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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一路上了高架，清晨的北京帶著雨后初霽的明凈，車載音樂是陳奕迅的《富士山下》，秦九九想起大學(xué)那會陸閑庭有個室友粵語講的極好，進KTV必點這首歌。

    后來在美國，有一次偶然逛進路邊的一個小酒吧，里面一個留著卷毛的中國男人談著吉他，用不怎么標準的粵語唱著“如若你非我不嫁，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價”。

    她要了一杯烈酒，靜靜的聽他唱完了整首歌，像是聽了一個俗氣又哀傷的故事。

    秦九九搖下車窗，任涼風(fēng)細密的灌進脖頸里，狠狠的打了個顫。

    ……

    繞道去機場取回托運的行禮，回到公寓已經(jīng)是中午。

    門口處鞋柜里還是她當年心血來潮買的卡通情侶拖鞋，陸閑庭當時嘴上嫌棄，說男生穿成這樣算怎么回事，后來和她一起踢著拖鞋去樓下的燒烤攤，身上還是她買的卡通衛(wèi)衣。

    他穿衣服隨意，商場里隨手抓兩件黑白灰，不管怎么搭配上他那張臉也總是酷酷的。

    她卻不喜歡，總把他往“靚仔”的方向打扮……黑色連帽的寬松衛(wèi)衣，配上暗色條紋的哈倫褲，露出一截腳踝，脖子上還要掛一條銀鏈……

    他有幾個朋友總笑話他是妻管嚴，還提議說應(yīng)該再配個耳釘，結(jié)果他第二天真的跑去打了一個，得意洋洋的問她好不好看。

    思緒到這里被打斷，手機突兀的響起，是美國那邊的朋友說發(fā)信息說你家“男朋友”已經(jīng)上了飛機，配了一張機場的圖，鏡頭里一只半人高的阿拉斯加豎著耳朵微微歪頭。

    朋友還在發(fā)語音問她怎么給狗取這么個名字，害她大庭廣眾滿機場喊“男朋友”，還道：“你以前帶出去都不覺得尷尬嗎？”

    秦九九回道：他很酷，像我以前的男朋友。

    沒騙人，她取名字的時候，還真是這么想的。

    不知道陸閑庭如果知道，會是怎么個反應(yīng)。

    想來也沒機會了。

    秦九九呼出一口氣關(guān)上鞋柜，站在玄關(guān)處靜了幾分鐘才動手把行禮都歸位。

    那夜睡的不太好，從主臥換到次臥才堪堪睡著，夢里他嫌棄的扯了扯身上的破洞褲，笑道：“你這么喜歡這種風(fēng)格，以后生個孩子你隨便玩好不好？”

    轉(zhuǎn)醒后秦九九抱著被子想，陸閑庭這人，其實挑剔的很，骨子里矜貴又驕傲，對孩子卻極有耐心。

    她第一次動心，大概就是周末去福利院做志愿者，他蹲在大太陽底下，不厭其煩的哄一個哭鬧的孩子。

    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泛白，拉開窗簾就有晨光透進來，秦九九關(guān)了床頭的燈，早早洗漱后驅(qū)車去了醫(yī)院。

    正是查房的時間，心外辦公室里只一個昏昏欲睡的小大夫，見了她問找誰。

    九九指了指自己的位置，笑道：“新來的。”

    “噢我知道了！”

    小大夫一拍桌子，“主任前兩天開會的時候說過，您就是那個很厲害的學(xué)姐吧？”

    他湊過來殷勤的倒了杯水，“我是暑假剛來實習(xí)的，學(xué)姐您先坐。”

    秦九九問了兩句科室里的情況，側(cè)頭看到余彤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門口。

    她臉上的神情說不清是什么，門口陸陸續(xù)續(xù)進來同科室的大夫，有幾個還是秦九九實習(xí)時的老師，見了她多少有點驚訝。

    “我說誰能讓主任當寶貝一樣藏了這么長時間，怎么問都問不出來。”

    還有人道：“小九你怎么這么想不開，美國研究所那么好的機會，干嘛回我們醫(yī)院當苦力。”

    劉維止端著保溫瓶一邊倒熱水一邊調(diào)侃道：“人家不回來難道指望你們這群人做科研嗎？”

    說罷回頭對秦九九道：“別聽他們的。”

    那幾人哀嚎：“老大你不帶這么偏心的。”

    秦九九笑著叫了一聲劉教授。

    劉維止點頭，“今晚大家一起吃個飯吧，我請客，咱們科室也好久沒聚聚了。”

    眾人立馬改了口風(fēng)，半開玩笑的拍起馬屁。

    劉維止無奈道：“少貧。”

    話音剛落護士長敲了敲門進來，“外環(huán)車禍，急診叫呢。”

    走之前不忘敲著玻璃道：“吃飯別忘了叫我啊。”

    笑歸笑，科室里很快動起來，秦九九站在清晨的陽光里，這種不同于美國醫(yī)院的，讓人無比久違的緊張和忙碌感，讓她幾乎不費任何力氣的，就融入到了這個團隊中。

    奔跑間她聽見余彤道：“中午一起吃個飯吧，如果還有時間的話。”

    果然忙完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余彤拆了一包餅干遞過來，兩人辦公桌就在隔壁，她把椅子轉(zhuǎn)過來，語調(diào)帶了些悵然：“其實剛才大熊說的對，回國干什么，真的很忙。”

    秦九九極輕的嘆了口氣，“我的初衷不是留在美國。”

    “我知道。

    那后來呢？

    ADS兩年前就進入臨床階段了，你當時說要回國，陸閑庭來接機了，我本來沒想給他航班號，但我當時看他挺頹的，覺得你大概也是想見的。”

    余彤側(cè)頭看過來，補充道：“后來你沒來，他在機場等了一夜。”

    她的語調(diào)云淡風(fēng)輕，秦九九卻覺得心口一痛。

    兩年前的秋天，也是這樣一個午后，她乘坐游輪從紐約去往旁邊小島上的一個研究所，那時候她們實驗室研究的ADS藥物已經(jīng)完成了PreclincalStudies進入臨床階段，她訂了三天后的機票回國。

    誰也沒想到游輪會出事，她最后的記憶也只是抓著一塊浮板漫無目的在海上飄，周身只有無盡的冷，所有的意識都漸漸歸于沉寂。

    三天后等她再醒過來，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的ICU病房里，醫(yī)生急切的用英文問她是否可以聯(lián)系家人或者朋友。

    她從小對數(shù)字不敏感，能記得的電話號碼寥寥無幾，腦海里第一個蹦出來的就是陸閑庭的手機號。

    然而護士接下來卻很遺憾的告訴她，由于在海水中浸泡的時間過長，她以后可能很難受孕。

    那時候她就想，她和陸閑庭，還是不要再有聯(lián)系的比較好。

    醫(yī)院走廊盡頭，余彤靜靜的聽完，沉默了很久才問：“你父母知道嗎？”

    秦九九搖頭：“不知道。

    他們工作一直很忙，我小時候半夜醒來，家里都只有我一個人，從那時候我就怕黑，有一次家里停電我哭了大半宿，最后端端正正坐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她換了個姿勢背靠在墻壁上，“那次我也沒告訴他們我要回國，出事后怕他們擔(dān)心，干脆什么都沒有說。”

    余彤吸了口氣問：“那為什么不聯(lián)系我？”

    秦九九笑了笑，沒說話。

    余彤道：“他未必會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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