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他有點沉迷了,繃著嚴肅的表情摸了一下又一下。夏新霽仰著臉任由他摸,那情態更像是被主人擼著渾身毛的白兔子了。 一直摸到裁判吹集合哨,寇老干部才終于回過味來,慢慢收回手:“......” 果然,身旁的學生都在若有若無朝著這邊瞟,眼神中寫滿了赤-裸-裸的八卦和探究。 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親密,真是影響校容。寇秋打定主意,可當夏新霽低聲嘟囔著要他再摸摸頭時,他掙扎再三,還是情不自禁放上了自己的手。 摸了幾下之后,白兔子興高采烈地蹦走了,剩下寇秋絕望地對他另一個崽說:【崽,我對我自己很失望。】 系統幽幽地說:【你的崽對你更失望......】 不,是絕望。 它要是真的有眼,現在恐怕早就瞎了。 是的,沒錯,閃瞎的。 興許是因為頭一次有人來為自己加油,夏新霽全程的狀態都很好。他奔跑在田徑場上,額角亮晶晶的汗水蜿蜒滲入領口,整個人被這太陽映射的熠熠生輝,蓬勃的青春的熱氣蒸騰出來,每一寸皮膚都仿佛在發著光。寇秋坐在高處認真地看著他,慢慢便從那白花花的陽光中看到了眩目的金色碎片,緊接著便是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 他勉強支住身體,半轉過身體,避開田徑場上的夏新霽,朝紙上吐了一口。 他盯著那紙上渲染開來的血色看了幾秒,隨即若無其事將紙揉成團,整個兒隔空投進了垃圾桶里。 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個事實。 系統說:【這只是任務,你早該知道。】 寇秋的確知道。 他是老手,不是毫無經驗的初次經歷者;在這之前,他從未沉淪在過任何世界,真實和虛擬便如楚河漢界一般涇渭分明。 可這一次,他卻罕見地看不清了。 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假的? 寇秋在之后調查過杜和澤的情況,陳婷婷的父母發現了他騙婚的事實,并因此勃然大怒,竭盡所能打擊杜家。原本便已是風雨飄搖的杜家不僅沒有迎來助力,反而更經受了一場雷暴,愈發奄奄一息,杜和澤的生活也由此降到了谷底。 沒錢,沒權,沒地位。 這對從小便有夏清然保駕護航的杜和澤來說,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這一回,寇秋詭異地真心希望他過的好些——哪怕只是將這任務進度再往回縮上一點也好。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經不可逆轉,杜和澤的人生一路向著崩盤的方向狂奔而去。 寇秋的任務進度漲到九十點時,是一個夜晚。 他本來睡在床的內側,小孩的手臂牢牢鎖著他的腰,靠著他的頭睡得香甜;可喉頭間突然一陣腥甜,寇秋盡量輕手輕腳地起身,跨過仍然閉著眼的夏新霽,向著洗手間的方向踉蹌奔去。 他一下子撲在馬桶前,手指死死捂著嘴,拼命地吞咽著唾沫忍耐著。 不是現在......不是現在! 身后忽然傳來小孩迷迷糊糊的聲音:“哥?” 夏新霽像是被驚醒了,還揉著眼,踢踏著拖鞋跟在后頭進來,“哥,你肚子不舒服么?” 寇秋想要回答,可他嘴中滿是帶著鐵銹味的血沫,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夏新霽慢慢感覺到了不對勁:“哥?” 他走上前,映入眼簾的全是刺眼的紅色。 血,都是血。滴滴答答的血從寇秋的指縫間溢出,將白色的地板滴出了無數朵艷麗的紅花。夏新霽的頭像是被誰重重打了一拳,他甚至無法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拿手去替寇秋捂著,可縱使是他們兩只手疊在一起,也仍舊捂不住,那血依然向下蜿蜒著——小孩白皙漂亮的手背染紅了一片,他卻像是根本沒意識到似的,只怔怔盯著寇秋的嘴。 夏新霽的嘴唇開始哆嗦。 “哥,”他低低地喊,“哥......” 夏新霽這一夜都沒有再睡,睜著眼直到天明。寇秋閉著眼被他環在懷里,整整聽了一晚他不安的心跳。 像是鼓點。 寇秋這樣想著,勉強壓抑下喉頭涌上來的腥甜。 第二天一早,醫生便被叫到了房間里,只是他們檢查了之后,個個都大驚失色。寇秋靠在床頭,只能隱隱約約聽到門外小孩摔碎什么東西的聲音。 半晌之后,夏新霽重新走進來,神色疲憊。可對上他的眼睛,他還是彎彎眉眼,笑了笑。 “一群庸醫......”小孩嘟囔著說,把頭埋進夏新霽肩膀,“都是壞人......都是騙子。” 他親自上手,一下子將寇秋從床上打橫抱了起來。 “走,哥,”他輕聲說,“我們去找真正的醫生看。” 寇秋沒有作聲,只是摸著小孩的頭發。 系統幽幽道:【無論檢查多少次,只會是相同的結果,你知道的。】 可夏新霽明顯不相信,他直接辦了休學手續,帶著寇秋跑遍了海內外出名的醫院。每一次檢查結果出來,他都要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外頭抽煙許久,一直抽到兩只眼睛都熬得通紅。 “別抽了,”寇秋終于再也看不下去,用力按住他的手,“別抽了!你真想把自己抽死不成!” 他還想要再多說些什么,可世界意志的限制不允許他說出實情,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盡可能的伸出雙臂抱住夏新霽而已。 小孩在他的懷抱里不動了。 他的煙僵在手指間,半晌之后,他毛茸茸的腦袋慢慢靠了過來,聲音里帶了哽咽的哭音。 “哥......” “哥......哥!哥!!!” 這聲音一點點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像是受傷的野獸費盡最后力氣的一點泣血低鳴,走廊上的病人都不由得側目。寇秋看過他哭許多次,可這一次與往常都不一樣,他不由得也喉頭一酸,摸了摸小孩的頭。 “沒事的,”他語氣輕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從東到西,再從西到東。 連寇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奔波了多少次。 他的眩暈時間一天比一天長,有時甚至一昏睡便是三四天,醒來時往往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于一個新的醫院。夏新霽在一旁握著他的手,像是在把玩什么寶物,甚至沒有察覺到他已經醒了。他反復捏揉著這蒼白的沒有任何血色的指尖,眼睫顫了顫,忽然間滴下一滴圓潤的水珠兒。 觸感溫熱。 小孩像是怕被他察覺什么,小心翼翼抬頭打量了下他,隨即才慢慢低下頭,含住指尖,將那顆水珠吮去了。 第二天寇秋再醒來時,他仍舊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仿佛昨天那滴淚都不過是寇秋做的一個夢。 “哥,”他躍躍欲試道,“咱們去拜佛吧?” 寇秋:“......” 他不得不提醒小孩,“我是一個**者,并且是個公務員。” 我信奉的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沒有任何宗教信仰! “去嘛去嘛,”小孩干脆把頭埋過來撒嬌,“就去一次......” 寇秋的心猛地一軟。 半晌后,他緩緩點了點頭。 他的身體日漸虛弱,佛寺又在山上,因此不得不坐纜車上去。夏新霽將他送到山頂,讓隨行的幾個家庭醫生照顧,自己卻又說忘了什么轉身下了山,許久也沒有上來。 寇秋坐在亭子中等,隱隱覺得心中有些不安。 直到日上午頭,山上游客漸漸多了起來。寇秋干脆站起身朝山下張望,隱約聽到幾個游客提了一嘴:“你看見沒?” “看見了,這年頭還有這樣磕頭上山的,真是活久見。” “怎么還有人信這個?” “看著那小伙子長的也挺精神的......” 寇秋一怔,緊接著心頭也跟著一顫。 他轉身便要下山,卻被幾個醫生攔住了:“夏先生,您不能下去......您再等等,您弟弟應該過不了多久就上來了......” 寇秋轉過頭,望著他們的眼睛,問:“他在干什么?” 醫生們明顯都知道,可個個目光躲閃,誰也不回答他的話。 “你說啊!”寇秋終于爆發了,“他在干什么?!!” 他踮起了腳尖向下看,看了許久,終于在那臺階上看見了熟悉的身影——夏新霽跪伏在臺階上,一步一拜,一路磕上山來。他的姿態如此虔誠,讓寇秋只是怔怔地站在這里望著他,便猛地一下子紅了眼眶。 等站到他面前時,小孩的膝蓋磨破了一大塊,額頭也是紅腫的,都有些滲血,卻若無其事上來挽住他的胳膊:“走,哥,進去拜一拜。” 寇秋不動,只是直直地看著他。 “哥......”夏新霽有些慌了,卻還是固執地拉著他,“就進去一下,就一下。” 寇秋瞧著他驚慌失措的樣子,慢慢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方手帕,蘸著清水,幫他將額頭上的血絲擦干凈了。小孩望著他,唇角忽的彎了彎。 廟里供奉的菩薩祛病消災。寇秋四處望了望,毫不意外地在那一長串點著的長明燈中看見了夏清然的名字。 他被夏新霽拉著,對著慈眉善目的菩薩像磕了三個頭。 下山時,夏新霽信心滿滿說:“這次一定能治好!” 可他捏著寇秋的手卻是冰涼的,沒有生出一點溫度。 寇秋不是佛教信徒,夏新霽也不是。 然而這一回,夏新霽情愿自己是。 這樣,他起碼還可以欺騙自己有希望。 幾個月的時間里,他們試遍了所有的方法,甚至是一些荒唐的偏方。可是沒有用,寇秋的身體還是眼看著一天天衰敗下去,像是片枯黃的葉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著生機。 日子開始倒數。 【虐渣任務進度——98。】 寇秋不再能下床,可每當他睜開眼,小孩總是就坐在身旁,死死握著他的手。 【虐渣任務進度——99。】 世界逐漸消融崩塌。 寇秋對于離去的時間漸漸有了一種直覺。那一天,他沒有再待在家中,而是讓夏新霽抱著他,兩個人單獨去了海邊。 大海仍舊是波濤洶涌的,碧透的海水一層層向上翻卷,與他們當年來時別無二致。 夏新霽小心地在他身下墊了軟墊,這才將目光投向海水,像是想起了什么,輕聲笑了起來。 “當時哥還讓我幫忙涂防曬油呢,”他低低說,“一點防備都沒有,就把整個后背都露出來給我......” 寇秋沒有說話,只是在他懷里低低地咳了聲。 “不過也多虧那時候,”小孩故作輕松,“不然,我怎么可能一上來便把哥的敏-感帶摸的這么透。” 而眼下,他多希望時間倒流。 上天從未眷顧過他,可這一回,他寧愿以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上天的一次眷顧——只要一次就好,哪怕多一秒也好。 他伸出手,替寇秋抹去了嘴邊溢出的血絲。 寇秋閉著眼,聲音也是輕輕的,近乎含糊,“小霽?” 夏新霽低低地嗯了聲,將他抱得更緊。 “小霽......” 【虐渣任務進度——】 靈魂慢慢開始被剝奪。 寇秋咳了聲,斷斷續續說:“我其實,一直有一句話想告訴你......” “不要那么累,不需要那么多的心機,你——” “你一直值得被愛的。” 夏新霽用力閉上了眼。 緊接著,他的嘴唇上有什么含著血腥味兒的東西碰了下,一觸即分。 “我——” 【虐渣任務進度——100。】 “我愛你。” 【即將進入下一個任務世界。】 夏新霽仍舊坐在沙灘上,死死地握著懷里人的手。天色慢慢暗透,他握著的這只手被海風吹的冰涼,他就把手揣進自己的懷里,一動也不動。 風刮得更猛烈了,浪潮襲上沙灘。 “哥......”夏新霽輕聲說,“我錯了,我不關你了,好不好?” 懷里的人一動也不動,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夏新霽手指微微顫抖,給自己點上了一枝煙。一點灼亮的火星在他指尖跳躍著,他慢慢吸了口,低聲道:“我吸煙了。” “哥。” “你真的不來管管我了么?” 他仍舊沒有得到回應。 夏新霽的眼睛一點點變得通紅,抱著懷里的人站起身,一步步朝著此時洶涌的大海走去。海水漸漸沒過頭,就在那窒息的感覺浮上來時,電光火石之間,夏新霽卻突然想起了什么。 “原來是這樣,”他扯動了下嘴角,隨即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又哭又笑,如同瘋癲,“原來是這樣!” 他為什么來到這個世界? 又是為什么離開這個世界? 夏新霽重新鉆出海面來,濕漉漉的唇在懷里人的額頭上珍而重之印了印。 “哥,你等著。” “我來找你了。” 所有的東西都要經過算計才能得到,這是夏新霽在這個世界上學到的第一課。 他的所謂“母親”當著他的面,用自己的身體換來了一瓶酒。親眼看到的夏新霽捂著自己餓的不行的肚子,幾乎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思考,便慢慢踱到巷子口的小賣部,拿老板的婚外情,換來了一小碗還冒著熱氣的餛飩。 而當這個女人最終醉醺醺躺倒在垃圾堆里后,夏新霽開始學著把控人心。 倒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單單為了活下去。而生活這兩個字,遠遠比想象中的要艱難。沒有人想滿腹心機步步籌謀,不過都是為了不得已。 他從不覺得這世間有什么是可以免費得到的,尤其是愛。 這個字——甚至連說出來都是讓人覺得荒唐的。 直到他遇見了寇秋。 聽到了消息的陳婷婷曾來看他,她瞧著夏新霽的臉,幾乎有些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當年那個同學——明明外貌變化并不大,可氣質卻截然不同了。原本的夏新霽在學校中溫和又好脾氣,然而現在,他的身上都是掩也掩飾不去的鋒芒,像是豪豬豎起了自己渾身的刺,將自己與整個世界隔絕開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