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太守孝衣橫野渡-《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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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七月十五,乃是后世因為道教盛行而漸漸流傳于世的中元節(jié)。而此時,雖然沒有中元鬼節(jié)這一說,卻也是孟秋之日,素來有祭祀傳統(tǒng)的。
不過這一日,不要說漢軍了,便是信道的太平道信眾都沒有祭祀黃天的欲望……因為從兩三日前起他們便察覺到了對面漢軍的異動,而昨日傍晚更是親眼看到對面炊煙不斷,儼然是在制備第二日的干糧與涼開水!
沒錯,這里必須要額外稱贊一句公孫大娘,得益于她年復(fù)一年的教導(dǎo)與影響,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河北地界上的軍中乃至于民間普遍性都開始使用開水以避病疫……有大量幽州兵、中山兵在內(nèi),主帥又喚做公孫珣,那滹沱河北岸的這支漢軍自然更會如此。
總之,那種鋪天蓋地的炊煙之下,傻子都知道這是要大戰(zhàn)了!何況人家地公將軍張寶并不傻呢?
于是乎,從今日四更開始,早就有了完全準備的雙方軍隊便開始隔河列陣。
等到清晨朝陽升起的時候,兩岸已然是刀槍林立,甲衣耀眼。然而,最讓人感到震撼的,乃是雙方的軍陣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黃一紅兩片巨大的海洋……漢軍尚紅,故此漢軍普遍性穿著赤色的直裾,大旗也是理所當然的赤色,而黃巾軍更是不用多言,他們本就因為尚黃天,裹黃色頭巾而得名!
如此情形,膽大的人自然覺得氣勢雄壯,準備今日建功立業(yè);而膽小的人怕是已經(jīng)雙腿打顫了。
七月十五的清晨,旌旗于微風中輕輕揚起,滹沱河依舊平靜的流淌,伴隨著忽然響起的鼓角之聲,兩軍中軍間一時騷動,然后紛紛向左右裂開,并旋即從后方涌出了一大堆傘蓋、儀仗、旌旗、金鼓之物。很顯然,這是雙方主帥各自準備妥當,準備要親臨陣前了。
其中,公孫珣引眾直接來到大營正前方的滹沱河畔,遙遙觀察對面局勢,而在他對面,連夜布置好陣地的張寶居然也親自帶領(lǐng)下曲陽城中精銳,舉著他的地公將軍大旗還有黃天大旗,來到了一個之前人工堆建的土山之上,居高臨下,與他遙遙相對。
滹沱河波瀾不驚,最窄處不過兩三百步,最寬處不過千余步,雙方全軍盡出,軍陣綿延十數(shù)里,但中軍對峙之處卻是很近,甚至有些不約而同的味道……這不是偶然,實際上此處南岸黃巾軍之所以建造有土山,而漢軍之所以將中軍大營擺在這里,本就是因為此處便于渡河,而漢軍之前數(shù)月也多次嘗試從此渡河,只是未能盡功而已。
“就是那里了!”一片肅穆緊張之中,位置高一些的張寶不由自主的折斷了手中的馬鞭。“傘蓋儀仗俱全,更兼白馬衛(wèi)隊與白馬旗,必是此人無誤了!”
周圍大小渠帥俱皆無言,他們當然知道自家將軍所言是哪一位。
人的名樹的影。
涿縣城下覆滅了廣陽黃巾,范陽城下逼退了自家地公將軍,黃河畔一戰(zhàn)逼得無數(shù)道眾投水自盡,長社一把火又將潁川十萬大軍消亡殆盡。除此之外,還有程遠志、波才、卜已三位大方渠帥的性命……對面那個號稱白馬將軍的官軍主帥于黃巾軍而言,實乃血債累累!若能擒獲,必然千刀萬剮方能解心頭之恨!
實際上,要不是此人到來,下曲陽黃巾何至于如此緊張?十萬對七萬,處于守勢居然還惴惴不安?
“血債累累啊!”看著河對岸黃色旗幟鋪天蓋地,幾乎連成一片海洋,儼然如臨大敵,而公孫珣騎在白馬上,也是一聲嗤笑。“你們說,若是黃巾賊真取了天下,你我在史書中會是個什么樣子啊?”
“五官中郎將莫要開玩笑。”常山相馮歆忍不住言道。“彼輩巫道,如何能勝的過我們?nèi)寮艺溃俊?
“是啊。”公孫珣似笑非笑。“巫道哪里勝的過儒家正道呢?然而,儒家正道居于廟堂,巫道卻植于小民……安平崔公《政論》有言:小民發(fā)如韭,剪復(fù)生;頭如雞,割復(fù)鳴……就怕你我能割其首,卻不能止其鳴啊!”
馮歆是個文弱之士,聽得此言,便不敢再爭辯,而宗元、程普是純粹武人,張純又有心事,他們哪里會有心思去說這些?
唯獨已經(jīng)披掛完畢的鉅鹿太守郭典郭君業(yè),聞言稍微頓了頓,然后方才出言批駁:“五官中郎將的意思我大概明白,河北中原乃我大漢腹心之地,卻一朝俱反,可見為政確有不妥之處,不然賊人也不至于聚兵如此之眾……然則,你我既為漢臣,就應(yīng)該明白,漢室之德不是這些巫道、豪強、蛾賊所能動搖的,最起碼,今日依然有七萬虎士,六位兩千石愿為國家赴死……故此,戰(zhàn)后的事情,戰(zhàn)后有命再說吧!”
言罷,這郭君業(yè)便昂然勒馬,要往已經(jīng)列陣完畢的其本部而去。
“郭君且住。”雖然被頂了回來,公孫珣卻依舊不慌不忙喊住了對方。“尚有一言。”
“五官中郎將直言便可。”郭典駐馬回頭。
“雖然我也早有渡河之念,但此戰(zhàn)如此倉促多少還是因為郭君的敢死之志擺在那里,我不好不應(yīng)。”公孫珣以馬鞭指向?qū)Π肚逦梢姷狞S巾軍陣地言道。“而且,此戰(zhàn)之根本也在于兩處,一處在于我軍一萬余集中使用的騎兵,而另一處則正在于兩位太守能否強渡成功……若能過河立壘,穩(wěn)住陣腳,吸引賊人注意,則騎兵再來必然獲勝!可若……”
“我曉得。”郭典雙目淡然,從容在馬上答道。“可若我與張?zhí)亟圆荒芰⒆悖瑒t五官中郎將便無須讓騎兵再行攻擊,更無須遣人渡河救我,以免徒送將士性命!至于已經(jīng)過河之人,包括我在內(nèi),屆時生死由命成敗在天……此乃我親口所應(yīng),諸公皆可作證!”
“說的好。”似乎是示威一般披著一件孝衣的張純也是咬牙戴上了兜鍪。“此戰(zhàn)生死有命,成敗在天……可我正要搏一搏命,斗一斗天!”
“那兩位便請速速去吧!”公孫珣同樣干脆。“程校尉、宗校尉,你二人也各自往兩翼看住陣腳,何時支援,怎么支援,你們可以相機出事!”
這是早就定好的方略,四人自然無話可說,便各自轉(zhuǎn)向……漢軍六七萬軍勢,倒有三四萬一時間齊齊運動了起來。
數(shù)刻鐘后,對面土山上,黃天大旗之下,頭裹黃布的張寶眼看著漢軍軍陣開始移動,當即便緊張了起來……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小瞧了這種十幾萬人對陣的大場面!
人太多了,人過一萬無邊無沿,何況是十余萬人?
即便是防守,即便是設(shè)立了專門的陣地,即便是平原之上,可十多里的戰(zhàn)場寬度擺在那里,張寶又不是真的神仙,如何能清晰明了周邊所有局勢?
甚至可以說,他唯一能夠清晰觀測并直接作出反應(yīng)的,只有眼前中軍對峙的這片區(qū)域而已。
故此,當河對岸的漢軍動作連連眼瞅著就要渡河,他卻只能遙遙望見旗幟與煙塵時,這位人公將軍立即就有些心慌了:
漢軍要渡河,從何處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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