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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一直是姐姐的負擔，不想繼續(xù)讀書，當時高考制度剛恢復(fù)不久，到處都流行著讀書無用論。

    可怕的讀書無用論，流傳了整整半個世紀。

    許耀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課堂，他想和許光一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只不過許光是逃課出去瞎玩，而他想下田幫姐姐種地。

    但許茹狠狠打了弟弟一巴掌，厲聲道：“不讀書你有什么出路，你不讀書怎么改變命運，不讀書你一輩子都是泥腿子。”

    有點知識文化的人，見過不少草莽崛起，反而宣傳起讀書無用。

    沒有文化的人，卻始終牢記著讀書改變命運，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那個.....阿榮的學費還欠多少？”

    溫婉的聲音從雨中傳來，許嵐撐著傘，站在不遠處。

    “我這里只有一塊五毛，五毛是我存的，一塊錢是從阿光那里要來的。”許嵐說：“再多，就真的沒有了。”

    許耀讀的是縣里最好的初中，學雜費加起來，得八塊錢。

    許耀可以想象，許光被姐姐搶走積蓄時那張委屈又幽怨的臉。

    許耀沒去接錢，而是凝視著許嵐，“小嵐，你什么時候走。”

    許嵐走近，右手撐傘，左手敲了許耀腦袋一下，嗔道：“要叫嵐姐，小屁孩子。”

    “我明天就走了，我爸被調(diào)到滬市，那邊有分配房子的，家里人一起去。”她說。

    少女初長成的許嵐嬌俏美麗，身段纖細窈窕，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尤其出彩。

    許耀悵然道：“還沒回來嗎？”

    “不知道呀。”許嵐瞇眼笑：“滬市離許家鎮(zhèn)太遠啦，指不定要多少年后才能回來。”

    比許嵐矮了一個腦袋的他，從那張清秀的臉蛋上挪開目光，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少年時代的許耀，一直喜歡著比自己大好多的許嵐，喜歡在她面前裝深沉，吟幾首毛大大的詩詞，一臉詩人般的憂郁和滄桑，其實眼角余光在偷看她的反應(yīng)，渴望從她臉上看到崇拜、欣賞什么的。

    他假裝自己是大人，學著姐姐叫她小嵐，就是想忽略雙方年齡的差距，想告訴自己，這不算什么。

    我渴望逢著一個丁香般的，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她獨立撐著油紙傘，彷徨在寂寥的雨巷.......

    許耀腦海里浮現(xiàn)戴望舒的這首詩。

    許嵐就是他渴望著的姑娘，丁香般的姑娘。

    可正如詩中的丁香姑娘，她漸行漸遠，最后只剩下一個背影。

    許嵐走的那天，許耀站在許家鎮(zhèn)外，目送她們一家人坐三輪車去縣城，突然很想抽煙。

    此后經(jīng)年，沒有相遇，沒有聯(lián)系，再相見時，當初的丁香姑娘，已經(jīng)嫁為人婦。

    ......

    許耀蹲在姐姐的墳前，抽著一根又一根的煙，說著自己的往事，臉上沒有表情，沒有唏噓，沒有感慨，只有遺憾，深深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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