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群雄齊出手 五臺山上震三軍 山西五臺山是著名的佛教圣地,其上的清涼寺,據(jù)說是東漢時所建,千余年來,香火不衰。自清朝康熙皇帝登位以后,幾次上五臺山禮佛,重修古剎,再建金身,更把五臺山的靈鷲峰下,變成了佛教最大的叢林。 這一年是康熙十三年,正巧碰上清涼寺文殊菩薩的開光大典,大典在三月二十九舉行,可是方過了年,善男信女已自各地而來,山上的五個大銅塔,每層都嵌滿佛燈,從新正起就晝夜通明,真是殿宇金碧,妙相莊嚴(yán)。 臨到開光大典這天,這份熱鬧更不用提啦,一大清早,山崗、松林、峽谷、幽澗,都擠滿了人,有的是佛教信徒,有的是專誠來觀光看熱鬧的人。 在這些人中,有一個三綹長須,面色紅潤,儒冠儒服的老人,和他同來的是一個俊俏的美少年,說話卻帶著女音。這兩個人說來大有來頭,儒冠老者名叫傅青主,不但醫(yī)術(shù)精妙,天下無匹;而且長于武功,在無極劍法上有精深造詣。除此之外,他還是書畫名家,是明末清初的一位奇士。 那美少年卻是一位女扮男裝的小姐,名叫冒浣蓮。她的父親叫冒辟疆,也是明末清初的一位大名士,當(dāng)時的名妓董小宛慕他之才,自愿做他的侍姬。董小宛也是詩詞刺繡兩俱精妙的才女。兩人氣味相投,十分親愛。不料后來因董小宛艷名遠(yuǎn)播,竟給洪承疇搶進宮去,獻(xiàn)給順治皇帝,被封為貴妃。冒辟疆失去董小宛之后,終日書空咄咄,竟?fàn)栆钟舾娼K。 傅青主是冒辟疆生平摯友,冒辟疆死時,冒浣蓮不過三歲,因為她的身世另有復(fù)雜之處,冒辟疆怕她受族人歧視,便托傅青主照料。因此冒浣蓮自幼跟隨這位世伯,倒也學(xué)了一身武藝。 這天清早,兩人也隨眾觀光。傅青主左顧右盼,好像興趣很高;而冒浣蓮則面容沉郁,好像有很大的心事。傅青主在顧盼之間,忽然微咦了一聲道:“蓮兒,你看那兩個人。” 冒浣蓮抬頭一看,不覺嚇了一跳。原來前面的兩人,一個活像吊死鬼,身長七尺來高,瘦削得像一枝修竹,面色又是白慘慘的,怪是嚇人。另一個卻肥肥矮矮,頭大如斗,頭頂卻是光禿禿的。 冒浣蓮本來很是沉郁,瞧見這兩個人的怪相,一驚過后,不覺“哧”的一聲,笑了出來。那兩人聽見笑聲,回過身來,瞪眼待找,傅青主忙拉拉她的衣袖,在人叢中混過,然后低低地告訴她道:“這兩個人乃是江湖上有名人物,高的那個叫喪門神常英,矮的那個叫鐵塔程通。你有事要辦,何必去惹這兩個活寶?” 兩人行了一會,忽然冒浣蓮又是輕輕地怪叫一聲,對傅青主說:“伯伯,你看那個和尚!”傅青主依著所指方向看去,只見一個方面大耳的和尚站在人叢之中,周圍的人雖然你推我擁,卻總是挨不近那個和尚,他一走動,周圍的人就似乎自動給他讓路一樣,總挪出一點空隙來。傅青主看了,不禁又是微“咦”一聲,說道:“怎么這個野和尚也來了。這個和尚從來不念經(jīng)禮佛,也不戒葷腥,專一歡喜在江湖上管閑事,人稱他為怪頭陀通明和尚。” 這時東面山坳又過來一簇人,有幾個漢子,牽著猴兒,背著刀槍,打鑼打鼓的,似乎是賣解藝人。為首的一個婦人,雖然荊釵裙布,可是卻儀態(tài)萬端,容光逼人,很有點貴婦的風(fēng)韻。傅青主瞧了一眼,悄悄地對冒浣蓮道:“這個婦人不是尋常的賣解女子,瞧她的眼神,足有二三十年的內(nèi)家功力?!? 傅青主和冒浣蓮一路談一路走,不覺越過了好幾堆人。前面那個怪頭陀也行行企企,東張西望。傅青主不愿和他朝相,正想拉冒浣蓮從旁的路走,忽見一個少年,好像是發(fā)現(xiàn)那怪頭陀的奇跡,不服氣似的,故意向前撞去。傅青主暗暗說了一聲:“要糟!”只見通明和尚雙肩一聳,那個少年跌跌撞撞地收不住腳步直撞出來,一連碰到了幾個人,直撞到冒浣蓮身上。那個少年似是給撞得發(fā)急了,不假思索地一手向冒浣蓮抓來,想將身形定住。不料這一手抓去,正是朝著冒浣蓮的胸部,冒浣蓮滿面通紅,伸手就是一格,雙臂相交,只覺來人氣力甚大,自己本想用無極掌的擒拿法將他摔倒,卻給他反手抓住手臂,羞得冒浣蓮雙臂一振,運用內(nèi)力,將少年直逼出去。 那少年趁著一抓之力,已將身形定住,雖給冒浣蓮逼退,卻不再跌跌撞撞了。只是他剛才一手抓住冒浣蓮的臂膀,感覺滑膩膩的,似乎是個女子,心中一驚,定住身形之后,急忙回過身來道歉,見冒浣蓮是個少年,才放了心。冒浣蓮這時看清楚這個少年,見他面如冠玉,溫文之中帶著英氣,不由得又是滿面飛紅,見少年賠罪,沒奈何只得還了一揖。 那個和尚這時轉(zhuǎn)過頭來,向少年哈哈笑道:“撞你不倒,算你本事,咱們以后再見?!备登嘀髟诤蜕修D(zhuǎn)頭時,已把頭別過一邊,總算沒有亮相。 風(fēng)波過后,傅冒二人,又是邊談邊行,不久就到了山上。只見寺前有大隊旗兵,分列左右,寺前兩三丈方圓之地,卻是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冒浣蓮正覺得驚異,只聽得旁邊的人也在吱吱喳喳的談?wù)?。一個老者說:“看來這次皇上不會親來了,既沒有黃綾鋪道,也沒有儀仗隊,連守衛(wèi)在寺門的也只有這么寥寥幾十個人?!绷硪粋€好像鄉(xiāng)紳模樣的人哼了一聲道:“這事要問我們才知道,皇上前幾次來進香都是我們紳衿接駕。這次是鄂親王多鐸代表皇上來,鄂親王一向不歡喜鋪張,他出巡時,有時只帶幾個親兵哩!”又一個帶著江浙口音的商賈問道:“你說的鄂親王多鐸,是不是十多年前做過兩江提督的多鐸?我記得他那時在杭州大婚,那才叫熱鬧哩。只是在大婚前夕,前朝的魯王余部劫獄,鬧得滿城風(fēng)雨,第二天大婚,老百姓們都不敢去看熱鬧。”那個鄉(xiāng)紳笑道:“老哥,你吹牛吹出破綻來了,既然都不敢去看,你又怎知他的大婚熱鬧?喂,他大婚前夕的劫獄事情是怎樣的?你說說看。”那商人先是面紅紅地應(yīng)了一聲:“是我膽大,在門縫里偷看哩。”跟著見鄉(xiāng)紳對劫獄事情很有興趣,也就得意洋洋地拉他過一旁哇啦哇啦地談起來。 冒浣蓮見他們談?wù)摬幌喔傻拈e事,懶得注意。這時又聽得旁邊有兩個秀才模樣的人談?wù)摰溃骸安恢喂十?dāng)今皇上對五臺山特別有興趣,登位不久,就接連來了幾次,這次開光大典卻又不來。喂,聽說大詩人吳梅村有一首詩就是詠皇上來五臺山進香的,你記得么?”他的同伴說:“我從京中來,怎會不知道。京中傳遍這首詩,只是大家都解不通,覺得很奇怪。那首詩道:‘雙成明靚影徘徊,玉作屏風(fēng)壁作臺,薤露凋殘千里草,清涼山下六龍來?!p成是古神話中西王母的侍女,這首詩詠進香,不知怎的會拉扯到美麗的仙女上去?不過吳梅村是先帝最寵愛的文學(xué)侍從之臣,這詩大約會有點道理?!? 冒浣蓮聽他們這樣說,心中一動,不覺呆呆地看住他們,那兩個秀才發(fā)現(xiàn)了,微微一笑。冒浣蓮搭訕問道:“怎的那寺門現(xiàn)在還是緊緊關(guān)住,而且門前幾丈方圓之地空蕩蕩的沒一個人?”旁邊一個老者插嘴答道:“小哥大約是初次觀光這類大典,不知道規(guī)矩。這廟門前的第一枝香要待鄂親王來點,然后打開廟門,再由鄂親王在文殊菩薩面前上第一爐香,然后才做法事,招待各方善男信女進去隨喜。” 正談?wù)撻g,忽聽得山下鳴鑼開道,彩旗招展,一隊旗兵擁著一乘八人大轎自山下上來,不多時已到清涼寺前,轎前有兩個大燈籠,寫著“鄂親王府”四個大字。 這時半山腰處,又是一陣陣人聲起哄,傅青主冒浣蓮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軍官硬從人叢中闖過,飛步上山,背后還跟著一個披著大紅僧袍的喇嘛僧,傅青主見了,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怎么這個魔頭,也從萬里之外趕來觀光?” 冒浣蓮見傅青主滿面驚疑之色,問道:“這是什么人,難道比通明和尚還厲害?”傅青主悄聲道:“你現(xiàn)在別問,過后再告訴你,今天準(zhǔn)有熱鬧看哩!” 這時朝陽初上,五臺山上空的云霧,像給一個巨手突然揭去一樣,涌出金光萬道,映起半天紅霞。在變幻莫測的云彩中,現(xiàn)出血紅色的日輪,照得滿山滿谷,都是春意。這時鄂親王的綠呢翡翠大轎已停放在清涼寺前,在紅日迫射下,泛出悅目的麗彩。 正在這個萬人屏息,靜待鄂親王出來上第一炷香的時候,忽然從清涼寺側(cè),轉(zhuǎn)出一個娉婷少女,面上披著輕紗,手里拿著一炷香火,在廟門前將香插下,旁若無人的徑自禮拜起來。這一下突如其來,嚇得親兵們手忙腳亂,急急大聲呼喝,趕上前去將少女兩手捉著,少女也毫不反抗,讓他們似捉小雞似的,捉到鄂親王的大轎前面。親兵們似乎是要讓鄂親王親自發(fā)落。 這突如其來的怪事,連傅青主也嚇了一跳,正決不定應(yīng)否出手援救之時,突見那少女雙臂一振,兩名親兵,直給摔出一丈開外。說時遲,那時快,那少女嗖的一聲,拔出一把精芒耀目的短劍,左手一掌把翡翠轎門震得碎片紛飛,右手一劍便插進去,大聲喝道:“多鐸,今天是你的死期!” 轎子里的人微微哼了一聲,一反手就將少女的手臂刁住,少女正待用力再插進去,睜目一看,忽然驚叫一聲,慌不迭地抽出劍來往后便退。就在這個時候,忽地又是一個少年,自人叢中一掠數(shù)丈,三起三落,似大鳥般地飛撲而來,人未到,鏢先發(fā),一出手就是三枝連珠鏢,徑向轎中飛去! 那少女驚魂甫定,見飛鏢連翩而來,忽然縱起用短劍便格,本來照她的武功,這幾枝飛鏢,原不難盡數(shù)打落,只是她心靈剛剛受了震蕩,神志未清,這一格一擋,只打落了兩枝飛鏢,第三枝還是射入轎中。 在場的江湖好漢見少女突然反敵為友,救援起多鐸來,都大惑不解。又見第三枝鏢射入轎中,竟是毫無聲息,就似泥牛入海一樣。通明和尚這時已擠到人堆前面,突然振臂大呼一聲:“不要放走多鐸!”那些賣解藝人,和喪門神常英、鐵塔程通等一干人眾,便紛紛自人叢中跳了出來。 這時那發(fā)暗器的少年,也快跑到轎前,猛然間轎簾開處,一枝飛鏢似流星閃電般直射出來,那少年大叫一聲,給飛鏢打個正著!這時,幾百名親兵,一半圍著轎門,一半拒敵,另有幾個裨官牙將,武功較好的,便跑去要活捉這發(fā)暗器的少年。 冒浣蓮在旁瞧得清楚,發(fā)暗器的少年正是剛才與自己相撞的那個人。再一看時,只見那披著面紗的少女,運劍如風(fēng),已殺入重圍,將少年一把拉出。那少年左臂中了一鏢,血流如注,幸好不是傷著要害,還能勉強支持。 這時清涼寺前已形成混戰(zhàn)局面,觀光人眾,四散奔逃,通明和尚一把戒刀舞得呼呼風(fēng)響,銳不可當(dāng),只是那些親兵們也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兵士,雖給他們打了進來,卻并不顯得慌亂。 喪門神常英和鐵塔程通二人,一個使喪門棒,一個使五花斧,一面殺,一面喊:“多鐸賊子,還不出來納命!”喊聲未了,只見那乘綠呢大轎轎簾驟揭,走出一個風(fēng)姿綽約,儀態(tài)萬方的貴婦,只見她神氣悠閑,輕移蓮步,微啟朱唇,問道:“你們找鄂親王有什么事?” 這一下大出意外,寺前騷動頓時平息下來,常英程通不再吆喝,通明和尚垂下戒刀,親兵們也橫刀凝步停下手來。通明和尚等一干人眾是魯王舊部,此來為的是找多鐸報仇。原來在滿清入關(guān)之后,南明政權(quán),還繼續(xù)了一些時候,抗清軍民先后擁立過福王、魯王、桂王等明朝宗室,魯王就是東南志士張煌言、張名振等人擁立的。魯王建都浙江紹興,自稱“監(jiān)國”,維持了五六年小朝廷的局面,后來給多鐸麾下大將陳錦所平。魯王余部在杭州密謀復(fù)國,又因秘密泄漏,數(shù)百人被擒,關(guān)在杭州總兵大牢,后來在多鐸大婚前夕,越獄逃走,一場混戰(zhàn),又犧牲了許多人。因此魯王舊部和多鐸仇深如海,事過十六年,還聚集到五臺山來,要把多鐸生擒,活祭死者。 他們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挠⑿蹆号┯蓄^,債有主,多鐸的家屬,他們是不愿殘戮的。這番突然見多鐸的大轎,走出的卻是個貴婦,雖情知必是多鐸的王妃,一時間也給窒住了。 兩邊僵持了片刻,情勢很是尷尬。鄂王妃微微一笑,說道:“若沒有什么事,你們就散去吧?!闭f罷推開寺門,便待進去。常英掄起喪門棒,大叫一聲道:“鏢傷張公子的就是這個賊婆娘,她既與我們?yōu)閿?,眾兄弟何必饒她?”一抖手,幾枚喪門釘,直朝她背后打去,鄂王妃理也不理,聽得腦后一響,一反手就把幾枚喪門釘完全抄在手中,她接暗器的手法,竟是非常的純熟!通明和尚等大怒,展開兵刃又沖殺起來,鄂王妃在鼓噪聲中,已進入清涼寺去了! 這時山下又是金鼓齊鳴,一彪軍馬,急步趕上山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