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寇秋幾乎要將鐘良忘了。只有在偶爾時,他才會與當時托付的狗主人聯系一下,確認對方是否還活著。 狗主人說:“嗨,說起來,還真沒見過壽命這么長的狗!都十幾年了,也沒見它老死......” 他這句話提醒了寇秋。半月后,寇秋將它交到了另一戶人家手中,對前主人只說它壽命到了。 新主人的家中有個小孩子,年紀不過十歲上下。鐘良被牽過來時,懨懨地臥倒在墻角,將頭放置在兩只前爪上,一聲也不吭。 可它猛地抬起頭,就對上了一雙清澈干凈的眼睛,像是水銀里泡著的清凌凌的黑珍珠。 “大黑呀,”小男孩笑瞇瞇道,“叫你大黑好不好?” 鐘良瞇起眼。這一瞬間,面前的人仿佛和它當年見到的那個孩子慢慢重合了。他們的身影漸漸合至一處,只是那個孩子,眼睛里頭全部都是散不去的陰霾。 他沒有過這樣的天真單純。 鐘良勉強提起了點精神,緩緩地伸出舌頭,舔了舔面前孩子的手。 它想,它或許起碼能守住這雙眼睛。 在鐘良換到第四個主人時,有一天,它忽然聽到,有人來看它了。它從簡陋的狗窩里頭抬起頭,看見了走進來的阮尋。 阮尋并沒怎么老。雖然歲月過去了,多少留下了些印記,可他的五官仍舊是年輕時俊朗的模樣,眼形橢圓,眼尾下垂,看向人時,總有種無辜而認真的感覺。他的胳膊上綁著一圈黑紗,胸前也帶著白花,像是剛剛從葬禮上下來。 家中的主人將他領進來,瞧見他露出來的肩膀上一圈圈滲著血的繃帶,不由得驚呼一聲。 “您!” “沒事。” 阮尋笑了笑,隨即方問主人,“能不能讓我和它單獨待一會兒?” 主人自然沒有反對,將門關上了。阮尋在房間里找了個椅子坐下,靜靜地瞧了會兒眼前的大黑狗。 他從包里拿出了一個本子。 鐘良的喉嚨中溢出低低的聲音,隱約意識到,那個男人恐怕是死了。因為它脖子上項圈的妖力陡然一松,甚至無法壓制著它,讓它微微凝聚力量,便重新化為了人形。 寇秋看著眼前出現的前搭檔,神情仍舊是淡淡的,甚至給他拉了拉板凳,“坐。” 鐘良沒有坐。 “他死了?”他冷聲問。 “對,”寇秋極緩慢地勾了勾嘴唇,摩挲了下臂上系著的黑紗,“死在了金三角的緝-毒行動里。” 寇秋沒有覺得多么悲傷,他們在扛起這個職位時,其實已經清楚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什么。在經歷過上一次重傷后,應存也已多多少少有了些預感。 “要是我走了怎么辦,”他親吻著愛人的面頰,緩緩道,“我的小貓咪?” 寇秋的神情很認真。他說:“你走了也沒關系,我們下輩子見,那時我養你。” 應存低低地笑了,他將面上的金絲眼鏡去掉,把愛人拉的更近了點,嘴唇印上貓崽子頭頂上豎起的毛耳朵。 “好。”他聲音里含著低啞的笑意,“你要把我養的白白胖胖的。” 寇老干部點點頭,盤算:“十歲讓你過百斤,二十歲讓你過兩百斤。一天四頓飯,晚上還有加餐。” 顯然是在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當豬養。 應警官笑得更深,說:“不嫌棄我?” 寇秋說:“不嫌棄。” 嫌棄什么呢,哪怕你是條蚯蚓都沒關系。我們社會主義接班人,看的是內在,而不是膚淺的外表! 反倒是身為爸夫迷弟的系統狠狠地打了個哆嗦,驚恐地抱緊了自己。 兩百斤? 不,它不要,它拒絕!! 在這一次行動中,寇秋自己也受了重傷。他拖著這身體回國,將應存的葬禮辦了,便立刻來到了鐘良的面前。 ——是時候離開了。 鐘良道:“你又來找我干什么?” 他不會后悔的,絕不會有絲毫的悔意。他心甘情愿把他的這一生獻出去,是自愿的,因此絕不會感受到失落甚至懊惱。 哪怕他所效忠的人從未來尋找過他也沒關系,他所忠于的,是當初救了自己的那雙手。 寇秋不答話,只把自己手中的筆記本遞過去了。鐘良瞪著紙面,仍舊有些防備,“這是什么?” 寇秋說:“你看看。” 他將封面翻開了。 像是日記。 鐘良一頁頁地翻著,并未了解這到底是為何要給自己看。他的心中逐漸涌起了點不耐煩,剛想開口,卻驟然間手一頓,停留在了原地。 半晌后,他啞聲道:“......你是從哪里拿到的?” 寇秋深深地看著他,眼睛里面似有憐憫。 “說話啊!!!” 鐘良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里頭摻雜了些聲嘶力竭的味道,手也拎上了對方的領子,“這照片,你是從哪里拿到的?!” 一張已經有些泛黃的照片被風揚起來,打著旋兒掉落在了地上。上頭是一只傷痕累累的黑狗,臥在漆黑的橋的影子里,身上仍舊有膿水和灰塵沾染在一起時所涂抹上的道道痕跡。 這樣一副場景,在鐘良心頭記了許多年。 他的手痙攣似的顫抖著,死死拎著面前人的領口,屏息注視著,想要答案、卻又不想要答案。 為什么? 為什么?!! “是應存的。” 寇秋冷靜地掙脫了他的手,唇抿了抿,抬頭看著他。 “——是應存。” 鐘良一動不動,像是僵在了那里,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一下子放緩了流動的速度。 “是......” 寇秋簡單道:“他拿的照片去找的獸醫。” 在去而復返后,這張原本存在手機里的照片就被隨手與別的案件照片一同打印出來,夾在了筆記本里。倘若不是寇秋無意中在家中翻到,他恐怕也認不出,當年這條狼狽的、渾身潰爛的大狗,就是如今的鐘良。 鐘良猛地后退了一步,神情似喜又似悲。他哆嗦著嘴唇,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發出一聲已經不太像是人的嘶啞低吼。 “你撒謊!”他咆哮著,“你撒謊!......你騙我,你騙我......” 可另一個更清晰的念頭卻映入他的腦海。 照片做不得假。應存倘若不曾救過他,更不可能見過那時狼狽不堪的他。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那樣小的孩子,怎么會懂得繃帶的纏法,可時間久了,那種懷疑也被歲月的塵土掩埋了,被埋在了心底。 但如今,這個真相又被重新翻開了。 錯了,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他這一輩子,活的就像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到底是在為誰效忠?又是為了什么? 寇秋將領口整回原處,望著身子驟然癱軟下去的鐘良,忽然間笑了聲。 他半蹲下去,直視著鐘良已然潰散的眼神。 “知道我們這次任務面對的是哪個團伙嗎?” “......”鐘良沒有回答,只是慢慢地抬起了頭,直直地看進他的瞳孔里。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