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霧氣彌漫 荒村來異士-《七劍下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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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光瀲滟 幽谷出征騎
當韓志邦和喇嘛們穿越康藏高原的時候,凌未風和劉郁芳,也正在云貴高原仆仆風塵。十多天來的旅行,在他們兩人之間,滋長了一種極為奇異的感情。劉郁芳感覺到,凌未風對她有時好像是多年的老友,有時又好像是完全陌生的人。他一路上都很矜持。但在故意的冷漠中,卻不時又自然流露出一種關懷,一份情意。劉郁芳有生以來,從未曾受過人這樣冷淡,也從未曾受過人這樣關懷。在這種錯綜復雜的感情中,顯得是如此矛盾,又是如此離奇,她雖然是久歷江湖、慣經風浪的女中豪杰,在感情的網中,也正如蜘蛛之甘于自縛了。
不錯,她曾懷疑過凌未風就是她少年時代的朋友,但這怎么可能呢?當年出事之夕,她明明看到他的衣履在錢塘江上漂浮,也許他的尸體已漂出大海與長鯨為伍了!而凌未風的相貌、聲音,也都與她心中多年來藏著的影子不同。只是凌未風在沉思時絞扭手指的習慣,卻與“他”完全一樣。劉郁芳到底是個舵主,她又不敢坦白說出她的懷疑,只是經常在旅途上默默地注視著凌未風,希望在他的身上,發現更多的相同之點,凌未風也好像發現了她的注意,時不時報以淡淡的一笑。
十多天的旅行,在苦悶、激動與奇異的情感沖擊下過去了。這天他們已到華寧,距離昆明只有三百多里了。他們拂曉起來趕路,走了一程,凌未風笑指著遠方道:“以我們的腳程,今天傍晚,當會趕到昆明了?!彼麄冋羞M一個幽谷,猛然間,天色陰暗,幽谷上面霧氣彌漫,越來越濃,漸漸天黑如墨,眼前的道路也看不清楚了。凌未風駭然驚呼:“這是烏蒙山的濃霧,隨著濃霧而來的常是瘴氣,我們可要小心!”他們屏住呼吸,摸索前行,又過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前面是一個大湖,在群峰圍繞之間,平靜地躺著,這湖迤邐如帶,湖上有朵朵白云在峰巒間飄浮游蕩。從山腰到山腳,滿布著蒼綠色的杉樹和柏樹,有些樹木,一直插到湖里。風景端的秀麗。這時上空雖然濃霧彌漫,下面湖水卻是碧波粼粼,湖面有如一片白玉,在濃霧下顯得分外晶瑩。劉郁芳摸出地圖說道:“這是‘撫仙湖’,在這里瘴氣較薄,我們不如在這里稍微停留?!?
兩人邊談邊行,瘴氣隨濃霧而來,雖說有湖中水氣避瘴,也覺呼吸不舒。兩人正想歇下,忽覺有一陣陣香氣,遠遠襲來,瘴氣頓解。兩人大喜,迎著香氣找尋,不久就發現一堆野火,有許多頭上纏著包巾的男女圍火坐著。凌未風見多識廣,知道這是彝族山民燒起云南特產的香茅來避瘴,湖邊大約有個山村,所以一遇濃霧瘴氣,村民就將平日聚集的香茅燒起野火,一同避瘴。凌未風急急與劉郁芳趕上前去,和村民們打招呼,指天空,打手勢,咿咿啞啞,表達來意。
彝民民風純樸,一見就知他們來意,立刻有人讓出位置來,請他們坐下。
凌未風坐下時,忽覺人群中,似摻雜有兩個漢人,定睛地看著自己,凌未風心念一動,忙用兩手捧看面龐,掩著刀痕,低下頭來烤火。過了一會,頭上煙霧更濃,彝民們又加進許多香茅,把火弄得更旺,這時湖畔又有一個人快步跑來,凌未風看他步履矯健,便知是個武林高手。但到走近一看,卻是書生打扮,生得很清秀,看樣子不過二十來歲,這人懂得彝民語言,一到來,就和彝人大聲說笑,似乎他在這里還有熟人。
過了一會,在幽谷里又沖出幾個黃衣大漢,凌未風遠遠一看,低低“咦”了一聲,用手肘碰碰劉郁芳,叫她轉過臉來,不要和來人朝相。這些人很是強橫,他們也不先和彝人招呼,就擠了進來,恰好坐在兩個漢人的旁邊。
霧氣彌漫中,忽聽得滿空驚禽亂叫,有一大群飛鳥沖出濃霧,在火堆上盤旋低飛。這群飛鳥大約也是耐不住瘴氣飛下來的。有幾個彝人,手里拿著長長的竹竿,等著鳥兒飛低時,突然一竿擊去,居然給他們打下十來只飛鳥。但到了后來,鳥兒也靈警了,它們雖然為了躲避瘴氣,不能不低飛下來,盤旋在火堆之上,但它們低飛輕掠,一見竿影,便即高飛,彝民們奈何它們不得。先來的兩個漢人,哈哈大笑,各自向彝民們討過了枝竹竿,站立起來,只見他們竹竿舞處,矯如游龍,低飛的禽鳥,一碰著就落下來,霎忽之間,就打下了一大堆飛鳥。鳥群嚇得振翅亂飛,飛出了竹竿所能到達的范圍。后來的那幾個黃衣大漢,發出冷冷的笑聲,其中一人驀然在地上揀起了一塊石頭,站了起來,只笑了聲道:“何必這樣費事,看我的吧!”他將手中的石頭用力一搓,雙手一揚,只見碎石紛飛打出,空中的飛鳥,紛紛落下。那個漢人急急放下了竹竿,抱拳請問。那黃衣人又是一聲冷笑,對其中一人說道:“金崖,你不認得我,我可還認得你,聽說你在平南王尚之信處很是得意,這位朋友,想來也是王府中的得力人手了。”
那個喚作金崖的看了他半晌,忽然說道:“前輩可是邱東洛先生,十年前似在歷城見過,前輩在哪里得意?”邱東洛見他口口聲聲以晚輩自居,面色稍稍好轉,但仍是迫近一步,大聲問道:“你從尚之信處來,帶什么東西去見吳三桂,給我看看?”金崖面色大變,說道:“這個,恕晚輩不能從命!”邱東洛陰惻惻冷笑著對同來的三個人說道:“搜他!”那三個黃衣人齊齊撲去,金崖雙掌疾發,覷準當前一人,一記“彎弓射雕”,左右開弓,就打過去,那人側身一避,金崖嗖的如箭沖出,那三個大聲呼喝,包抄上來。金崖的同伴方想出手相助,已給邱東洛一顆碎石,打中穴道,登時軟癱地上。這幾個人一陣大鬧,彝民們紛紛走避。凌未風隨眾站了起來,就在此時,那幾個人已打近他的身邊。
那三個黃衣大漢,勇猛非常,三面圍攻,拳落如雨。金崖煞是溜滑,一面招架,一面閃避,溜入人叢之中,為首的黃衣大漢,暴喝一聲,一掌斜劈過去,金崖往下一塌身,縮項藏頸,掌鋒倏地擦頭皮過去,大漢那一掌竟然打在凌未風身上。
凌未風本來是不想暴露身份的,現在突然吃了黃衣大漢一掌,本能地運出“卸力解勢”的上乘功夫,身子一閃,那人的掌似打著一團棉花,無從使力,掌鋒擦胸而過,收勢不及,身向前傾,金崖趁勢驀地長身,一腳踢去,把那個黃衣大漢,掃出兩丈開外。
和黃衣大漢同來的邱東洛大吃一驚,這時他不敢再托大了,急急趕上前來,凝目一看,恰恰和凌未風對個正著。他雙眼上翻,一聲怪叫,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廝。”凌未風傲然說道:“幸會,幸會,十六年前,領你兩刀,幸好未被剁死!”邱東洛大笑道:“你想算舊賬,我可想同你算新賬呢!好,好,咱們再來一場單打獨斗!”這時另一個黃衣大漢,伸手一指,接聲說道:“邱老前輩,浙南的女匪首也在這兒,讓他們一起上吧!”邱東洛怪眼一翻,又是連聲怪笑:“今日何幸連會兩位男女英雄!”他側過面,對那幾個大漢說道:“你們對付那個女的,這小子我要和他見個真章!”
金崖這時也看清楚了凌未風面容,大吃一驚,知道此人就是縱橫西北,武林傳說中的神奇人物;而邱東洛也是昔年江湖一霸,二十多年前,突然在江南出現,誰都不知他的來歷,后來突然隱去,誰也不知他的去處。這兩人都不好惹。他見邱東洛率那幾個大漢,正取著包抄之勢,急忙抱拳說道:“邱老前輩,我和他們可不是一路!”邱東洛哼了一聲道:“你的事停下再說,只要你不理閑事,咱們還有商量?!鼻駯|洛自信可以對付凌未風,但卻不知劉郁芳的深淺,而金崖也是一名好手,因此他分別緩急,立心先截著凌未風再說。
這邱東洛說起大有來頭,他是鄂親王多鐸的師叔,和當年被楊云驄殺死的紐祜盧是同門師兄弟。在長白山派“風雷劍”齊真君門下,排行第三,武功最強。他本是滿州女真族人,跟隨清兵入關,化了個漢人名字,入關后,一面暗中給清廷拉攏江湖好手,一面偵察關內武林情形,他不知道楊云驄已經死去,追蹤而至到天山,想找楊云驄晦氣,凌未風那時剛到回疆,武功不強,挨了他兩刀,后來還是晦明禪師,顯了一手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才把他嚇走的。今番他遠到滇中,為的就是追蹤凌未風!
和邱東洛同來的三個黃衣大漢,都是大內的一等衛士。原來楚昭南云崗戰敗之后,回去一報,康熙皇帝也聳然動容,心念有凌未風這樣的高手留在世上,終是大患,因此立命邱東洛帶領一個助手,親自出馬,搜查凌未風的下落。另派兩個衛士,趕赴昆明。邱東洛帶領助手,到了云崗,在斷崖削壁之上,看見劉郁芳給韓志邦的字。
其中有“盼仍繼續西行,共圖大業”之句,這留字韓志邦沒有見到,卻給邱東洛看到了。邱東洛心思頗為靈敏,一見便猜到他們必是入滇。因此急急趕來,到了滇邊,會合了原先來的兩個衛士,一行四人,在濃霧瘴氣之下,來到了撫仙湖濱,恰恰和凌未風碰上!
這時邱東洛公然叫陣,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凌未風拔劍便起,剛行了兩步,忽又轉身,左手在劉郁芳腰間一抽,將她的青鋼劍拔出,右手將自己搶自楚昭南手中的游龍劍遞過去,說道:“你使這個!”劉郁芳愕然待問,凌未風早已飛步而出。劉郁芳猛然省起,這是他為了敵手太強,所以留下寶劍給自己防身,心中感動,拿著游龍劍怔怔地站著,眼角不覺滴出了一顆晶瑩的淚珠。
這時邱東洛已經和凌未風動起手來,邱東洛左手掄刀,右手使劍,瞬息之間,就發出了十多個怪招。他手中使的雖是常見的兵器,可是兩手的兵器不同,這種功夫,在武術中最是難學。尤其刀與劍因為形狀相似,用法變化之間,卻非常奧妙,似同實異。俗語說:“心難兩用”,雙手使兩般兵器,就等如叫人一手用筆寫字,一手用針縫衣一樣,該有多難?可是邱東洛的左刀右劍,施展開來,卻妙到毫巔,不但沒有錯漏,而且明明看來,兩手使出的招數相似,卻又虛虛實實,變化不同。饒是凌未風天山劍法獨步海內,開頭十多招,也感到應付為難,落在下風。
但凌未風是何等人也,他十多招一過,已看清楚了邱東洛的路道,劍招倏變,展開了“綿里藏針”的精奇招數,身形飄忽如風,劍法虛實并用,劍到身到,每一招都暗藏幾個變化,絕不把招數使老。邱東洛的風雷刀劍變化已極為繁復,而凌未風的劍法,更是鬼神莫測。兩人這一場廝拼,越打越急,越打越猛,旁人看去,只見一團刀光劍氣,恍惚見影而不見人,辨不出是誰強誰弱,孰優孰劣!
邱東洛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家知,他做夢也想不到凌未風的劍法竟是如此神奇。百忙中,他看到劉郁芳一步一步移前,雙目緊注斗場,似是十分關注,驀地得了主意,大聲喝道:“孩子們,把那賊婆娘拿下!”
那圍上來的三個衛士,一個名叫張魁,手使赤銅刀;一個名叫彭昆林,手使一枝白蠟竿子,其長七尺四寸,能當槍使,也可作棍用;另一個名叫郝繼明,手使一對飛抓,最是厲害。彭昆林的蠟竿子先到,給劉郁芳舉劍一擋,白蠟竿子立給切斷一截,彭昆林急急掣回,叫道:“這賊婆娘使的是寶劍!”郝繼明不聲不響,雙手一揚,一對飛抓帶著虎虎風聲,劈面打出。劉郁芳把劍一挽,打了一個圓圈,想將飛抓斬斷,哪知郝繼明也溜滑得很,劉郁芳劍招方發,他的雙抓忽然一抖,已是改從下三路掃到,待劉郁芳立劍下截時,他的飛抓又從兩脅繞來了。這對飛抓在他手中,如同活動的暗器,劉郁芳仗著寶劍厲害,左迎右拒,兀是給他鬧得手忙腳亂。
彭昆林和張魁見有便宜可揀,從兩側撲攻上來。彭昆林這時也學乖了,半截竿子使出許多花招,配合著飛抓進攻,只是不和她的寶劍相碰;而張魁的厚背赤銅刀,卻是械重力沉,雖然一給寶劍碰著,就劃了一道口子,寶劍卻難將它削斷。飛抓遠攻,赤銅刀近襲,白蠟竿子側擾,三般兵器,三種打法,劉郁芳應付得非常吃力,幸好有游龍劍在手,敵人也不敢驟然攻進來。
這時濃霧漸消,天色復亮,成群飛鳥,給這一場惡斗,嚇得振翅高飛,在半空中回旋哀鳴,一見天亮,紛紛沖霧逃出。好像底下這一場惡斗,比瘴氣更足令飛鳥驚心。
凌未風剛剛搶了先手,占得上風,正在步步進逼之際,聽得劉郁芳已經出手,他遙辨兵器碰磕之聲,已知劉郁芳受了圍攻,心中暗呼不妙。他百忙中側目窺視,只見劉郁芳一柄劍舞得風雨不透,已是只能招架,不能還招了。高手比劍,如名家對弈,全仗氣沉心靜的鎮定功夫。凌未風這一急躁,立刻給邱東洛找著了漏洞,風雷刀劍,又緊緊進逼過來,竟然反客為主,又搶先手進攻。凌未風醒悟速戰速決不是辦法,急忙重攝心神,一面迎戰,一面緩緩向劉郁芳這邊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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