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大年三十,南風館的人聚在一起吃了頓餃子。 并沒有刻意張羅好酒好菜,只是幾個擅長廚藝的擼起袖子親自下廚,包出來的餃子一個個圓滾滾胖乎乎,撐得幾乎要破掉。吞龍也在一旁興致勃勃幫忙,沒過一會兒捏破了三個,成功被含瓶幾人扔了出去。 “正事不干,只瞎搗亂!”含瓶嗔怪道。 吞龍只好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等著,順帶將葫蘆中的小蛇倒了出來,喂它吃些肉末兒。 自朗月下葬后,他便始終穿著素衣,身上無一絲艷色,形容也清瘦下來。如今這單薄的手指上盤旋著細細長長的蛇,那蛇在上頭高高昂起頸部,吐出了鮮紅的信子,像是能將他的手整個兒吞下去。 大紅燈籠就掛在館前,燭火跳動著,將一整片土地都照的通紅。桌子搭載了二樓的暖閣里,隔著窗便能看見這一夜的月亮。 彎彎的,像是被罩在紗里。 半途便有人嚷嚷著不盡興,去浸了一壺燒酒。席上并無外人,能聽見的全是笑語聲,你推一下我,我推一下你,手上便沒個消停的時候。酒過半盞,撫蕭不勝酒力,就醺醺然在席間跳起舞來。 他喝得踉踉蹌蹌,連步子都不穩,轉著轉著便倒在了人身上。幾個人嘻嘻哈哈笑鬧做一團,吞龍看了也不禁好笑,正欲回頭與含瓶說,卻為對方唇角的笑意怔了怔。 “怎么?” 含瓶注意到他的目光,含笑問。 吞龍也有些愣愣,半晌后才道:“你笑了。” 含瓶反問:“我不能笑?” “也不是不能......”吞龍道,“只是這么多年,這是我頭一回見著你這么笑。” 含瓶的笑意,之前幾乎像是用刀子雕刻出來的。他最早進入這南風館,被老鴇訓的時間也最長,神情和姿態都無可挑剔。唇角該怎樣彎起,眉頭要怎么皺,要笑得如何柔美動人......那便是面臨歡客時的神情,他永遠掛著這樣的笑,如同戴上了一副已經長在肉上的面具。 可這一次,他沒再按照那樣的笑法。眉眼都笑開了,遠不及紙醉金迷中的笑看起來動人,可卻別有一番韻味。 讓人心中都猛地一軟的韻味。 含瓶道:“不好看?” 吞龍扭過頭去,半晌不言,許久后才從嘴里勉強擠出三個字來,“丑死了。” 他頓了頓,又別扭道:“要按你這么來,絕對是我做這賞-花-寶鑒第一,哪兒輪得到你?” 含瓶失笑。 “我只是覺著,”他慢慢道,“能遇到爹......怕是我們的福氣了。” 他一抬脖,飲下了杯中半盞酒,剩余的酒就潑在地上。 “我和吞龍陪你一同喝一杯,”他輕聲道,“免得你就一個人過年。” 吞龍知曉他這是給朗月的,一時間也默然不語。 “可惜......”他說,“可惜。” 可惜什么,其實已經說不出了。 他們幾乎是同時被賣進來的。唯有含瓶稍早些,他本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后來家中遭禍,不是抄斬便是賣入青樓,他便零落至了南風館中,小小年紀,嘗遍了人生百味,含瓶總顯得比其他人更為成熟。才十歲時,吞龍尚且因為被賣而痛哭不已,可含瓶已經學會了小步小步地走路,同時頭上頂著花瓶不掉。 他和朗月,便是吞龍記憶中所有關于家人的釋意。 撫蕭已經咿咿呀呀唱起了曲,就在這曲中,吞龍忽然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碰了碰。 扭頭看去,是寇秋。 “......爹?” “去吧,”寇秋遞給了他一個小小的鑰匙,對他與含瓶道,“盡頭那一間空著的,你知道的。” 含瓶柔順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神情也有些詫異。他的掌心緊緊攥著那鑰匙,慢慢到了那扇門前,用手里那小小的黃銅鑰匙插進孔洞里,輕輕一轉,便打開了。 里面的桌子上,供著一個孤零零的牌位。香爐里已經插了香,裊裊的青煙向外冒著,桌上還有剩余的香和供奉的瓜果,就整整齊齊碼在盤子里。 吞龍的眼睛忽然一下子濕了。 他的嘴唇哆嗦了下,竟不知能說什么;朗月是個小倌,死的也不甚光彩,不要說是牌位,便連墳,也不過是簡簡單單挖了個洞,埋了進去。沒有什么七日停靈,安葬他,就像安葬一條故去的狗。 可這牌位上,分明寫著的是朗月的名字。 含瓶略有些擔憂,低聲喚道:“吞龍?” 可素衣的青年只是用力抿了抿唇,隨即沖他擺擺手,神色有些別扭,像是想要使勁兒咽下幾乎快要沖出眼眶的淚。 “沒事了......沒事了。” 他終于能好好地上一炷香,就他們三個人。 就好好說幾句話吧。 酒喝到最后,所有的小倌們都蜂擁而上,齊刷刷來灌寇秋。素手中左一盞右一盞,里頭的酒液蕩出來,把寇秋的衣裳都打濕了小半。寇秋實在推辭不過去,只得就著這一群崽子的手,喝了兩三杯。 系統崽子有點兒擔憂。 別人不知道,它還是知道的。寇老干部的酒量,那就是四個字:一杯就倒。 弱雞到不能再弱雞。 好在這燒酒度數較小,酒勁兒也不大,寇秋因此撐到了第二杯,很快臉上便燃起了兩簇紅撲撲的火,眼睛里頭也薄薄蕩漾了一層水色。 他抱著酒杯,慢慢神色嚴肅了起來。 幾個崽子都瞧著他發笑,還欲再灌,卻見南風館老板驟然一拍桌子,站起了身。 射戟:“......爹?” 他們爹神情認真,忽然朝著他一指。 “你!” 射戟嚇得一哆嗦,下意識把身板挺直了,“我?” “坐沒坐相,”寇老干部眉頭蹙了起來,“像什么樣子?起來重坐!你知道外表和每個人的內心其實都是有關聯的嗎?我們說,聯系是普遍的,也是客觀的——” 幾個小倌都被唬得一愣一愣,詫異地望著他。 不是......這還要怎么著? 是打算找事嗎? 寇老干部還在說:“接下來,為了讓大家更好地領悟我們中-華民族的偉大民族精神,我給大家唱一曲《黃河大合唱》。” 唱個鬼! 系統當機立斷,立刻扯開嗓子開始嚎:【啊——】 寇老干部本來蓄勢待發,如今被粗暴打斷了,不由得更加不滿。他蹙蹙眉,沖著自己的崽子認真地豎起一根手指,噓了聲,“別叫!” 南風館中眾人面面相覷,場中寂靜一片。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