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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巧的花苞一點(diǎn)一點(diǎn)綻放。

    每一片花瓣都卷著銀色流光,星輝順著蓮花舒展的弧度,流落，把這幽閉漆黑的湖底世界照耀的像是人間仙境。

    裴景能感受到凌塵劍在顫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喚醒了它。胖青蟲停在裴景的手背上,兩根又小透明色的觸角,搖動著,在等著某一刻。

    終于,蓮花徹底盛開。

    裴景手中的鈴鐺被一股力量吸引，從他手中離去，往蓮花那處飄。然后停在一個(gè)點(diǎn),靜止的湖水里,星輝銀光慢慢凝聚出一雙手，膚如凝脂,潔白而精致，輕輕拖住鈴鐺。

    然后千絲萬縷的光,由上至下，把她的黑發(fā)，眉眼，和衣裙一一勾勒。

    這位遠(yuǎn)古瀛洲的神女，在死一般寂靜的湖底，睜開雙眼。

    雙眸異色,一藍(lán)一青。她身上月白色的衣裙柔軟,黑發(fā)盡散在空中,目光似嘆息似悲憫，盯著那枚鈴鐺然后將它一點(diǎn)一點(diǎn)握入掌心。

    裴景肅然起敬，說了句：“前輩。”

    這位應(yīng)該是他至今為止接觸的，最強(qiáng)大的人了。其他遠(yuǎn)古大能，云霄劍尊只是一絲神識，西王母也早輪回幾世，唯獨(dú)眼前的女人。在追魂宮極深極深的湖底蘇醒，還是千萬年前遠(yuǎn)古神族的模樣。她眼角有銀色的蓮花圖紋，給整個(gè)人的氣質(zhì)添了分疏冷。

    把鈴鐺握住，她的視線卻落到了他的手上，目光是深深的恍惚，啟唇：“誅劍居然在你手上。”

    聲音也是飄渺，清清冷冷。

    裴景不知道該說什么。

    瀛洲神女問：“你是云霄后人？”

    裴景：“是的，前輩。”他手背上那個(gè)蟲子，在神女蘇醒后，就一直乖乖地動不也動。

    瀛洲神女得到答案，異色的雙眸往身邊望了眼。

    倥傯大夢初醒，已是萬年之后。她眼眸暗了暗，復(fù)又轉(zhuǎn)身往前，衣裙輕曳，步步生蓮。

    裴景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卻只見她走進(jìn)，然后手指虛虛一點(diǎn)，點(diǎn)在他手背上的小蟲子身上。

    一直乖巧的青蟲，蜷縮的觸角伸開，很是親昵。

    往她指尖蹭。

    瀛洲神女低頭，輕聲說：“當(dāng)初我化為本體浮世青蓮，自散真元，封印天魔之域。沒想到，還有醒過來的一天。”她逗弄著蟲子：“你之一族與我伴生萬載，沒想到，最后居然是你帶人來找到了我。”

    青蟲動了下觸角。

    瀛洲神女問：“是它帶你來的嗎？”

    裴景沒好意思說是他威脅的，只咳了聲，道：“嗯。我入追魂宮就是受友人所托，為了尋浮世青蓮。看到這一池的蓮花就覺得詭異，而這蟲子似乎和這片湖有非同一般的關(guān)系。我將之放入湖底，它便把我?guī)У竭@里來。”

    瀛洲神女聞言，溫柔笑了一下：“我本體青蓮生于息壤之中，這青蟲一族久居息壤之內(nèi)，它是識得我氣息的，不過時(shí)間那么久，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什么記憶了。或許是你身上誅劍的影響，讓它找到我。”

    裴景挑眉：“息壤之蟲？”

    瀛洲神女頓了頓，又想起來：“對。現(xiàn)在息壤難尋，它生存艱難。你是從何處找到它的。”

    裴景察覺到事情不對，說：“前輩，你現(xiàn)在沉睡的地方，已經(jīng)成了一個(gè)魔宮。我一入宮，就有人拿出這蟲子，說要吃下肚才能入內(nèi)。”

    瀛洲神女嘆了口氣道：“千萬年諸神之戰(zhàn)后，息壤之蟲也幾乎絕跡，你們吃下去的應(yīng)該是它們的假體。假體就是他們的卵，模樣跟普通的蟲一樣，卻是死的。唯有在極度充沛的靈力內(nèi)，修行脫殼，才算是活過來。”

    裴景大概是知道了，追魂宮想要干什么，他們想要用活人丹田養(yǎng)息壤之蟲——那所謂的功法，大概也只是為了讓修士丹田成為更好的容器吧。他本以為自己能讓這胖青蟲活著，是因?yàn)槠屏嗽獘搿２贿^經(jīng)瀛洲神女這么一說，裴景視線落到了凌塵劍上，或許，是“誅劍”的威力。

    瀛洲神女在這湖底剛剛醒來，也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可她生而神族，尚未入輪回。對天地自然有一份感知，淡淡說：“若是有人想要培養(yǎng)息壤之蟲，那大概，是與我的本體有關(guān)了。”

    裴景：“前輩的本體在什么地方，我?guī)湍鷬Z回來。”

    瀛洲神女神色恍惚，抬頭望著漆黑的河水：“我蘇醒的地方就是浮世青蓮所在之地。但有人將我的神魂和本體分離，且在這里設(shè)了詛咒，封印著我五感神識，也禁錮了我。我現(xiàn)在出不去，也不知道本體在何處。”

    裴景：“設(shè)下詛咒的人，是天魔一族嗎？”

    瀛洲神女蹙眉，一青一藍(lán)的眼眸泛著冷意：“他們，也配？”

    裴景看著她。

    這位容顏溫婉，真如青蓮遺世的神女，話題卻轉(zhuǎn)到了誅劍，輕聲說：“這柄劍應(yīng)該是云霄劍尊給你覺醒的。當(dāng)初神魔兩敗俱傷，是他一人仗劍入九幽，自爆真元，殺死了天魔之主，才把快要崩塌的天梯救了回來。”

    “誅劍取自天魔之主心臟，是他力量的本源。這柄混沌初始便立于人世的劍，從天地初分就不見蹤影。誰也沒想到，最后出來，是這樣血淋淋的畫面。”

    瀛洲神女看著他有些迷茫的神色，緩慢說：“知道它為什么取名叫誅嗎。因?yàn)樗嬖谟谑澜缧纬汕埃嬖谟谝?guī)則得道前，它能誅盡這人世間的一切，當(dāng)初天魔之主，能用它斷天梯，如今你也能，用它——”

    她的眼眸如霧失樓臺迷茫美麗，聲音卻仿佛來自遠(yuǎn)古，來自鴻蒙。冰冷、肅殺。

    “誅天罰道。”

    四字落下，這一片水域都似乎僵冷。誅天罰道？！裴景人都懵了，誅天罰道，這是什么發(fā)展？這種聽起來就關(guān)系天下人命運(yùn)的事，不該是季無憂去做嗎。

    瀛洲神女把他的震驚都看在眼中，卻是輕輕搖了下頭，說起了另一個(gè)問題：“你現(xiàn)在是不是，還不曾和誅劍有過共鳴？”

    裴景后知后覺點(diǎn)了下頭：“能感知一部分喜怒。”

    但神識相通的共鳴卻沒有存在過。

    尤其在它覺醒之后。

    瀛洲神女笑了：“這已經(jīng)足夠了，誅劍只認(rèn)一主。當(dāng)初被天道放在天魔之主體內(nèi)幾千年，心血澆灌，這一世本該是屬于天魔之子的劍。可落入你手，你還能感知它喜怒。說明，你是它認(rèn)可的人，甚至已經(jīng)有了羈絆。”

    裴景都不知道自己那么厲害。

    等等，誅劍本該是季無憂的劍？！

    瀛洲神女說：“誅劍擇主極其嚴(yán)格，或許它在等著你頓悟一個(gè)境界。”

    裴景目光輕輕地視下，看著陪伴數(shù)百年的凌塵劍，想著劍尊的話，輕聲回答：“它在等著我破無恨。”

    瀛洲神女微訝，目光微微復(fù)雜，卻是又笑了：“無恨，也是，誅劍是天下至誠之劍，一絲邪念都不能有。你心中有恨？”

    裴景愣了愣：“晚輩自認(rèn)沒有。”

    瀛洲神女道：“恨，或許是怨念，或許是遺憾。但這是你的心法，我不會多過問。你叫什么名字？”

    裴景：“晚輩裴御之。”

    瀛洲神女溫柔笑了下：“御之，我剛剛跟你說了那么多，你可明白我意？”

    裴景：“……”他現(xiàn)在只記得了一個(gè)誅天罰道。但這四個(gè)字陌生又荒謬。瀛洲神女又問：“你在遇見我之前，應(yīng)該也遇到了另一位仙山之主。”

    她說的是蓬萊。

    蓬萊之主，西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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