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海飲兩口,喚一聲痛快,而后身子松弛地靠在樹干上昂首望月。 雪仍在落,但夜空卻出奇的幽藍。 銀白圓月高掛,有絲綢一樣的云霧繚繞在它身旁。 “西涼很少能見到這樣的月色吧?”宋昭問。 望舒看著月亮,輕輕點頭,“母國的天總是霧蒙蒙的,尤是夜里霧氣彌漫,莫說望天,便是連眼前四五丈開外的路都瞧不清。娘娘去過西涼?” “并未。從前大元揮軍西涼時,本宮的父親是主帥。父親凱旋,本宮聽他說過些關于西涼的事。” “護國公。”望舒的聲音冷了下來,“他是你的父親?” “哦?怎么?”宋昭回眸看他,他的目光里隱匿著寒光。宋昭微微挑眉,迎上他的眼神露出了笑,“本宮忘了,父親曾斬殺西涼十二員大將,使西涼重創。西涼百姓聽聞宋世安的名諱,聞風喪膽之余應該也少不了唾罵詛咒吧?” “倒也沒有。始作俑者并非是他,他原不過傀儡爾爾。” “那么始作俑者是誰?” “你可知道昭華?皇上的原配皇后。” 宋昭愣了愣,“略有耳聞。” “比起皇上而言,那個女人的存在才是對西涼最大的威脅。如今她已經被皇上親手處死了。” 宋昭的神色發生了微妙的轉變,并沒有怒意,反而托腮饒有興致地想聽望舒說下去,“聽你的語氣,你很恨她?” “恨?”望舒反問一句,忽而笑著搖頭,“非也。非但不恨,反倒有幾分欽佩。身為女子,能有比男子還厲害的治國偉略,當真難得。” “可她不是人,是只狐妖,你知道嗎?” “有所耳聞,那又如何?”望舒敞袖背月而立,肩背的剪影顯得更為偉岸,“我以為皇上所做最錯的決定便是親手要了昭華皇后的命。有這樣一名女子甘心守護在他身邊,替他分憂解難,照顧他衣食住行,還有何不滿足?” 望舒的聲音戛然而止,靜默片刻后才改口道:“此乃大元的國事家事,我不該妄議。” “無妨。”宋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殘雪,“皇上如今許你臨朝議政,說明你也同樣得皇上重用。本宮聽聞西涼今年上繳的稅銀翻了一番,這里面少不了你的功勞。你倒當真會為大元謀算,連自己母國的利益也不顧。本宮想問問,你圖什么?” “大元與西涼不動干戈,百姓安居樂業,便是我心之所向。” 瞧瞧,說得冠冕堂皇面不改色,仿佛這就是不爭的事實。 彼此對立,宋昭打量著望舒的面頰。 那些赤色的疤痕看著嚇人,她笑著問,“你臉上的疤痕冬日還好,最難熬的該是夏日吧?” 望舒輕撫面頰,“冬日干燥,疤痕反倒容易發癢,也是難受。” “既然難受,就取下來吧。” 話落,宋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一把將望舒臉上的疤痕連根扯下。 她像是從望舒臉上撕掉了一層皮,面前立著的再不是那個人人都避而遠之的丑奴,而是一擁有宸寧之貌的俊朗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