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戌初-《長安十二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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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勢成形之前,極黑的濃煙已率先飄起,
四周火星繚繞,如一條潑墨的黑龍躍上夜空。天寶三載元月十四日,戌初。
長安,長安縣,義寧坊。
“聯(lián)絡(luò)不上?怎么可能?”
檀棋看著通信兵,難以置信。望樓系統(tǒng)是公子親自規(guī)劃設(shè)計的,它并非單線傳遞消息,只要是武侯視野之內(nèi)的望樓,都可以直接交流。這樣就算一處望樓反應(yīng)不及,也有其他線路可以傳輸。
除非全長安幾百個望樓全垮了,否則不可能出現(xiàn)聯(lián)絡(luò)不上的情形。
通信兵道:“失聯(lián)的是大望樓?!?
檀棋更奇怪了。大望樓?那是靖安司的主聯(lián)絡(luò)樓,就設(shè)在大殿后的花園。它身秉二職,既要隨時接收全城消息,也要隨時向全城任何一處發(fā)送指令。如果它失聯(lián),靖安司就會變成一個半身不遂的瞎子。
這么重要的地方,公子怎么會放任它失靈呢?檀棋又抻長脖頸,朝光德坊方向望去,可惜夜色沉沉,光燭耀眼,不可能看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
“應(yīng)該很快就會恢復(fù)的,公子最討厭消息不及時了?!彼@樣對自己說。
與此同時,張小敬正在巷子里清點戰(zhàn)果。剛才他打暈醫(yī)館學(xué)徒時,摳出了一粒毒丸。張小敬把毒丸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判斷應(yīng)該是野葛與烏頭的混合物,不過卻沒什么異味。
這毒丸,可不是尋常人能炮制出來的,可見對方背后的實力相當(dāng)可怕。
這時檀棋匆匆走過來,把大望樓失聯(lián)的事告訴張小敬。張小敬也皺起眉頭來,這可真是有點蹊蹺。檀棋道:“既然聯(lián)系不上,不如我們直接把刺客送回光德坊吧。”
“不行?!睆埿【磾嗳环駴Q,“現(xiàn)在已是戌時,街上已經(jīng)擠滿了人。把他們運過去,路上不知要花多少時辰??蓻]那個余裕。”
“那怎么辦?”
“運去波斯寺,就地審問。”張小敬做了決定。檀棋還要爭取一下,可他獨眼一掃,淡淡道:“姑娘的行動,不必與我商量,但這里是我做主?!?
檀棋撇撇嘴,只好閉上嘴??伤€是不放心,便派出一個人,回去光德坊報告。
旅賁軍的士兵把醫(yī)館學(xué)徒和牛車夫重新裝回車?yán)?,在沿街游人的驚訝注視下,再次駕回到波斯寺中。這么大的動靜,連寺里的主教都驚動了,一個執(zhí)事被派來詢問。
“現(xiàn)在有外道奸賊圖謀不軌,朝廷需要借重上帝威光,震懾邪魔,所以求助于在下,在寺內(nèi)推鞫詳刑。”伊斯執(zhí)事這樣對同僚說,他們雖然聽不懂什么叫“推鞫”,什么叫“詳刑”,但知道朝廷這是對上神的接納,紛紛表示與有榮焉。
拘押醫(yī)館學(xué)徒的地方,恰好就是之前關(guān)押張小敬和檀棋的告解室。伊斯解釋說,這是寺里最安靜的地方,用來審問最合適不過。他現(xiàn)在殷勤得很,只怕張小敬遷怒景寺。
醫(yī)館學(xué)徒被五花大綁塞進(jìn)狹窄的小屋里,然后被一桶冰水潑醒。
“接下來你最好回避一下?!睆埿【磳σ了沟?,獨眼里閃動著殘忍的光芒。伊斯猶豫了一下,卻沒挪動腳步:“他在敝寺行兇,敝寺理應(yīng)與聞審訊,以示公義。”
“隨便你?!?
張小敬拉開小窗,往里看去。那個人垂著頭沒動,頭發(fā)一縷縷滴著水,但微微顫動的肩膀說明他已經(jīng)清醒了。
這家伙是中原人,瘦臉短須,身上肌肉不多但很勻稱,耳下隱約能看到兩根青筋連到脖頸下,一看就知道是常年鍛煉的殺手。張小敬什么都沒說,就這么冷冷地看著。
“殺了我。”殺手虛弱地說。
“我來告訴你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睆埿【吹穆曇魝魅敫娼馐遥吧颀埑瘯r,有一個御史叫周利貞,受武三思之命,去殺桓彥范。周利貞特意砍伐了一片竹林,留下凸出的尖竹樁,然后把桓彥范在地上拖來拖去。他的肌膚一片片被竹尖刮開、撕裂、磨爛,露出筋腱和骨頭。足足拖了一天,他才咽氣,死時骨肉已幾乎全部分離,竹樁皆紅——這喚作晚霞映竹?!?
張小敬說得津津有味,描摹細(xì)節(jié),仿佛親身見到一般。旁邊的伊斯卻發(fā)起抖來,他忍不住去想象那“晚霞映竹”的血腥場面,可立刻覺得胃里一陣翻騰。在告解室里的囚犯聽到這些,不知道會是什么心情。
張小敬繼續(xù)道:“不過我現(xiàn)在沒有一整天時間,所以會換一種方法。這是當(dāng)年周興用來對付郝象賢的法子,叫作飛石引仙。”他說起這些殘忍的事,居然也引經(jīng)據(jù)典,讓伊斯哭笑不得。
“我會在你的肛門里塞進(jìn)一根鐵鉤,掛住腸頭。鉤子的一頭拴在一根橫木桿上,木桿的另外一端,縋著石塊。將這根橫木桿掛在木架上,你和石頭分置兩邊,就像是秤一樣——秤你用過吧——然后我會在這邊把石塊往下拉,木桿翹起,那鉤子就會把你的腸子慢慢扯出*,每一寸挪動,你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如果我拉得快一點,你的腸子就會被一下子扯出來,拋飛在空中。
“當(dāng)然,把鐵鉤換成竹尖,靠竹竿的彈力把整個人挑上去,再穿下來,也不錯?!?
然后張小敬呵呵笑了,笑得還很得意。如果那個犯人抬起頭,看到那只在小窗閃過的獨眼,就知道他是認(rèn)真的。
檀棋在一旁聽著,她明知張小敬是在逼迫犯人,可仍感到不寒而栗。張小敬散發(fā)出來的那種氣勢,讓她幾乎喘不過來氣,不得不挪動腳步,站遠(yuǎn)了幾步。
她一直以來,都把張小敬當(dāng)成好色的登徒子、盡職的靖安司都尉和可靠的同伴。這時她終于想起來了,這個人的真面目,可是萬年縣的五尊閻羅。
哪五尊?狠、毒、辣、拗、絕。
九年長安不良帥,不知這手法他用過多少次,折磨過多少人。
她拼命把這個念頭甩出腦子,和伊斯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在對方眼中看出了悔意。早知道不該過來旁聽,在走廊等著結(jié)果就好了。伊斯為難地抓了抓腦袋,如果張小敬真要動刑,他攔還是不攔,這畢竟是神圣之所啊……
“殺了我?!睔⑹值偷偷刂貜?fù)著這一句。
張小敬咧開嘴,語調(diào)森森:“你不必懷疑效果,我可以告訴你,周利貞也罷、周興也罷,還有我們刑吏的種種刑求手段,都來自同一個傳承——來俊臣。來氏八法,可是很有名氣的?!?
“來俊臣”三個字說出來,屋子里的溫度立刻降了下去。那可是長安居民永恒的噩夢,盡管這個人已經(jīng)死去許多年了,仍可以用來止小兒夜啼。這個名字,有時候比他發(fā)明的各種嚴(yán)刑還有效果。
“呸!”犯人想吐一口唾沫,卻發(fā)現(xiàn)沒吐出去,因為嘴唇一直在抖。
這一切,都被張小敬看在眼里。
如果是突厥狼衛(wèi),張小敬沒有信心撬出他們的話,但這些人不同。他們隨身攜帶著毒丸,說明雖不怕死,但畢竟也怕嚴(yán)刑拷打?,F(xiàn)在他在發(fā)抖,這是個好兆頭。
張小敬“唰”地把小窗關(guān)上,且讓恐怖慢慢發(fā)酵一陣。在漆黑封閉的空間,囚犯會在內(nèi)心把剛才那些場景一遍一遍地想象,停都停不下來。外界的任何聲響,腳步響起,木幾挪動,都會被當(dāng)成臨刑信號。有些人就這么被活活嚇?biāo)懒恕?
張小敬故意沒有問任何問題,讓囚犯在心理上產(chǎn)生錯覺,以為拷問方無求于自己。這樣才會讓他愈加惶恐,愈加急切地想證明自己的價值。
刑求這門藝術(shù),和房事一樣,精髓在于前戲。
安排好之后,張小敬轉(zhuǎn)身離開告解室,檀棋和伊斯遠(yuǎn)遠(yuǎn)站在門口,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畏懼。張小敬撣了撣眼窩,沒有去做解釋。這兩個人生活的世界太美好了,根本不知道真正底層的世界是什么模樣。
伊斯猶豫了半天,還是湊了過來:“張都尉可是查了不少典籍呀,我看那刺客真是給嚇到了?!?
“我可不是從書本上學(xué)到的。”張小敬笑了笑。伊斯只覺一股涼氣從腳心升到頭頂,原本白皙的皮膚更不見血色。
“你們在這里盯著,一旦囚犯開口,盡快告訴我。我去外面看看地形?!?
“地形?”伊斯不明白。
“飛石引仙,最好是在平地,架子才扎得穩(wěn)?!?
“喂,這,這不合仁道吧……”伊斯這次真嚇壞了,這家伙真打算要在這景寺之內(nèi)當(dāng)場虐人啊!這以后讓景僧們?nèi)绾翁幹?
張小敬沒理睬他,走出告解室,開始在院子里勘察地形,時不時舉起兩根指頭丈量一下,或者用腳踏一踏泥土,看看松軟程度,像是個最敬業(yè)的營造匠。
過不多時,伊斯撩著袍子,跌跌撞撞從殿里跑出來:“張都尉!別架了!招了,招了!”他情急之下,連雅詞都不說了,直接大白話。
“哦?他都說了?”
“對,都說了!”
這個囚犯招供的契機,還得歸功于伊斯。張小敬離開以后,伊斯左想不對,右想心慌,于是鉆到告解室的另外一側(cè),像是平日里給信士們做告解一樣,苦口婆心地勸說起刺客來。
不知是伊斯的言語里確實存在感召的力量,還是張小敬之前造出來的氣氛太過恐怖,囚犯終于放棄了抵抗。伊斯趕緊跑過來攔張小敬。
從刑訊角度來說,一軟一硬,一打一拉,確實可以讓人更快開口。
快到告解室時,伊斯拽住張小敬:“他答應(yīng)會知無不言,但你們得赦免他的罪狀。這個人已答應(yīng)皈依我主,從此靜心修行,不出寺門一步。”
“這個你去跟靖安司丞去談,我只負(fù)責(zé)問話。”張小敬甩開他的手。這個執(zhí)事未免越俎代庖,干涉起朝廷的事情來了。
囚犯仍舊被綁在告解室內(nèi),不過木門敞開,讓他能看到光亮。檀棋坐在對面主問,張小敬則在旁邊一直盯著他的表情,一是施加無形的壓力,二是觀察刺客的細(xì)致動作,若有半分假話,立刻就會被覺察。
刺客緩緩開了口,自稱他是守捉郎。這個名字,讓張小敬不期然地皺起粗眉。
“守捉”一詞,本指大唐邊境的屯兵小城。這些小城不在地理要沖,規(guī)模都非常小,朝廷基本不怎么過問。它們平時自治,戰(zhàn)時自保,久而久之,每一座守捉城,都變成一片唐律和帝澤都觸及不到的法外之地,魚龍混雜。
從開元年間開始,大唐府兵日漸廢弛,折沖府幾無上番之兵。在這時,一個叫守捉郎的組織悄然出現(xiàn),專門為各地官府、節(jié)度使以及豪商提供雇傭兵服務(wù)。它的成員成分十分復(fù)雜,有逃亡的罪犯、退役的老戍兵、流徙邊地的農(nóng)夫子女,還有大量來歷不明的西域胡人。這些成員只有一個共同點,皆出身于各地的守捉城。
守捉郎的兵員精悍,辦事利落,十幾年光景,便成為大唐疆域內(nèi)一股舉足輕重的勢力。
這兩個刺客,居然來自守捉郎,事情更加蹊蹺了。
張小敬跟守捉郎打過幾次交道,他們歸根到底是生意人,行事低調(diào)謹(jǐn)慎。他們的主要業(yè)務(wù)對象是大唐,怎么會勾結(jié)突厥人,為害長安?不想活了?
他轉(zhuǎn)念一想,很有可能,守捉郎只是接了個刺殺的委托,并不知道被刺殺者背后的事情。于是他悄悄告訴檀棋,朝這個方向問。
果然,檀棋再問下去,刺客承認(rèn)并不認(rèn)識這個普遮長老。他只是接到命令,潛伏在波斯寺里,隨時盯著長老的動靜。一旦接到信號,就立刻出手殺人,然后撤離。
張小敬追問是什么人發(fā)的信號,刺客說沒有人,用的是波斯寺里一棵槐樹頂上的老鴰巢。什么時候老鴰巢消失了,便意味著可以動手了。
這樣一來,兩邊不用見面,也就降低了泄密的可能。這是很常見的做法,只是可憐了那一窩老鴰。
“那么你的命令,是誰發(fā)放的?”張小敬又問。這個刺客不知道委托人的虛實,一定知道他的上級。
刺客不吭聲了,這觸及他們最大的忌諱。這些守捉郎,都有家小生活在守捉城里。自己若是身死,組織會照顧撫恤;若是背叛,家中親人可就不知什么下場了。
張小敬冷聲道:“你既然已開*代,就已經(jīng)背叛了守捉郎,還不如全交代了,也許朝廷還能優(yōu)待一二?!贝炭吐牫鰪埿【吹耐{意味,露出絕望神情,懇求地看向檀棋和伊斯。
伊斯看著不忍,開口道:“他既有心向主,不宜逼迫太……”張小敬突然手指門口,一聲怒喝:
“滾!”
這突如其來的霹靂,讓屋子里所有人都一哆嗦。伊斯張口結(jié)舌,簡直不敢相信。自他來到長安,可從來沒人對他這么聲色俱厲。
張小敬大罵道:“你以為你是刑部尚書還是大理寺卿?在這里兀自聒噪,指手畫腳!”
“在下只是……”
“你們這個波斯寺窩藏要犯,為害長安;你阻撓靖安司辦案,幾令刺客逃脫。光憑這兩條罪名,就足夠把你寺連根拔起!你還覺得自己有功?”
“可是……”
“滾出去!”
伊斯被罵得面如死灰,半晌才鼓起勇氣,畫一十字道:“我乃是上帝之仆,只以神眷為顧念?!比缓笊罹弦还?,轉(zhuǎn)身離開,腳步踉踉蹌蹌,似乎深受打擊。
檀棋望著他的背影離開,輕輕嘆了一聲。她有點同情這個自戀天真的景僧,可事態(tài)嚴(yán)重,由不得菩薩心腸,只好金剛怒目了。
見張小敬對伊斯發(fā)泄了這么一通,那刺客也有點被嚇到了。張小敬一拍桌子:“我告訴你,你們殺的這人,乃是突厥的右殺,他替一伙兇徒籌劃,要在今晚毀掉整個長安城。你們接的委托,正是替那些兇徒滅口?!?
刺客瞳孔為之猛然收縮。他不知道右殺是什么身份,也不太能搞清楚這之間的復(fù)雜關(guān)系,可他知道整個長安城被毀是什么結(jié)果。
“守捉郎為虎作倀,對抗朝廷。屆時別說你們的組織,就連邊地所有的守捉城,都要全數(shù)肅清?!?
刺客沉默不語,可他的眉角在微微抖動。“肅清”只有兩個字,卻意味著十幾萬守捉婦孺流離失所,淪為賤奴。大唐朝廷,干得出來這種事。
“說出你的上級,這是在挽救你們守捉郎自己。”張小敬發(fā)出了最后一擊。
刺客終于徹底崩潰了,他捂住臉,囁嚅著說出了一個地址:“平……平康坊。我們的落腳處和委托,都是在里面的劉記書肆交接?!?
平康坊?
張小敬先一愣,再一想,覺得再合理不過了。
平康坊里,可不光有青樓,還有范陽、河?xùn)|、平盧、朔方、河西、安西、北庭、隴右、劍南、嶺南五府十位節(jié)度使的留后院。
這十個留后院,負(fù)責(zé)十位節(jié)度使在京城的諸項事務(wù),大到錢糧調(diào)遣、官員走動、奏章呈遞,小到家眷出游、禮品采買,都?xì)w其負(fù)責(zé)。它還有個不能宣之于口的工作,就是擔(dān)任各地駐京城的情報驛,既搜集地方情報匯總給朝廷,同時也是節(jié)度使在京城的耳目。
突厥狼衛(wèi)襲擊京城這件事,最早就是朔方留后院發(fā)現(xiàn),然后報予朝廷,靖安司接手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節(jié)度使是守捉郎的大客戶,一般由留后院出面發(fā)出委托。守捉郎把落腳地點設(shè)在平康坊里,溝通起來自然再方便不過了。
看來今日,注定要二入平康坊啊。
張小敬一邊想著,一邊活動了一下指頭。左手小指頭處的傷口,又隱隱作痛起來。他正要動身,忽然聽見外頭一個旅賁軍士兵驚慌地跑過來。檀棋認(rèn)出他正是被派去光德坊靖安司的人,忙攔住他問怎么回來了。
“靖安司遇襲!”士兵拖著哭腔,氣都喘不勻了,“整個大殿都燒起來了!”
光德坊的靖安司大殿,正變得前所未有的明亮。無數(shù)星星點點的火苗從壁里瓦間躥出,它們瘋狂地吞噬著建筑,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每一個彈指都在瘋長。用不了多久,這些火苗便能匯聚一處,把靖安司大殿變成一具不遜色于西市任何一處彩燈的大火炬。與此同時,左右偏殿也騰起火頭。
在火勢成形之前,極黑的濃煙已率先飄起,四周火星繚繞,如一條潑墨的黑龍躍上夜空。煙色極黑極濃郁,還帶有一種刺鼻的味道,本來已被諸坊燈火映亮的夜空,生生被這一片煙霧重新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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