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柜》(二)-《遠離病犬[娛樂圈]》
再拍“摔倒”,江沅一次好過一次,但王金發也不滿意。 他叫服化準備著把這些襯衫拿回去洗,江沅如果還是不過他們明天就接著拍。王金發是對電影吹毛求疵的那種導演,一個鏡頭可以拍上幾十甚至一百來次,在片場上把手下人一個一個全部逼瘋。據說有一回,他組里的燈光師想過過戲癮,演個背影,結果,王金發一直不過,燈光師拍了50遍,下來后,燈光師說他這輩子再也不想演什么了。不過呢,王金發說他還不是導演里面最過分的——某大導的一部片子“滿月”鏡頭拍了一年,每個月的陰歷十五都拉團隊去拍那鏡,他還不至于。 不過,王金發對拍兩三遍就給過的也沒有偏見——預算有限,時間有限,成本需要嚴格控制,不因個人藝術堅持而讓電影嚴重超支也是對整個項目比較負責的做法,何況,很多導演也不喜歡逼演員們做做不到的,拍電影嘛,整個團隊開開心心最重要了。王金發的藝術電影拍攝過程相對靈活,但其他人并未個個都有他的創作環境。 出于這個個人性格,王金發對江沅說:“江沅,休息休息,再琢磨琢磨。襯衫還剩最后一件,咱們再拍最后一遍。別有壓力,如果還不行,服化會把這個襯衫拿回酒店洗干凈了,咱們明天繼續拍攝,這個時間不是問題?!焙芏鄬а菹矚g罵人,但王金發性格溫和,對演員、主創全都很好。 江沅認真地點點頭:“好。我努力?!逼鋵崳渥约阂膊粷M意他剛才的幾次表現,他希望在電影當中展現他的全部才能。 走到一旁的陰影里,江沅發現沈度他正翹著長腿、握著劇本。沈度會在收工以前跟他“媽媽”拍一段戲,這會兒正在一旁休息。沈大影帝此時看著臺詞微微皺眉,不發一言。他并不會只在需要自己出境時才現身,而是只要不特別忙就在片場感受氛圍。 沈度一直盯著一頁,而那頁上就一句詞,還非常簡單非常普通,只有短短七八個字。可沈度望著那句臺詞已經大約一刻鐘了。 美術總監十分好奇:“沈老師,大影帝,這句臺詞很復雜嗎?” 沈度頓頓,沒抬眼,說:“很簡單?!?nbsp; 美術總監更好奇了:“那……它有什么隱藏著的特殊含義嗎?”美術總監是那種跟誰都能硬聊的類型。 沈度這回才終于把目光從文字上移開,他望望他面前的地,過一會兒才抬起眼,回答:“就是因為沒有什么隱藏著的特殊含義,才必須要想出一個讓能這句臺詞同樣出彩、不被浪費的辦法來?!?nbsp; 他習慣了。 人人說他天賦加身,可沈度自己知道,為了能見到他,為了能在這個圈子長長久久地立下去,而不只是曇花一現,他是如何一字一字細細地摳每個劇本的。 旁邊,江沅聽了有些震撼。 咦。 沈度……他是這樣拍出電影的嗎?他是這樣當上影帝的嗎? 相比之下,他自己對電影的愛、對電影的付出,是不是還遠遠不夠呢? 江沅雙手插兜,靠墻站在樓的陰影里面,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一分鐘后,王金發又坐回到了監視器后的導演椅上:“行了!來吧!31場3鏡,今天的最后一遍!” 江沅趕緊走到位置。 啪嗒一聲,場記打板:“31場3f鏡!” 也許是被沈大影帝剛剛那幕刺激著了,江沅這回真玩兒命了。本來對于這種鏡頭人會本能地有些排斥,本能地保護自己,可現在,江沅上身奮力一撲,整個身體瞬間失衡,他在半空虛抓了幾把,而后“哐”地摔在地上了! 他太狠了,一瞬間,他感覺到他右膝的那片防護禿嚕下去了!他的膝蓋隔著褲子擦著地面直蹭過去,一陣鉆心的疼痛從他膝蓋上傳了出來。 “咝……” 艸,肯定破了。 江沅沒管,他表情扭曲,愣了愣,而后,仿佛真有人在追著他似的,立即爬起來,繼續跑。 “好!cut!”王金發的聲音再次從擴音器里面傳出來,“太好了!江沅這回表現完美!” 說完,他把江沅叫到面前,道:“江沅,我想告訴你,千萬不要認為自己這鏡居然拍了6次,要想啊,經過6次的嘗試后自己也能做到這樣,自己也能有這種表現!” 江沅聽了有些受觸動。他愣了愣,而后綻出一個笑來,很高興,說:“謝謝王導!我明白了!我也能有這種表現!” 一般導演不愛夸人,但王金發還挺喜歡,對著江沅尤其如此。 當初定下了江沅時,王金發曾問江沅對這個劇組的要求。一般來說,大牌明星普遍要求工作時長、吃住條件、番位、宣發,或者單獨的休息室、指定的化妝師……小演員則受寵若驚,不會提任何希望。而當時的江沅呢,垂著眸子思考良久,又抬起眼,說:“我只希望您能保護我對電影的這份愛。”他的意思非常簡單,一個劇組聚散匆匆,一錘子買賣,江沅希望他的導演不要只想拍好電影,他更希望他的導演不要摧毀他的信心,這畢竟是他大屏幕的處女作。王金發在聽到以后還感到挺動容的,于是,他對江沅尤其照顧。 王金發這樣說,江沅也覺得高興。 江沅明白當初那句“我只希望您能保護我對電影的這份愛”讓王金發印象深刻,不過,他也清楚,王金發并不知道他曾下了怎樣的決心、克服了怎樣的困難。他對電影的這份愛是他人生最珍貴的東西了,他不想丟,也不能丟。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去電影院受的震撼。那是一部好的片子,可當初才五歲的他就感覺主角演的不好,甚至還在心里琢磨如果是他會如何去詮釋這個故事。 精神上的滿足雀躍完全壓過□□上的疼痛,江沅一瘸一拐地走回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里笑意盈盈,眼尾顯得更長:“謝謝王導?!?nbsp; “行,大有發展……”王金發說到這里,突然間就打住了,他的眼睛望著江沅右膝蓋下的鼓包,道:“傷了?” “嗯?”江沅回答,“啊,有點兒,這邊膝蓋有點兒疼?!?nbsp; “趕緊上藥?!蓖踅鸢l道,“咱們劇組有醫藥包,讓劇務拿來給你?!?nbsp; “嗯,好的好的,謝謝王導。” 劇組沒有醫護人員,但有醫藥包。因為拍攝強度太大,主演主創三天一病,但是為了進度、成本,也只能咬牙堅持。 江沅挽起他的褲管,而后拿出包里的碘伏,用小棉簽兒蘸了蘸,一點一點抹在膝上——他不習慣麻煩別人,再說,場務還有挺多工作呢。 不過,膝蓋上面破得厲害,紅的白的,江沅的心還有點兒忽悠忽悠的緊張感,怕疼。 為了不讓沈度見到,江沅特意背對眾人,可,不出所料,影帝沈度還是過來了。 江沅:“……” 天啊。 沈度果然喜歡這些。 沈度望望江沅傷口,眉心似乎輕輕一跳。他半蹲下身,仔細望望那個傷口,半晌后才嘆了口氣,伸出手,幾根手指修長漂亮,道:“我來吧。自己抹藥不好下手,疼。你別看自己的摔傷了,抬起頭?!?nbsp; 江沅立即說:“不用!” 沈度挑起一雙眼睛,說:“我來吧?!?nbsp; “真不用……” 沈度沒有再說話了,可手并未收回去,同時,另只手還隔著卷起的褲腿捏住江沅的膝彎。 有人已經望過來了。再次,因為二人地位懸殊,江沅不好把人推開,只能認了。 沈度說:“疼了就講。” “……嗯?!苯湎耄粫v的。 接著,沈度蘸蘸瓶中碘伏,而后,像對待什么易碎的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地,把碘伏給涂在傷口上。出乎江沅的意料,沈度上藥非常小心,中間江沅縮了一下,沈度以為他疼,更小心了。 最后,因為碘伏是液體,有一滴由傷口滑下。沈度見了,用他左手中指、食指的柔軟指腹給抹去了。他順著江沅的小腿骨,自下而上,從脛骨的中間部分一直抹到傷口下緣。 江沅的腿筆直白皙。被沈度的手指擦過,江沅只覺他整條腿都有一點輕微戰栗。 見碘伏要再次滴落,沈度皺皺眉,湊過去,對著傷口輕吹兩口,加速風干。他的動作十分自然,拇指中指捏著膝彎,并未過分碰觸對方,那兩口氣又輕又綿長,而后,見碘伏終于干了,沈度才幫江沅把卷起來的褲腿放下,看看瓶子上的標簽,道:“行了,一天四次,直到結痂。” “……嗯?!?nbsp; “我——” “不用!”江沅連忙打斷對方,“六小時后肯定就不疼了?!彼阌嬛?,現在是下午兩點,那晚上八點,凌晨兩點,早上八點,各涂一次就可以了,反正演員沒有一天凌晨兩點前能睡覺的。 沈度沒再說什么,只點了點頭,站起來。 因為已經上好藥,沈度長眉舒展開來。 江沅又再次茫然了。 沈度對著他傷口時微皺的眉、緊抿的唇,都并不像是“喜歡”“高興”的意思。 可…… 不懂了。 “行了,”對面,沈度又說,“我去準備31場4鏡了?!?nbsp; 江沅定定神,道:“您去?!?nbsp; 沈度點點頭:“好?!?nbsp; 說完,他便走到水盆前洗他沾上了碘伏的手。 望著指尖兩點暈黃,沈度再次回想起了手指剛才輕輕擦過江沅小腿骨的觸感,平滑、細膩,他的指尖有些戰栗。 他全身僵硬。鬼使神差地,他輕輕地抬起左手,食指、中指分別沿著自己的上下唇輕輕抹過去,抹了一道兒,鼻端嗅到那個味道,刺鼻、嗆人,辣得叫人眼睛發熱。 半晌后,沈度回過神來,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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