃花房,又那么巧讓她聽到兩人的對話。 越璨挑眉一笑,伸手拭去她眉毛上的水珠。 “聰明的小薔薇。” 猛地揮掉他的手,葉嬰唇角一勾,冷笑:“辛苦你了,這么煞費苦心。” “否則,你又怎么會相信呢? 你的眼睛、你的耳朵全都被蒙蔽了!” 越璨不以為忤,扯過一條浴巾,包住她濕漉漉的長發,像對待嬰兒一樣細心地為她擦揉,“在你的心里,越宣是純白的天使,要讓你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只有讓你親眼看到、親耳聽到。” 溫暖的水波。 氤氳的熱氣中。 唇角的譏諷如同凝固住,有股冰冷從她的骨縫里沁出來,良久,她木然說:“這么說,我果然只不過是籌碼。” “越宣知道你是誰!” 越璨眼底盡是陰霾: “當年,我曾經把你指給他看,所以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你是誰!他是像冰山一樣清冷寡欲的人,你以為,憑你那些刻意接近的招數,就能夠吸引得到他? 是因為他早就知道我跟你之間的關系,才會將計就計,把你帶進謝家!你出車禍的那天,在醫院里,他已經對我親口承認了,他早就知道你是誰!” ……“你這個笨蛋!” 越璨沉痛地低喊,“……你只是他用來威脅我的手段而已!” 從一開始,越宣就知道她是誰。 她以為,是因為畫夾上那朵銀色的薔薇花,或者更早,是因為小女孩的她用樹枝在花叢旁畫下的那片花海。 因為那一段段宛如月光般純白的記憶,她將他亦描繪成一個純白的美好男子。 被花枝的棘刺扎透。 她的心底痛出血痕斑斑。 不。 她無法相信。 她無法相信她只是他用來威脅越璨的手段,無法相信她只是他用來與越璨進行交易的籌碼!那如梔子花般的純凈,那些溫和的眼神和笑容,那些清淡卻纏綿入骨的親吻…… 看到她蒼白面龐上浮起的那兩朵詭異的紅暈,越璨手中的浴巾一縷縷絞著她濕亮的長發,慢聲說:“你還是不相信,對嗎?” “這幾年,我悄悄收購謝氏的股份,份額已經足以影響到越宣在集團地位。 越宣察覺到之后,就開始向我示弱,就連我把森明美從他身邊搶走,他也一言不發。 他明里向我傳達善意,暗中卻不擇手段想要把股份再收買回去。” “法國的那場車禍,所有人都認為是我做的。” 越璨冷笑,“其實,那只不過是一場越宣自導自演的苦肉計。 他想用這場車禍使股東們認為我心狠手辣不適合掌舵謝氏,好趁機將其他股份收攏。 可惜,車禍的戲演大了,他重傷差點癱瘓,股東們害怕他身體狀況惡化,股份反而更加集中到我的手中。” 浴缸中。 她沉默不語。 “原本我打算在下個月的股東大會上,宣布董事會股權比例的變更,我將取代越宣出任董事會主席。 于是,越宣宣布,他將和你在下個月結婚。” 眼底痛楚而嘲弄,越璨聲音沙啞,“他讓我選擇,是要謝氏,還是要你。 他開出的條件,你剛才也聽到了。” 腦中一片木然。 她渾渾噩噩。 無法思考。 “我明白,”越璨嘲弄地一笑,“我也曾經跟你一樣,喜歡越宣,相信越宣,覺得哪怕整個世界都變得黑暗,越宣依然會是一道明亮善良的白光。” “第一次看到他,他坐在輪椅里。” 陷入回憶中的越璨,聲音暗啞: “那么清秀的一個男孩子,學習好,有禮貌,卻因為早產從小就身體孱弱,無法像普通男生那樣進行室外活動,甚至連體育課都不能上。 血緣是很奇妙的事情。 知道他是我的弟弟那一瞬間,我就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同情和憐惜。” “我覺得愧對他。 因為身體不好,從小到大他被很多孩子嘲笑,我是他的哥哥,我應該把那些欺負他的孩子全都揍趴下!而我……我完全不知道還有這個弟弟,我從來沒有照顧過他,沒有保護過他。” 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是的,她還記得。 那段日子,除了和她在一起,其他時間他都盡可能多地去陪他的弟弟。 好幾次,他躊躇滿志想要將他的弟弟介紹給她,說她一定會喜歡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是個很善良很懂事很可愛的男孩子。 那時候的她是陰暗叛逆的少女。 她的世界很狹窄,并不想容納更多的人。 當她拒絕認識他弟弟,他神情中的失落清晰如昨日。 “我帶他偷偷逃課去打游戲,去K廳唱歌,去游樂場,去吃路邊攤,去打籃球,去釣魚,去喝酒,”越璨笑了笑,“有一次,我還偷偷帶他去酒吧,教他怎么追女孩子。 現在想起來,他應該并不喜歡我帶他去做這些事情。 可他從不拒絕我。 酒吧那次,他很尷尬,窘得奪門而逃。 路邊攤吃炸雞,又吹了冷風,他病了一個多月。 但只要我一個電話,他就會出來,就像……” 越璨眼神漸空。 “……就像他是這世上最乖巧最聽話的弟弟,而我這個來路不明的野孩子,是被他發自內心崇拜敬愛的哥哥。 他看起來那么純良……那么溫和……” 浴缸里的水漸漸變涼。 手中的浴巾機械地繼續擦拭她的長發,越璨的眼神越來越空,仿佛穿透她,空洞地看向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光。 那段時光恍若曾經是金燦燦,美麗幸福得令人只能輕輕呼吸。 “……所以,當我們決定逃離的時候。 當我要帶著你,和父親、母親一起離開這里的時候,我對他充滿罪惡感……” 回憶停在這里。 然后。 臨走前的那個清晨。 約在那個每晚等候她放學的林中斜坡上,空氣彌漫著白色的霧氣,他終于告訴了輪椅中的弟弟,他不想沒有告別就離去。 輪椅中。 弟弟震驚地仰起臉。 他蹲在弟弟的輪椅前,舉起手向弟弟發誓!過幾年他一定會回來!他一定會來找他!會像現在一樣常常來陪他!“……”緊握輪椅,弟弟蒼白著臉,如同林中飄渺的白霧,身體顫抖得仿佛正一寸寸碎開。 無論他怎么保證,無論他反復保證,弟弟痛苦絕望的眼神像一根針,深深刺入他當時內疚的心底。 “不要告訴任何人!” 最后,他緊緊地叮囑弟弟。 弟弟失神地望著他。 同以往每次逃課一樣,弟弟給了他保守秘密的承諾。 他也相信弟弟,相信弟弟即使再痛苦,也不會背叛他,那是一個純良如天使的孩子。 “然后,就到了那天晚上……” 那個初夏的夜晚,她家窗下的小巷,斜斜長長,在四起的暮色中,像一個幽長甜蜜的夢。 少年的他早早便來到了小巷的拐角,藏在一個廢棄的窄門口,激動地抬頭望向她的窗口。 那是老舊的木窗。 一圈斑駁的褐色窗臺上,是她滿滿種下的白色薔薇。 天色漸黑,暮色中飄起了細雨,綠色的枝葉在細細的雨絲中歡快地舒展,枝葉間俏立著滿滿的白色花苞,一層層的花苞,在晶瑩的細雨里,如同下一秒鐘就會綻放。 細雨中。 望著她的窗臺,他心跳突突,渾身的血液滾燙奔騰! 再過一個多小時,她就將帶著行李,帶著她的母親,和他一起,和他家一起,離開這里!遠方的國度里,他已為她準備好了一個薔薇花園,在玻璃溫房里種滿各個品種的薔薇花,可以一年四季都開出美麗絢爛的花海。 他和她將會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街燈一盞一盞亮起。 那扇種滿白色薔薇花的窗戶是打開的,暖黃色的光線從里面透出來。 透明細密的雨絲中,他越來越緊張,仰首望著,想象屋內的她正在做些什么。 她已經吃完飯了嗎? 是不是正在收拾行李? 她和她母親的護照在他這里,她只要帶好隨身的衣服就好,不,她的衣服他也有幫她準備了一些,她只要帶上她母親日常的藥就可以了! 心跳如鼓! 她知道…… 他現在就在她的窗下嗎? 如果她可以探首出來望一眼,他就可以在巷子的拐角處伸臂向她揮手!或許她可以早一點出發,反正什么都已經準備好了!心跳得像要蹦出來!他緊張地翹首站在她的窗下,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仿佛每一秒鐘都如慢鏡頭一樣漫長。 霏霏的細雨中,少年的他可以看到窗臺上重重疊疊的花苞們,綠色的花萼已經開始悠悠舒展,而美麗潔白的花苞,一點點,一分分,一片片,一瓣瓣,簇擁著,簌簌地,輕盈地,在透明晶瑩的雨絲中緩緩綻開…… 所以當音樂響起的時候。 少年的他最初竟以為那是來自他心底的歌。 而音樂聲越來越急。 越來越響!越來越緊迫!只得低下頭,他從褲兜里掏出手機,夜色昏暗中,簇新的手機屏幕上跳躍著一個來電號碼。 手機是弟弟今天剛剛送給他的,里面也還只有唯一一個號碼。 “越宣?” 剛接通電話,少年的他突然欣喜地看到雨中那白色薔薇花的窗口映出她的身影,她正朝窗邊走來…… 窗外雷雨交加。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